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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特别篇·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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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明珠是不会蒙尘的,只是天光还未照耀到它身上。】

这是一篇关于张仪和楚暄初见时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楚暄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张仪。

那年张仪从楚国回到魏国,被昭阳等贵族打得浑身是伤,拖着半条命回了魏国,对山东六国感到心灰意冷,也对自己不得志感到沮丧,成日躲在房中喝闷酒,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咚咚咚——”

“咚咚咚——”

屋内男人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不耐烦地闭着眼翻了个身,用被褥捂住耳朵。

“张仪——死里头了罢?”

张仪皱眉头动了动眼皮,一束天光自门缝打在他脸上,他不适地睁开双眼,想出声喷一句:“你才死了!”

可开口时喉咙干涩沙哑,好半晌才挤出点儿声音,毫无气势地顺着门缝飘出一声:“欸……”

门外,楚浔听到了回应,放下心来不再拍门板,对里面喊话道:“回了也不说一声,收拾一下今晚来我这处吃饭,别是饿死在房中我还得给你收尸!”

说完也不顾内里回应就转身离去。

“哦,哦……”张仪用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应”着外头的话,翻了个身面朝房梁发起呆来。

盯着被被褥扬起在空中飞舞的灰尘,左飘飘,右荡荡,在阳光中成了细碎的金粉,看得张仪快成了斗鸡眼,他吞了口唾沫,晃了晃脑袋缓缓坐起,挥散室内混沌的空气,从乱糟糟的床上下来,向屋外走去。

这是他回大梁的第十天,也就是说他已经十天未踏出房门了,在楚国被一顿暴打之后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家,也算自己命大没给打死,可身虽未死,心却死了大半。

站在门外,张仪被顶上的天光晃得眩晕,院子里的新鲜空气将他带回现世,外头有孩子嬉戏打闹的笑声,院中的槐树上停着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给这片小院带来了些许生机。

午后的时光一片宁静祥和,众生万物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喜怒哀乐,张仪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他去澡房洗了个澡,把一身的酒气和颓靡冲刷干净,换了件白底褐色边的长袍,素雅大方,这是他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衣裳了。

张仪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没来由地笑了起来,拿过案上的剃刀将胡茬刮干净,只留了下颚的一缕短须。

拾掇好自己后,他迈出院门,向右边的巷口走去,路过一处深巷,迎面跑来几名嬉戏打闹的孩童,其中一个撞到张仪膝上,被他接住。

孩童“哎哟”一声,抬起头看着张仪对他笑,露出一排牙齿。

张仪也对他嘿嘿笑,放开手,那孩童像只兔子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孩童,张仪心情愉悦,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楚宅外。

正要敲门,忽闻宅子内传出朗朗读书声,是个孩童的声音,咬字清晰,声音软软糯糯的,张仪却从中听出一丝无力感。

他有些惊奇,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亮了起来,敲响了楚洵家的门。

——

午后,三岁的小楚暄在房中读书,父亲在外头小院的凉亭内泡茶。

他听父亲说今天有个客人要来访,是父亲的挚友,是个了不起的士子。

小楚暄第一次听父亲说自己有朋友,在他心里父亲严苛古板,不苟言笑,自打他有意识起就被父亲按在书前读诗词歌赋,门外经常有街坊邻里孩童的嬉闹声,小楚暄也想出去和他们一起玩,父亲却从没同意过,直到有一回小楚暄看着一大叠书哭丧着脸,父亲才和他谈条件,要他把所读诗文默出来,默三篇让他出去玩一天。

小楚暄如获天恩,自那以后读书变得起劲,也养成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对于一个孩童而言,这种日子简直是苦不堪言,父亲的门客除了他的学生,就没再见过别的什么人。

在小楚暄心里,父亲这样子定是交不到什么朋友的,而前几天却听父亲说自己的“挚友”学成归来,还夸他厉害,他不禁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古板的父亲夸?还是挚友?该不会也和父亲一样吧……

想到这,小楚暄冷不防哆嗦了一下。

听到敲门声,院子里的父亲起身去开门,小楚暄诵读的声音也停了,眼睛顺着父亲的身影滑到门处。

他看着踏入家门的男人,这人面色倒是和蔼,脸上挂着笑容,看着样子,应是挺好亲近的,只是他额角怎么是青的?像是被人揍过。

小楚暄心里想着,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挪到门处,定睛看着正和自己父亲交谈的男人。

“你看看你,成日想着入仕入仕,现在倒好,弄得一身伤!”楚浔黑着脸将张仪迎进屋中。

张仪轻哼一声;“是那些权贵有眼无珠,欺人太甚!”

“早和你说过那些官绅贵胄大多色厉内荏,视士人如草芥,你还硬着头皮往里凑,结果凑出个鼻青脸肿的模样,你满意了?”二人来到院中的凉亭处坐下,楚浔将准备好的金疮药递给张仪,继续道:“权贵收门客自然是奔着有用去的,你倒好去那云梦山中学了套纵横权术回来,这在他们眼中就是旁门左道之术,自然是不被看好。”

“这年头战乱不断,各国诸侯都想着提升兵力,兵家更容易出头,你倒好妄想靠唇舌之辩结束这乱世,他们自然是觉得荒唐。”

张仪不以为然:“《孙子兵法》都言‘伐谋伐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何况别人都做过无数回的事再做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楚浔呵呵笑,摇头道:“那你便要承受冷落,和无人赏识。”

张仪不满道:“那是我遇到的君王权贵没眼光!这天下之大总有能让我张仪大展身手之地,我总能碰到慧眼识珠的明君。”

“你别期望太高,这世间有才之士如过江之鲫,然飞黄腾达者少之又少,世道便是如此,一味地憧憬仕途倾于权贵到头来必将心灰意冷。”

楚浔叹气:“朝堂可没你想得那么光鲜,特别是山东六国,没点儿家世背景想要高升实在是太难了,人微言轻啊……”

张仪沉默了,目光暗了暗,他确实如楚浔所说,人微言轻……

楚浔见他不出声,继续劝导:“仪啊,不是我泼你冷水,只是这些年我在宫中见过太多像你我这样的士子,开始满腔报国之志,最终都难逃权贵欺压,为了攀附权贵变得圆滑世故,迷失了初心,但这又正是朝堂的规矩。

以你的才学想要做官并不难,但在朝中需圆滑处世,就你这脾气怕是真入仕也难长久啊,倘若循规蹈矩本本分分地过,便不至于这般狼狈。”

“我不信!”张仪拍案,反驳道:“如今天下诸侯国那么多,肯定有明君愿赏识我!”

楚浔干笑:“行行,你就幻想吧,天真……”

“我幻想?我天真?那你就没幻想没天真过?”张仪嗤笑,“你入宫做太子太傅不正是为了能栽培一位明君吗?那后来又为何辞官?之前我们可是说好了,待我学成归来一同入仕的。”

楚浔一顿:“我那是因为……刚才都和你说了,仕途不单纯,何须硬凑?”

张仪不依不饶:“那你刚才还说循规蹈矩本本分分便可好过,你怎么不循规蹈矩本本分分?”

楚浔一时语塞,知道他这发小自幼能言善辩脑子动得极快,自己是辩不过他的,便也懒得跟他掰扯,但又不想输掉气势,回怼道:“就你嘴皮子硬,学那纵横权术倒真适合!”

“对对,我嘴皮子硬你脾气硬。”张仪挪到他身旁,嘿嘿笑着勾住楚浔的肩膀,半身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咱俩半斤八两,要不怎么从小混到大呢?”

“行了行了,这么大个人了没个正形。”楚浔一脸嫌弃,嘴角却不住上扬,突然余光瞥见书房处,像是找到了回怼的理由,硬是要扳回一城,挑眉道:“我那是因为有暄儿了。”说话间目光扫向书房的门。

小楚暄掩着门看二人斗嘴斗得起劲,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说那么多话,看得出神,没察觉到父亲的目光投了过来,他即刻回过神,吓得一个激灵僵在原地。

张仪也顺着楚浔的目光看向半掩在门旁的小楚暄,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张仪不由得露出笑容,乐道:“阿浔,那是暄儿吗?长这么大了啊,我当年离开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都会行走了。”

“你都离开三年多了,孩童都长得快,一年一个样儿。”楚浔回头看了一眼,小楚暄立马缩起脖子,准备退回屋去,却听父亲唤道,“暄儿过来。”

难得见父亲没催着自己读书,小楚暄有些意外,依言来到院中,看着站在父亲身旁的男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不觉得生疏,反倒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只是……这人为何鼻青脸肿的,额角还肿了一个大包,看着怪可怜的……

张仪看着小楚暄,打趣道:“阿浔,你平时一定凶巴巴的,暄儿见你跟见鬼似的。”

楚浔勾了下唇角,不接他的话:“你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娶妻生子。”

“为仕途奔波劳碌,无暇顾及此等儿女情长,怕辜负了人家。”张仪莞尔,目光全落在小楚暄脸上,感叹道,“我若有个儿子一定也要像暄儿这样,生得水灵灵的,怪讨人喜欢的。”

楚浔:“他像他娘,长大定是个美人。”

“若是女子,定是倾城绝色!”张仪拂须笑道。

楚浔却皱眉,说道:“那可不好,待会儿被哪个小混蛋拐跑了我可不放心!”

见小楚暄直勾勾地盯着张仪许久,楚浔摸着他的头:“暄儿,和张子打个招呼。”

张仪笑着躬身,与他作揖:“暄儿好。”

“先、先生好!”小楚暄觉得此人可亲且有趣,也咯咯笑着模仿他的动作,躬下身时却瞧见张仪膝盖处的衣巾到衣摆那块有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楚浔看着他俩,揶揄道,“乍一看你俩还真有些相似,行了,别整这些道貌岸然的姿态了”,他突然又看向张仪,郑重说道:“我以后若是不在了就把暄儿托付给你了,也带着他历练历练。”

“爹……您怎么……”小楚暄瞳孔微缩,带着担忧和茫然的神色看向楚浔,楚浔却没有看他,等待着张仪的回答。

张仪微微皱眉,末了轻叹了声,说道:“罢了,你不说我也会将他视如己出,阿浔,你大可放心!”

楚浔这才露出一抹笑,将小楚暄拉到自己跟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暄儿,叫声义父给他听听。”

小楚暄眨了眨眼睛,见父亲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淡定从容,方才那一抹凝重神色仿佛昙花一现,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多在意,抬头看向张仪,又笑了起来,十分认真地喊道:“义父好!”

“暄儿好!”张仪看着他也笑了起来,笑容慈爱可亲,眼底神色极尽温柔宠溺,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

一旁的楚浔轻咳了一声,微哂道:“怎叫得比自己亲爹还亲切?”

张仪瞟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继续看着小楚暄,摸了摸他的头:“等暄儿长大了,义父带你周游列国,游山玩水,遨游四海,品各色美食,享荣华富贵,别老闷在家读书,等下变得跟你爹一样古板就糟了。”

一听到他说不读书,小楚暄眼中眸光噌地一亮,欣喜道:“好!好!我要跟义父一起!”

楚浔白了一眼这小白眼狼,看着楚暄这巴不得认祖归宗的模样,心中恨恨道:这生儿生女有何不同?还不是照样被拐?又瞥了眼张仪,调侃道:“还享荣华富贵,你先把自己安顿清楚了再说吧!”

“阿浔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答应暄儿了必然会办到。”张仪不以为然地莞尔,见楚浔还想说什么,看了眼望着自己的小楚暄,话头一转,“阿浔,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这便去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

还未等楚浔开口,他便牵起小楚暄的手,“暄儿,咱们走,甭听你爹唠唠叨叨,义父这便带你开饭去。”

小楚暄极其配合地牵住张仪,似乎有了他撑腰,就没再怕了,乐呵呵地跟着他向正厅走去,留下楚浔半张着嘴,满头黑线地看着这对“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

次日,张仪睡到日晒三竿。

门外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张仪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气得坐起身。

没完了是吧……

他揉了揉眼睛,带着起床气不满地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袍,就这样披头散发前去开门。

开门时没瞧见人,低头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睁着大眼睛仰着头看着自己,手中还提着药箱。

张仪有些发懵,直到那一声软软糯糯的“义父”将他彻底唤清醒了。

“暄儿?”

“义父。”小楚暄嘻嘻笑,“爹让我来给你送些治跌打损伤的药来,还有热腾腾的肉饼,爹今早特意去集市买的,还热乎着呢!”

今早父亲装好食盒让他送去张仪那处,小楚暄眉开眼笑,难得出门不读书的好机会他岂能错过,且是去找义父,他兴高采烈提着食盒就跑出去了。

张仪闻言困意一扫而空,心中一暖,想着楚浔这人的脾性,定是自己不愿意来送,便让楚暄送来了,想到这他唇角微扬,笑着摸了摸楚暄的脑袋,说道:“暄儿进来,到屋内说。”

正要进正厅时,张仪顿住,停住脚步,小楚暄不解,张仪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说:“暄儿你先在院中的凉亭那儿坐会儿,屋内有些乱,我先收拾一下再进去。”

小楚暄点头,乖乖地提着箱子坐到石案边上。

自从张仪回到魏国以后,因为怀才不遇郁郁寡欢,成日将自己锁在宅子中喝闷酒,书房内、正厅内还有寝室中皆是一片狼藉,阴暗无光,酒气熏天,如今小楚暄来自己家作客,他可不想让小楚暄看到自己这副落魄潦倒的模样。

于是他快速地先回到房中,穿好衣服,束好发冠,又向正厅走去。

小楚暄看他跑进跑出,主动上前说:“义父,暄儿帮你吧。”

“无妨,暄儿坐着就好,义父很快。”张仪立刻抬手,让他止步。

小楚暄见了只得“哦”一声,又乖乖坐了回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仪终于从正厅内走出来,怀中还抱着些旧衣裳,已经被他抟成一团,他将这些衣物扔到院中井边的竹筐内,完成了这一动作似是大功告成,他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喟叹,这才转身看到亭内的楚暄一直看着自己,他愣了愣,赶紧走到亭内,对着小楚暄竟像个孩童那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暄儿,让你久等了。”

小楚暄摇头,只将案上的木箱打开,从里头取出肉饼,递给张仪:“义父赶紧吃吧,再不吃要凉了。”

“好的,好的。”张仪接过饼,咬了一口,眸光微微闪动,忍不住问道:“这可是街角那家铺子上卖的肉饼?好多年没尝了,还是这个味儿。”

“对,爹说那家的饼儿最是美味,爹还和我说您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羊肉馅儿的,一口气可以吃三大个。”想到那画面,小楚暄没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所以爹今日也买了三个,他特意挑了最大的。”

张仪顿住了,眼眶湿润,他放下手中的饼,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

“义父?义父您怎么了?是凉了不好吃吗?”小楚暄见他这些举动,不敢笑了,担忧地站到他跟前。

“没、没事。”张仪回过神,轻拍小楚暄的肩膀,笑容温和,“饼很好吃,义父只是想到以前的事儿,有些惆怅。”

“那义父不要不开心,爹和暄儿都在,谁再欺负您我们去帮您揍他!”小楚暄举起白嫩嫩的小拳头。

“暄儿,君子动口不动手,别动不动说揍不揍的。”张仪忍不住笑了,将那小拳头按了回去。

小楚暄吐了个舌头。

“但该讨的公道,总有一天会用另一种方式,彻底将他讨回来。”张仪目光骤然冷了下去,语气多了些许凉薄。

小楚暄看着那眼神心中一惊,但眨眼工夫义夫的脸上又挂回温和的笑容,方才的神情像是从未有过。

“外面凉,我们进屋吧。”张仪吃完一块饼,将食盒盖上,摸了摸小楚暄的头。

——————

在回魏国前,张仪几乎要放下入仕的念头,他嘴上虽说着定有明君赏识,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也让他不断地自我怀疑。

自从出云梦山以来,他就没顺过,起初的一些诸侯国用贵族排斥士子,他只觉得是这些国君迂腐,格局短小,他也不屑于与之共事,而经历得多了,不免心灰意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继承鬼谷子的学问。

在楚国被打得险些丧命之时,他便想着算了自己怕是与仕途无缘,回来以后也觉得倒不如就这样找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往后也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

在看到楚暄的那一刻,他更觉得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生活也很不错,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开心吗?

这些日子,楚暄每日都会到自己的宅子里找自己玩,这令张仪不得不好好拾掇自己,将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再贪杯赖床,他不想自己如此颓靡的形象被楚暄看到。

小楚暄似是很喜欢他,每天登门拜访,和张仪一起看书,听张仪讲这些年拜师学艺、云游四海的奇闻轶事。

一个三岁多的孩童,本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再加上楚暄从小就被父亲摁在房中读书,出门都少,看到张仪就像看到了宝,他在张仪这儿一待就是一整天,都不舍得回家。

张仪偶尔还会带他上街采买,偶尔碰上杂耍,张仪还会把小楚暄抱起来坐在自己肩上。

白天,张仪闲来无事便在书房会撰写这些年师承鬼谷子的纵横权术,小楚暄就抱着本书看。

一日他见张仪埋头写字,就好奇地凑过去问义父在写什么。

“捭……阖……是什么意思?”

张仪眸光一闪,有些不可思议:“暄儿认得这两个字?”

小楚暄点头:“之前在一本书中看到过。”

张仪心想楚暄确实博学,像他这么大的孩童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还写不清楚,基于对方提问,张仪将小楚暄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耐心解释道:“所谓‘捭阖’,其实就是开合的意思,‘捭’为阳,‘阖’为阴,这世间万物都是阴阳循环相生的。”

“阴阳?”楚暄眼睛一亮,笑道,“我知道,周易和道家学说最喜欢说阴阳循环,还有有无相生,原来捭阖也是他们的一种。”

张仪抚须,问道:“暄儿看过周易?能明白何为阴阳吗?”

“阴从字面上看就是黑暗,阳是光明,对应着自然界变化。阴是黑夜、月亮,阳是白昼、太阳,二者虽然是对立的,但有阳的地方绝对有阴,有阴才能衬托出阳,它们之间也是会不断转换的,就像这日夜更替一样。”

张仪哈哈大笑,夸赞道:“暄儿说得很对!阴阳之间能够互相转换,那么捭阖也是一样,这里所说的开、合主要是开口说话和闭嘴倾听,开、合都需根据不同的时机场合不断地变化,就像阳在白昼,阴在深夜,捭阖主要是教我们,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听,有时候听比说更为重要,‘捭阖’放在首章,证明说和听是作为谋士最基本的能力。”

“义父这写的都是权谋之书吗?”楚暄一脸崇拜,双目像亮起的明灯,看着案上一捆捆竹简,赞叹不已。

张仪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暄儿来日若想学,义父可以教你,暄儿想学吗?”

“想啊!”小楚暄连忙点头,拉着张仪的手晃了晃,“我也想成为像义父这样厉害的人,以后和义父一起云游四海,拜访各国!”

张仪微怔,楚暄眼中的光闪进他心头,旋即露出笑容:“好!义父必将这毕生所学传授给暄儿。”他突然微低下头,轻声说:“但咱们要偷偷地看,别让你爹发现了,这是独门绝技,义父只传给暄儿,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

“暄儿明白!”小楚暄如担重任一般郑重地点头,神情也严肃起来,皱着眉头,撅起小嘴,惹得张仪发笑。

——

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张仪的精气神也越养越好了,状态也回到了拜师之前成日埋头苦读的时候。

这两个月里小楚暄隔三差五都要跑来他院中,张仪陪他读书,有时候他自己读书张仪在一旁撰写纵横权术,有时也会将这些年整理的书籍拿来给小楚暄看。

一日二人在书房中各干各的,今日张仪拿了捆《庄子》摊在桌上。

“义父,您在看什么书啊?”小楚暄支棱着脑袋,凑到书卷前,用白胖胖的小手压着书卷,眼珠子滴溜地转到文中的一行字。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读完后抬起头,皱着眉头,不满地嘟起小嘴:“义父别看这个!不吉利!”他边说边用胖乎乎的巴掌盖住那行字。

张仪被他的举动逗乐了,摸着他的脑袋,问道:“暄儿知道这是何意吗?”

小楚暄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看这话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好。”

张仪哈哈笑,将他拉到自己的腿上,指着这行字解释道:“‘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意思是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万念俱灰,那样活于人世间只是一副躯体,没有生的意义。”

小楚暄疑惑:“为何会万念俱灰呢?”

张仪道:“当坚持的事得不到结果,深埋于心中的信仰被否定、崩塌,思想被压抑,被束缚住,无法自由快乐地活于世间,意志不断地消沉直至顽钝麻木,对这世间不再抱有憧憬,渐渐地就万念俱灰了。”

小楚暄观察着张仪的神情,不解道:“义父不快乐吗?暄儿都很羡慕义父没人管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不是自由自在地活着吗?”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嘟囔道:“我若是能像义父这般一定每天都很快乐!”

“自由不只是说身体受到束缚,无法行动,而是想做的事无法做,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只能接受现实,不断地被命运安排,直至生命的终结。这样的状态并不会快乐,久而久之就会麻木不仁,即便是活着也已然是一副躯体,早已在心里死去。”

张仪笑容敛去,“世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着自我掌控人生的权利,不由他人所支配,再往上便是精神的追求,心之所往。人固有一死,然而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有限的生命中虚度光阴,碌碌无为,心怀壮志博学通达却无用武之地,满腔的热血却被这世态炎凉消耗殆尽,直至意志消沉,万念俱灰。人到暮年抱憾而逝,这样的人生对于大多士子而言当真是种悲哀,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人死亦次之’。”

说到这,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眉宇间徘徊的惆怅愈发的浓烈,想到这些年的遭遇,不由得叹气,“士人寒窗苦读,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一个‘志’,若是屡不得志,可比死更难受。”

“不会的!”小楚暄拍案,义正辞严道:“义父,人生还很长,暄儿认为只要身怀奇才,博学超群,必将受到重用。天下之大必有赏识义父的明君,那些昏聩的君主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他们也配不上义父的才华和辅佐,义父断不可为这些鼠目寸光之人妄自菲薄!您要辅佐的是圣明的君主,懂得礼贤下士。义父您目前觉得不得志是还未遇到,都说好事多磨,您应该庆幸老天爷都不希望您去辅佐无能之君,至圣至明的君主一定在等着您!”

这一席话听得张仪愣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孩童,目中的光芒渐渐亮起,双眸在烛火交汇中变得清亮也逐渐湿润了,良久他朗声大笑:“暄儿说的是!是义父太过消沉了,天下之大必有赏识我张仪的君主!”

张仪摸了摸楚暄的头,嘴角上扬,突然问道:“暄儿知道你这‘暄’字是何意吗?”

小楚暄想了想:“爹爹没说过,应该是……寒暄的意思吧。”

“不对,是日气。”张仪笑道:“光明温暖的意思。”

——

自那之后,张仪撰写得更加认真了,心中也再次燃起了入仕的火,他决定自己一定要有一番成就,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将这纵横之术用于各国之间的斗争,这纵横术才有价值,到那时候楚暄学这些才有用武之地,否则现在教他的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诡辩之言。

他在心中埋下种子,无论为了自己的仕途还是为了楚暄,自己都要振作起来,天下之大总有我张仪的用武之地,他不信自己会是个平庸之辈!

某日午后,张仪独自前往大梁城中的一家酒楼,这酒楼内时常有文人雅士谈论各国政事,许多有入仕之心的士子都喜欢在这酒楼小坐,顺便了解一下各国的动向。

酒楼有三层,一层的正厅正中设了个圆台,那儿时常有文士上去辩论,内容从经书典籍到百家学说又到治国安邦之策在道各国政治动向,在这儿完全是言论自由的,曾经还有士子喝醉了上台评议各国国君,言语间不免有讽刺意味,但只要言之有理,都是可以接受的。

时常也有朝中官吏来此看看有没有有才之士得以为国效力,若是有士子得到官吏的赏识,会直接被邀请入府做门客,这样离入仕更近了一步。

今日台上正行辩论,张仪坐在二楼的雅座向下望,有两名士子正谈论着诸子百家思想的修身与治国,说着说着竟将矛头指向法家。

“话说那卫鞅去了秦国后在秦境大施变法,这变法凶残无道,毫无人情,连太子犯错都要受严刑惩罚。”

另一名士子附和道:“是了,且不说刑法严苛,他还推出了个‘军功爵制’,自这项制度颁布后秦军个个如狼似虎,打仗跟发了疯似的。传言他们以砍下的人头数量来赐爵,秦军在战场上甚至会将砍下的人头数挂在腰上,那画面啧啧啧……列国军队见了都跟见了恶鬼似的。”

台下宾客也有所耳闻,听到这亦是皱起眉头,议论纷纷。

“秦国不愧为蛮夷之流,不曾受过礼仪教化,我看那卫鞅亦不是什么善类,要不怎么原本在魏国为官,好端端地又跑去了秦国?”

“是啊,匹夫之勇者,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

“不对不对!”

众人听得正兴起,二层突然飘出一声反驳。

“法家并非你口中的残暴不仁之学,兄台所言未免片面了。”张仪站起身,走下台阶,缓步走到辩台上,对二人作揖。

“看来先生对法家颇有好感,在下愿请先生讨教一番。”两名士子一同作揖,其中一人道。

张仪直起身,望向台下的众宾客,开口道:“法虽严苛,却是与时俱进,且在刑法面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为公平之举。商君设军功爵制后,利禄官爵抟出于兵,富贵之门必出于兵【1】。凡能立下军功者,上至皇亲贵胄下至乡野村夫都可封官晋爵,受封土地,连带着他们的一家老小皆可受赏于朝廷。

在此制度激励下才有了兄台所言的‘秦人好战’,只有战才能打破阶级束缚,改变命运,这便是法家的过人之处。当今乱世,更需要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以求进取有为。儒学虽好,却是稳中求进,适合太平盛世,筑造礼仪之邦。”

方才说话的那名士子挑眉,又问:“依先生之见,是觉得打仗好,刑法好了?”

“非也。”张仪摇头,“打仗不好,刑法也不好。但战是为了不战,刑是为了不刑。大争之世,山河动荡,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唯有以战止战,在乱世中选择一位天下共主,一统神州大地,才可兵戈止息,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但一味地打仗,穷兵黩武,于国不利。因此应当配合外交,将胜算增加到最大。故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发兵,其下攻城。伐谋伐交乃善之善者也,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为何选择纵横权术?”

云梦山上,白发老者浑厚纯净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既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善之善者,那又为何要选兵家?弟子自然要做这善之善者!”

“可在你之前无人选过,是史无前例。”

“史无前例?那弟子就要做这第一个!”

当年的话音闯入脑中,张仪仿佛又看到那个意气风发,心怀凌云之志的自己,那个目光如炬,明亮清澈,坚守自己的本心,坚定自己的选择的青年。

张仪的双瞳亮了起来,世俗的浊气在这一刻消散开来,他再度看清了自己的选择。

当年的自己一腔热血,总要与众不同另辟蹊径,他从小就不喜欢人云亦云、循规蹈矩,因此鬼谷子赏识他收他为徒,可也正因如此出山之后他成了另类。

他游说于各国上奏邦交之策,但大多数君王和权贵认为他不过是个耍嘴皮子的江湖骗子。

现实和理想总有偏颇,大多数人都更追求保守,创新于他们而言风险太大,在这乱世承担不起。

可很多事不正是开辟新路之后才能有所成吗?张仪心中一直这样认为,他就是不喜欢一直做别人做过的事,那样有什么意思?

前人没做过的才要做,没人做就由我来做!

他突然又想起那日楚暄称赞自己时的笑容,和对学习纵横术的向往。

史无前例又如何?不入流又如何?

只要我活着,就要将这纵横权术发扬光大,将纵横术变为主流!

张仪眼眶湿热,心中燃起了火,台上辩论得更加起劲,仿佛回到了当年在云梦山上,那个心怀凌云之志的青年,展列国图纸,指点天下之势!

结束后,台下传来了掌声,张仪对着众人作揖。

二层的雅间内,一位身着华袍的男人早已看了张仪许久,嘴角上扬,对一旁的侍从招了个手。

——

辩论结束后,张仪回到雅座喝了一大杯水,此刻心情甚好,心中也无比通透,他刚坐下,余光瞥见一处衣摆,紧接着一名作侍从打扮的男人站到自己跟前,对自己行礼。

“先生,我家大人邀您到雅间一叙,不知先生可愿前往?”那侍从躬身道。

“你家大人?”张仪在脑中思索了一圈自己在魏国可否有熟悉的权贵,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名堂,便起身对那侍从恭敬揖手,“那仪便谢过贵人抬举了。”

侍从点头,领着张仪往三层的雅间走去。

门一开,一名衣衫华贵的男人已在门处等候,还未等张仪开口,他便先行行礼:“在下东周昭文君,久仰先生之名,今日正巧在这茶楼相遇,便借此机会想与您结交一番。”

昭文君?张仪身形一顿,旋即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草民有眼无珠,不知是周昭文君大驾光临,有失礼数,还请昭文君恕罪!”

昭文君闻言乐了,赶紧将人扶起迎进门:“先生言重了,在下此番来魏国游玩,先生不必拘泥于君臣礼节,今日只有姬昭和先生。”

昭文君领着张仪入座,侍从为二人倒了茶水,他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很早就想与先生结交了,今日能在此处与先生相遇当真是缘分。”

张仪疑惑:“大人见过仪?”

昭文君见他一脸茫然,笑了笑:“先生可是忘了,一年前在东周洛阳。”

张仪恍然大悟,一年前他刚下云梦山便听闻周天子在洛阳举行大宴,广招天下士子入宴谈经论道,还可以目睹象征九州的大鼎。

那年张仪也去凑了个热闹,在宴会上觥筹交错醉了七分,也壮大了胆子在宴会中场和几名士子当堂辩论起来。

原本周王室举行如此大的盛宴于天下士子而言是难得的引荐自己的好机会,可现如今周王室败落,给的赏金和俸禄还不如齐楚这种大诸侯国,众士子也不过就是来此讨顿饭,长点见识,宴毕便相继离去。

昭文君作为天子特使定是出席了此宴,他在那时便相中了张仪的才华,只是张仪那天喝了大醉,散会后也不知怎的就不见踪影了。

“那日仪喝多了,让昭文君见笑了。”张仪尴尬地笑了笑。

昭文君闻言朗声大笑,摆了摆手:“先生是性情中人,那日我也见识了先生的口才,今日有幸再见了一回。只是东周太小,不适合先生发展,但以先生的才学为何不入朝为官辅佐君王?”

说到这,张仪目光再度暗淡,自嘲地笑道;“在大多数人眼中仪不过就是能言善辩罢了,仪所学的不过是些耍嘴皮子的旁门左道之术。”

昭文君闻言立刻明白了,他摇头:“并非如此,先生有才华有见识,又能提出‘以战止戈’和‘伐谋伐交’策略,已是罕见之才。我听闻先生师承鬼谷子,能入鬼谷子门下者又岂是池中之物?”

他注视着张仪的眼睛,郑重道:“先生只是还没有遇到赏识您的君主,断不可妄自菲薄。真正的明珠是不会蒙尘的,只是天光还未照耀到它身上。”

张仪闻言怔住,不知为何他的脑中闪过楚暄那日说的话:

“有阳的地方绝对有阴,有阴才能衬托出阳,它们之间也是会不断转换的,就像这日夜更替一样。”

任何事物都可以不断转换,这世间万物也都在不断地变化。

鬼谷子曾说过:“世无常贵,事无常师。”为何非要用一时的不顺去定义一生?

“多谢昭文君,仪明白了!”张仪站起身对着昭文君行礼。

昭文君莞尔:“先生请坐。其实您方才在台上说的以战止战我十分认同,虽然周王朝自文王起就反对征战提倡仁爱治国,但当今天下乱世已是礼崩乐坏,仁爱是无法治国,甚至会助长那些徇私舞弊者侵蚀王族根基。

“眼下若想真正结束乱世还需一国君王统一列国。但周王室是做不到的,自平王东迁至今周王朝已是江河日下,我虽希望能回到过去的礼仪之邦,但我更希望看到天下太平,这样百姓就不用受战乱之苦,可以活在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说到这昭文君眼中满是沉痛,不禁长叹。

“若先生真的有办法以伐谋伐交之策结合征战。”昭文君压下声音,“先生不妨考虑去秦国?”

“秦国……”张仪沉思,他之前是有考虑过,但秦国与山东列国有诸多不同,故而还没做过打算,但今日的一番辩论他确实动了心思。

“我听闻新任秦王前些时日正颁布招贤令,广招天下能人异士,文武皆可。”昭文君道。

张仪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昭文君看他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笑着倒了杯酒与之敬道:“虽然世人都传秦人野蛮,秦法森严无道,但凡事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张仪嘴角扬起,也举杯回敬,笑道:“还是昭文君懂仪。”

——

“此番离去我将前往秦国,秦国正发布招贤令,我想这次……”

“去秦国?你还真是不死心,万一又和楚国那样……”院子里,楚浔愕然地看着张仪,眉头蹙得几乎要凹出一条沟壑,就算他不说,“荒谬”二字也全然浮在脸上,他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秦与中原各国素来不和,且新秦法还甚为严苛,在秦国为官辅佐君王可谓是如履薄冰,我听闻当今秦王可是把商君都车裂了,你又何以肯定动动嘴皮子就能讨得他的赏识?”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张仪难得地沉下脸,眸间闪着坚毅的光亮,他正色道:“中原各国王朝内部早已被权贵侵蚀,有才之士终其一生也难以有出头之日,若是魏国国君明智,商君又何故不远千里跑到秦国变法?我听闻前些时日魏国的将军‘公孙衍’也去了,他为秦国拿下阴晋,秦王只论战功行赏,封他为‘大良造’,阿浔,大良造在秦国可是丞相的地位,位极人臣啊!如今天下也只有秦国的国君能够如此慷慨公正,不论出身,此等机会岂能错过?”

楚浔哑口无言,方才气急,胸中憋着火没撒出来,这会儿强行压下一时间呼吸不畅没能顺过气来,迎来一阵猛烈地咳嗽,吓得张仪赶忙上前扶住他,忙不迭地给他顺气儿。

楚暄被这动静惊到,见父亲咳得面红耳赤,难受极了,立马倒了杯水跑到二人跟前,递给自己的父亲。

“别气别气了,来喝口水。”张仪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帮楚浔灌了点儿水,一手不忘顺着他的背。

楚浔咳得泪花闪烁,自己也不停地顺着胸膛,被张仪搀扶到凉亭中坐好,才慢慢顺过气,抢过张仪手中的杯子喝了半杯的水,方觉好些了。

“罢了……你这辈子若是不入仕,做鬼都不得安心。”楚浔瞪了张仪一眼。

张仪见他气消了,眉目也舒展开来,又回到平日里悠哉悠哉,面上挂笑的模样,讪讪道:“阿浔懂我。”

“何日启程?”

“明日,此去秦国路途遥远,若不早些行,怕是到咸阳,秦王的昭贤令都揭榜了。”

小楚暄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茫然地睁着大眼睛,望着张仪:“义父,你、你要走了吗?”

“对……”

“你义父心怀宏图大志,要去干大事了。”楚浔这会儿已然恢复了,冷声呛了张仪一嘴。

孰料,楚暄听闻以后,脸上竟露出了笑容,满心满眼地崇拜:“真的吗!义父您是不是要去做大官了?暄儿、暄儿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楚浔差点儿又呛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小白眼狼”,又瞅了眼张仪,心道:真不该让楚暄去他那儿,才几天时间就成这样了。

察觉到父亲的视线,楚暄方才还兴奋,突然间头顶压来一道凌厉的目光,他后颈生凉,缩了缩脖子,说话的声音也逐渐轻了。

这时张仪站到楚暄身前,挡住了楚浔的视线,他摸了摸楚暄的脑袋,温和地笑道:“对,义父要去秦国了,但是秦国太远了,义父要先去,等做了大官,义父驾马车来载暄儿过去,好不好?”

有了张仪的庇护,小楚暄胆子也壮大了,又听到坐马车,立刻就兴奋了,点头如筛糠:“好!好!义父一定要说到做到!”

楚浔实在不想理会这对早已串通一气的“父子”,自己在这儿倒像是个坏人,他无奈看了二人一眼,嘴角抽了抽,默默转身进了正厅。

张仪蹲下身子,目光与小楚暄平齐,许诺道:“暄儿,等义父做了大官,一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带你去各国游走,威风威风!你愿意相信义父吗?”

“相信!义父最厉害了!暄儿就在家里等义父来接我,义父可不能食言啊!”小楚暄乐得咯咯直笑,说罢,拉起张仪的一只手,将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指勾过对方骨节分明的无名指,又用拇指的指腹往张仪的拇指指腹上用力摁了摁。

张仪不解地看着他,觉得好笑,问道:“暄儿这是做什么呀?”

小楚暄看着二人的手,解释道:“我前些时日路过巷子口,见有几个孩童在一同许诺着什么,他们许诺后便互相做了这个动作,听其中一人说,这手势做完后一定能够心想事成,而且许诺之人不能食言,否则愿望就破了。”

张仪听完愣了,瞬间哈哈大笑:“好!好!”边笑边拉着楚暄的小手往对方拇指上摁了几下,摸了摸楚暄的脑袋:“这是义父和暄儿约好的,今日所言,绝不食言!”

小楚暄嘻笑地“嗯”了声。

楚浔从正厅内走了出来,见二人傻乐着,又做出些莫名其妙的手势,冷不丁来了句:“幼稚!”却也是扬起笑容,招呼着二人进屋吃饭。

【1】《商君书·赏刑》:所谓壹赏者,利禄官爵抟出于兵,无有异施也。

端午快乐!!这个特别篇是送给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宝宝们的!

这篇故事是正文的前传,也算是我构思大儿子的启蒙。

昭文君与张仪相见这段按《吕氏春秋·报更》篇中记载是在东周洛阳,但文章为了艺术色彩就改在了魏国。

这个故事的时间是在张仪入仕前,满腔抱负却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在魏国的这段时间逐渐找回了自己,秦国是他最后一丝希望,但正如历史所记载他遇到了嬴驷,遇到真正赏识他的君主,实现了自己的抱负,这也是为什么张仪后期会为了嬴驷赴汤蹈火,嬴驷死后他会郁郁而终。古人的知己情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也正印证了那句著名的:士为知己者死。

其实这个故事算是构思大儿子的启蒙,我在高中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战国的纵横家,后来大学时期看历史书更加详细地了解了纵横家的事迹,也是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要创作一个故事。

纵横家是诸子百家里相对偏门的一个学派,且鬼谷子此人神秘却非常令人叹服,可惜的是纵横家不像儒家法家兵家那样有一堆的弟子传承下去,好像在战国时期昙花一现却又颠覆了时局。

张仪一直是我很喜欢的历史人物,我想着如果能有一个徒弟延续他的才能在乱世中发扬光大该多好,有了这个想法楚暄就诞生了!(至于林辙的构思以后有机会再说)

从人物在我脑子出现到完整地将他们写出来花了快四年的时间:从一开始一句话都写不通顺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疯狂地看书恶补资料练文笔,再到现在能够将人物相对流畅地描写到纸上。

原本是独自一人在单机码字,我也很享受这种在故事中精神遨游的过程,今年三月底的时候看到JJ征文比赛:成长逆袭,感觉题材方面比较符合的我这篇文章,就抱着去投一投的心态在网站发表了,顺带申签,在此之前我没研究过申签要求,也是被拒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还有模板杀、创新点等等具体指的是什么。

鄙人才疏学浅,实在写不出申签的那些创新点,又是非热门题材(无穿书穿越系统金手指),所以就不想强迫自己去申签了。而且我也不想因为签约去写文,签不签约于我而言不过是一种状态和选择,既然是写作,文章质量才是最关键的,何况这个故事陪伴了我快四年的时间,每个人物都是鲜活的生命,我更不可能因为签约去改变他们,所以我就没再折腾申签的事,决定静心且自由地创作。

但这肯定会带来弊端,最大的弊端是没有曝光很凉,外加可能有的读者看到“未签约”三个字下意识就不想点进来,或者担心作者销号跑路之类的操作,就不愿点进这个故事,这些其实都能理解的,毕竟选择了这个模式就不得不去承担这些(但我肯定不会销号跑路,既然决定发出来了就会有始有终)。

我还记得最凉的时候是刚发文的一个月,发了快二十万字,收藏才30不到,那时候真的时常怀疑自己,日日苦笑,心情简直比看虐文还虐……

这段时间数据慢慢上来了,感觉自己的努力还是有被人看到,虽然数据并不算很高,但也算是现阶段对自己的一个很大的肯定,至少努力和坚持还是会被认可的。

我真的非常感谢愿意收藏和喜欢这个故事的宝贝们,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陌生读者宝宝给我留言的时候真的喜极而泣(一点不夸张,真的哭出来),其实文中的小楚暄之于张仪就像各位读者之于我一样,只要有一个期待都会一直坚持下去!

人生很多时候是这样,特别是努力的过程中总是会遇到付出那么多时间心血却看不到结果的时候,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熬过最黑暗的时期才能看到曙光。

道家有句话:道行之而成。

只有做才会迎来答案,无论结果是否如我们所愿,只要做下去总归是会好的,有负面情绪疲惫是很正常的,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深陷其中怀疑自己,要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最后想送给我的读者们一句话,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具体书名忘了,但非原创的就必须要说一下),无论你们是什么年龄段,在经历什么,都要记得:

前期投入很多,看不见明显的成果,那是收获季节未到。奋斗了很长时间,成功仍遥遥无期,也许你栽种的不是“稻谷”而是“人参”。事物发展的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无论你怎样迫不及待,都只能顺从规律,耐心守望收获的季节。

下一章回归正文!下一章有福利哦(懂得都懂嘿嘿~ 届时记得看作话,会指路!

第59章 【特别篇·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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