一道微弱的机栝声自东南方向划入耳中，林辙当机立断侧身躲闪。

光阴之间，数十支飞镖却从西北方向冲来，林辙一怔，那些飞镖划破他的前襟和后背的衣衫，即便他眼疾手快却也因数量之多躲闪不及，被刺中了左肩，划破了发带，霎时间长发散开，左肩上鲜血喷涌而出，又被这冲击力震得摔在地上。

“阿辙！！”楚暄见状面色发白，朝他跑去，而刚到树林边，脚下的地面便开始塌陷，他所踏之处生出无数龟裂，将他与林辙所处的平地生生割裂开来。

楚暄心脏狂跳，他想跨过这裂痕，可他向前走一步，那些裂口便扩大一寸，对面平地的龟裂亦是不断攀爬，甚至往林辙那处蔓延，二人之间的地面已然有崩裂的趋势。

这时机关停了，林辙撑地起身，对楚暄喊道：“哥哥，你退后！别过来！”他咬牙忍着左肩的剧痛将飞镖拔掉，从衣角处扯下一片布料将伤口缠住，也开始观察四周，目光锁定在藏匿机关的丛林中。

这片树林过于茂盛，完全望不到深处，但他可以肯定这里除了他和楚暄没有别人，但不知为何他方才听到机栝声却是从对侧方向传来。

就在他沉思的时间里，机栝声再次响起。

这次有了经验，林辙飞速闪躲进身后的树林中，飞镖横空袭来，朝着他的方向不断扫射。

林辙在林间穿行自如，以树干和枝叶挡住飞镖，霎时间树林内落叶飘飞，枝干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刻钟后飞镖再次停住，还未等他喘口气，变故陡生，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向下塌陷，二人俱是一惊，这一阵坍塌向东南方向的地面不断蔓延，无数树木坠入裂缝之中，这些裂缝不断扩大，每隔三尺地面便裂开一寸，逐渐形成一片片裂谷。

林辙险些踩空坠入裂谷中，好在他反应迅速，拽住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用力一拽，借着惯性向上一带，脚踏树干上向上跃起，稳稳落在地面。

而被他踩着的树干朝裂缝下方坠去，他也往下看，只见裂谷下方竟是无数的泥泽，坠入其中的树木深陷泥潭，不断向下沉。

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变故几乎是一气呵成，毫无喘息，远处楚暄看得心焦，此刻林辙周围尽是大大小小的裂谷，离那把黑剑越来越远，且东南方向的地面仍然在开裂，但自己的位置却无任何异动。

这时楚暄察觉到背后的壁画，此刻阳光不知何时落在了东南方向艮卦的位置，这光缓慢地向下移动，直到正南方坤卦处，就在此刻地面的颤动消失了，画中的坤卦正对着盛放黑剑的石台处。

楚暄朝那黑剑望去，心下了然，对着愣神伫立的林辙大喊道：“阿辙，取那把剑！快！”

林辙闻声一顿，立刻明白过来，望向黑剑的位置，再看周围数道大大小小的裂谷和横七竖八的树干和枝桠，朝那些树干奔去，踩着这些树干跨过裂谷，不断向石台的方向逼近。

在一处较为宽阔的裂谷处，林辙一个打滑险些摔入谷中，楚暄心脏停了半拍，好在他即时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脚蹬石壁借力跃上地面站稳。

此刻林辙已回到树林的中心，黑石台在不远的位置，楚暄向壁画望去，此刻阳光逐渐过渡到西南的方向，林辙也刻不容缓地朝石台奔去。

就在他离石台一尺远时，数支流箭自西南侧冲了出来，楚暄倒抽一口气，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恰逢此时，林辙飞快扑到石台边缘抓住其上的铁链，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所有的一切瞬间静止住，方才的流箭陡然脱力向下坠。

楚暄见状长舒一口气，抬头竟发现阳光又照到了坤卦上，此刻壁画上的菱形光圈再度亮起，光圈正对着那把黑剑。

林辙大喘着气，回过神亦是对这骤停感到疑惑，但也不敢过多犹豫，稍缓过劲儿就顺着铁链攀上石台。

他坐在台上歇了会儿，对着远处一脸担忧的楚暄露出安抚的笑容，少顷，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看着那把黑剑。

不知为何从方才见到剑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这剑像是对自己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仿佛在无声地召唤自己。

他伸手，握住剑柄，在触及长剑的一瞬间察觉到一阵轻微的颤动，铁链与剑鞘发出隐隐的撞击声。

楚暄在远处看着，不敢出声。

林辙凝视着长剑，片刻后突然猛地将其抽出，黑剑出鞘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气波自圆台处向四面八方扫荡开来，直将缠于其上的铁链震得崩裂。

这一声剑啸若龙吟般悠长延绵震慑天地，楚暄仿佛听到周遭山石的颤动声，内里像是压制着什么巨兽，发出一声旷古悠长的低吟，回荡在山谷间，叱咤风云使天地变色，世间万物无不为之臣服。

林辙被这剑气震得手麻，但很快这剑就静下，他举着剑翻来覆去地看着，此剑通体漆黑却隐隐笼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剑身上刻着蜿蜒曲折的纹路，像水波纹，又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此时一切太平，楚暄在远处望着，暗松了口气。

这剑挺沉的，但林辙拿着却不觉得累，在空中挥动了几下，还挺称手，他目光亮起，嘴角上扬，又看了许久回过神后看了眼远处的楚暄，转身将剑鞘从古铁链中拔起，归剑入鞘，负剑于身后，跳下石台准备回去。

他刚落地，地面轰然震颤，这一波颤动较之方才更为猛烈，林辙险些踉跄，快速抽出黑剑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在他抽剑的那一刻上空转瞬间阴云蔽日，整片天突然暗下，紧接着横在二人之间的一排树林下方的地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开，轰然向下塌陷，树木尽数掉进裂缝中，而这条裂缝自西向东形成一条曲线，将两边的地面越分越开。

林辙一惊，还来不及思考，脚下的地面竟开始顺时针缓慢转动起来，而楚暄那处竟不断地向上升高，这猝不及防的动静使楚暄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地。

“哥哥！！”林辙着急地大吼，顾不上自己的处境直往楚暄的方向奔去。

“我没事！”楚暄抬头，慢慢站起身，此刻自己已处在高处，正与壁画上的圆台平齐，他低头望向满面焦急的林辙，对他喊道：“我没事，你站稳别过来！观察四周！”

天色又暗下几分，楚暄看着自己周围，才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成了墨色，周围四面泛着淡蓝色的光纹，光纹边爬满了冰裂似的纹路，一股极寒之气环绕周围，带着满地的冰纹朝自己的脚边延伸而来。

林辙见他无事暂时安下心来，他也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所站之处的土壤早已变成了白色，周围四方闪出淡金色的光芒。

这会儿天全暗了下来，天上现出八个星斗图案，落在八个方位，在青黑色的苍穹上闪烁着银光。

楚暄低头看向林辙的位置，竟瞧见他所处的地面成了个“阳极”，“阳极”外依旧是茂林，“阳极”周围四面闪着淡金色的光芒，楚暄站在高处看得清楚，这些金光汇聚成的纹路是三个爻，是半个乾卦。

卦有六爻，分上下，而自己所处之处的地面便是“阴极”，而周围的蓝光便是半个坤卦。

在他思考之际，二人所处的地面又开始移动，不断地靠近，在接近裂痕之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上下都开始顺时针缓慢地转动起来。

这时又一阵机关声自林间响起，林辙手中的黑剑莫名地颤动起来，下一刻无数箭矢朝他的方向射出。

有了最初的经验林辙早已对这些机关有了先决判断，躲闪也快了起来，加上此刻手持黑剑有了对抗的武器，他轻而易举地挥剑格挡，然而这些箭速度比之方才的更为凶狠，数量也多了。

林辙飞快闪躲，挥剑砍断无数箭矢，可无论他往哪儿跑，那些箭就往哪处射，它们像是长了眼睛锁定着林辙的位置。

机关就在树林中，被茂林遮挡住，和方才一样，机关声与出箭位置呈反向，需得将那机关彻底破坏这些箭才会停下，但在这种情况下林辙一面逆方位判断，地面仍在不断地转动，刚要接近树林又被流箭逼退回去，根本无法向前斩断机关。

楚暄在上方看着捏了把冷汗，这样下去不行，林辙精力迟早被耗尽，但这片树林确实太过茂密，他在上方也是什么也看不见，二人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

回顾眼下的情形，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若说这些是墨家机关阵，可这天地山水日月星辰一同催动机关实在是匪夷所思。

除非……除非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楚暄一怔，此刻他处在高处，可以眺望整个峡谷，早在他们步入此地时他便觉得不对劲，在这片山谷中山的南面和水的北面被阴影覆盖，而山的北面水的南面却向着阳光，太阳西照于树林上，一路行来树的影子却朝着西面，以及方才这些机关声，自东南起却从西北方向射出。

这些全部都与常理相反，就像……梦与现实相反一样。

梦境……

这时，最初引路的蝴蝶再度从他身边飞过，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银光，看着这些蝴蝶，他的脑中闪过周先生的话语：

“不知周之梦胡蝶与？或是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物化……

物我同化，万象合一。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楚暄恍然大悟，伸手抓住一只蝴蝶，那蝴蝶在他掌心扑腾，他抬眼，刹那间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朦胧，逐渐变成了一阵烟雾，再抬头看眼前是满室的漆黑，二人所处之处竟是一个石室。

楚暄一怔，方才的一切，全都是幻境！

一束光自身后传来，他转身见那壁画仍在身后，而那竖光正是从壁画上的大祭司手中的权杖打出的，光线打在前方的黑石台上。

林辙此刻仍在躲避箭矢，楚暄这下看清那些机关正是从西北处的石墙上发出的，一个龙头雕塑悬于石墙上，正是黑石台上的光线折射到这龙头雕塑上，催动了机关。

林辙仍处在幻境中看不见这些，这时二人脚下的地面不再转动，光亮也停在了机关上。

这光亮好像会随着转动改变方向，得让他转动起来！

楚暄看向身后的壁画，心生一念，对林辙大喊一声：“阿辙，先躲到石台的左侧去！”紧接着他转身冲向壁画。

楚暄所踏之处尽是碎冰之声，钻心刺骨的寒凉冻得他手脚生疼，他咬牙接近壁画之时踏上一石块，抽出腰间的狼牙匕首猛地凿入画中的龟甲。

下一刻，龟甲上闪出银蓝的光，其上纹路自刀口蔓延开吸纳了对侧权杖的光。

两处光亮霎时间连成一线，汇聚于大祭司胸口处，紧接着周围的八卦阵亮起，八道光亮一同射向大祭司的胸口。

地面又转动起来，光线自西北移向正北处，机关停住。

楚暄落地时一个没站稳摔在满地的碎冰上，疼得他倒抽一口气，这时那些蝴蝶已不见踪影，眼前又成了幻境。

他刚爬起来又因地面的转动踉跄地跌入一束白光中，这白光正是由身后的壁画上龟甲射出的，落在脚下漆黑的地面上成了一处白色的圆。

在他落入这束光中时又脱离了幻境，眼前又是漆黑的石室。

这光亮随着地面转动的方向移动，此刻正缓缓移向东北侧。

东北侧对应着八卦中的巽卦，正北为乾，两卦之间间隔了六下。

此刻光亮已落至东北处，无任何异象发生，再往下便是东侧的坎。

从方才到现在的一切变化来看，楚暄大胆地猜想，若是光线的走向按照八卦阵的方位，乾坤巽坎无异象，艮震离兑机关开，那下一个……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默数六下，光亮移至正东侧，果真无任何异象发生。

楚暄即刻了然，趁着这段间隙对林辙道：“阿辙，你现在所见所闻都是假的，你正在幻境之中！”

“幻境？”林辙一蒙，环顾四周的树林，难怪找不到机关。

楚暄看着他，目光一凛，做出决策：“阿辙，你把眼睛蒙上，从现在开始，我指挥你作战！”

这章写得快干翻我CPU了！本来想把作战的内容也放在这章，但怕飙字数就留给下一章吧～

这里特别解释一下：本章有两个关键线索，一个是“庄周梦蝶”，蝴蝶是这幻境的引子，这个相信所有宝子都看得出来，文中也明确描写了～

第二个线索是文中的八卦阵，这个八卦阵的机关有参考诸葛亮的“八阵图”（据史料记载“八阵图”的前身其实就是“八卦阵”），其中“乾坤巽坎”为生门，无异象；“艮震离兑”为死门，机关开。文中将阳光作为催动八卦阵的关键要素，但真正破解阵法的口诀是乾卦的六爻（这部分暂不剧透，留给下一章的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