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彬银是不知道楚诺上楼前为什么会说那句话，而且里面还用了敬语。她想这句话应该不是对白络霜说的，也不是对她，应该是对楚业矢说的。

在晚饭的时候，她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楚业矢，但她还是忍住了。如果楚业矢想说早在两三年前就会说了吧，他不想说的只怕自己问了会让他不高兴，反而适得其反了。

因为傍晚的插曲，使得晚饭的氛围有些奇怪，没有人说话，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而且一桌也就三个人，楚诺并不在，楚业矢也没有让人去叫他，只是让人送去了饭菜。

既然在楚业矢那里得不到答案，楚彬银选择问白络霜，她总觉得她妈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傍晚的时候她怎么会和楚业矢一起下来。

“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等楚业矢回房只留下母女二人的时候，楚彬银开口问白络霜。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只听白络霜叹了口气，楚彬银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所以有时候想知道还不如不去知道。”

什么意思？

楚彬银更是不明白了，她是确信白络霜是知道什么的，可是既然白络霜会说这句话，那就表明白络霜不会和她说。

到底是什么事情，连白络霜都不和她说？

彬儿，原谅妈不告诉你有关诺诺的事情。不只是因为怕你受伤，更怕你知道真相后承受不住。

毕竟，你喜欢诺诺，而诺诺又是因为爱上和自己同一性别的女人才会被你爷爷这样惩罚，你让妈，又如何说得出口……

“妈……”楚彬银不甘心，坐到白络霜身边撒起娇来。一般情况下，只要楚彬银使出看家本领，白络霜是会什么都答应的，可是现在不比平时，就算楚彬银对她撒娇，她也不打算说。

现在已经伤了一个，她白络霜怎么忍心伤第二个？更何况她答应过楚诺不会和楚彬银说，虽然当初她不明白，但是她现在似乎明白了，楚诺是想保护楚彬银，可……

不对呀！楚诺应该是不知道楚彬银也喜欢女生的才对，那楚诺上次为什么会说那句话？难道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楚彬银知道她喜欢女生吗？

白络霜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而且她总觉得自己是在绕圈子。原本她是没想到自己的大女儿爱上了自己的小女儿，当楚彬银亲口告诉她的时候她是相当震惊的，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楚诺是不是也喜欢女人这个问题，她甚至也没有想过楚诺是不是也喜欢楚彬银这个问题。

可是在得知楚诺也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并且还在一起一段时间后，白络霜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有点无法反应过来。先不说结果如何吧，自己两个女儿都喜欢女人这件事情，完全不在自己可以想像的范围之内。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可以去问诺诺。”还是没忍住，白络霜松了点口风。只是这对楚彬银而言，不就等于没说吗？

如果楚诺会和她说，她还用得着问她？

“我去看看小诺。”既然白络霜不打算说，那她还不如去楼上陪陪楚诺。也不知道刚才楚业矢让人端上去的晚饭她有没有吃，不过想想也知道应该是不会吃的。

被自己的亲爷爷软禁在家里，谁还会有食欲去吃东西？就算换作是她，她也是不会去吃的。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吧。

楚彬银没有猜错，楚诺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当她来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只见门外的人手上仍然端着未动过的晚饭。毕竟是楚业矢让人端来的，如果原封不动的端回去她们又怕会受处罚，毕竟楚业矢是什么人啊。

“大小姐，少主她……”虽然楚业矢剥夺了楚诺的继承人的名分，但是楚家的人并没有改变对楚诺的称呼。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如她所料，饭菜已经没有一点温度。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的话，估计她们应该会一直站在这里。

看着她们离开，楚彬银叹了口气。楚诺没有吃饭，而且是一天没有吃饭了，这是楚彬银清清楚楚记得的事情。如果再不吃点什么的话，她真的很担心楚诺会出事。抬起手本来打算敲门的，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从底下的门缝里，看不到任何灯光，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思索了一会儿，楚彬银是下楼去了。

楚诺从进房间门起，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门边，把自己置在黑暗中，似乎这样就能远离现实、远离痛苦。有时候黑暗会让人冷静，同时也会让人恐惧。

晚上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她又不是没听到，她知道她们是来干嘛的，所以她没有去理。门外虽然没了声音，但是楚诺知道她们没有离开。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重新响起了谈话的声音。

那道声音仍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牵动人心、那么的让人难忘。

是楚彬银。

听到楚彬银让她们离开，楚诺的心有很细微的牵动，正因为太细微，楚诺自己都不知道。她感觉得到楚彬银此时此刻就站在门口，心里莫名的有些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她在期待楚彬银会敲门，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楚彬银来找她。

最后，她听到楚彬银似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楚诺的心里莫名的多了丝失落。

自己房间灯没开，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睡了，所以走了？

走了也挺好，这样自己就可以安静地待一会儿。

‘叩叩’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久。门外重新响起的敲门声让楚诺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外面是一片漆黑，房间里没有时钟而自己又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她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不过距离楚彬银离开似乎过了蛮久的，可是她不是已经走了吗？那这会儿又是谁？

敲门的声音很轻，纵使楚诺靠在门边，她也没有听到脚步声。而且来人也没有叫她开门什么，似乎是有钥匙，不过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很轻，听得出来开门的人很小心翼翼。

在楚家，有她房间钥匙的人只有三个。一是她自己，不过她的钥匙交给古飞琴保管了；二是白络霜；三是楚彬银。眼下，后面两个人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她不知道是谁。

其实楚诺也有想过可能是遭贼了，因为来人开门的动作很小声，似乎在担心什么。可随后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楚家是什么地方，先不说别墅里的防盗系统了，量他们也没胆子来。

那么……

楚诺思索着，只听门开了，她感觉到来人站在了自己边上，似乎在想下一步干什么。楚诺毕竟是练家子，在房间没有开灯、她没有看到来人的情况下，她感觉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手上应该是端着什么的，因为步子有点沉。而且伴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虽然她现在知道来人是谁了，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对她的房间如此熟悉，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把东西放在了门边的桌子上。如果这是黑暗中可以摸到的话，可以不算。可，她竟然能精准找到开关，这……

自己离开这个家那么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房间是什么样，开关在哪里，门边是不是有什么，她竟然如此熟悉，这未免让人觉得奇怪，除非……

楚彬银想到楚诺一天什么都没吃，是去厨房给楚诺做了点吃的端上来。房间门锁着没关系，她有钥匙。至于她开门那么小心，一是怕楚诺已经睡着了；二是怕引起楚业矢的注意。她不想引来楚业矢，所以她放慢了脚步。端着东西开门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而且还要保证不发出任何声响，对楚彬银而言真是个高难度动作。

进来之后她是凭着记忆把手中的盘子放在了右手边的桌子上，然后关了门并且锁上了。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还好没被人发现。

楚彬银松了口气，明明只是想来看一下人，本来那么光明正大的事情，现在反倒让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这些年来，她来这间房间的次数不少。这间房间的摆设也是她一手操办的，连打扫都是她亲力亲为的。像房间里有什么、开关在哪里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视线的突然变亮，楚诺一时不适应几乎是反射性地抬手护住了眼。因为流过泪的缘故，灯光显得更是刺眼了。

楚彬银打开灯光后，视线在房间转了一圈后最终定格在自己的脚边。她没有想到楚诺就坐在自己脚边，看到人的那一刻心里一怔。可看到楚诺反射性地护住眼，想想应该是太亮了，于是伸手调暗了灯光。

“小诺，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当楚诺慢慢适应了灯光后，再睁眼时只见楚彬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蛋花菜汤蹲在自己的面前。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种点心，她叫不出菜名，她只知道很好吃。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个了，自从离开楚家起她就再也没吃过。知道这个的人应该不多，主要是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有叶子和蛋花和在了一起，而且里面还有点烧酒的味道。

楚诺没有说话，她在想这个点了，家里的保姆应该回家了，那么这碗点心是她煮的还是她妈？

“来，趁热吃比较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楚彬银执起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楚诺面前。她没有想过楚诺会不会吃，她只知道只要自己有行动，那么楚诺会吃的概率大一点。

楚诺其实并不饿，她本来想拒绝的，可是一看到楚彬银那满含期待的眼，她就没忍心拒绝。本来嘛她是想自己接过来的，但楚彬银说她手上有伤于是就变成了她喂她。

温度是刚刚好，味道还不错，至少她是把一碗吃完了。看到楚彬银唇边的微笑，楚诺大致猜到了这碗点心是谁煮的了。

“你没有和妈回医院吗？”医生应该很忙，私人时间应该很少才对。

“没，我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妈她先回去了。”楚彬银笑笑，几乎是很自然地拿来纸巾替楚诺擦了擦嘴角的汤渍。就算她今晚有事她也会推掉，不然她怎么会有和楚诺单独相处的时间？

而且看到楚诺把东西吃完她很开心，在她心里她一直记得有关于楚诺的东西，比如爱好，比如喜欢吃什么。所有楚诺喜欢吃的东西她都会去学，毕竟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很多人都知道楚彬银不仅人漂亮而且优秀，只是楚彬银的厨艺很不错这件事情基本上没人知道，更别说吃过她煮的菜了。目前楚诺应该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楚诺是想不到楚彬银会煮宵夜给她吃，而且还替她擦拭嘴角。

诺诺，你看你，吃得满嘴都是，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曾经的一幕幕仿佛还是昨日，可是她知道方子莜再也回不来了，她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你怎么，又哭了。”

楚彬银的话让楚诺愣了愣，她哭了吗？自己都没感觉到。而且刚才楚彬银是帮她擦嘴角，现在是又帮她擦眼泪，按理来说普通人都只会递纸巾，就算是亲人吧，也很少会拿纸巾帮自己擦眼泪的，顶多抹两下，可楚彬银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她一样的。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好到让她以为楚彬银是不是喜欢自己，可又觉得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不理解，这个疑问已经萦绕在她心头好久了，不是她不问，而是她不敢问，现在，她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哭，然后我再告诉你原因。”楚彬银是一点也不奇怪楚诺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不问反倒是让她觉得奇怪。

因为，这早已超出了一般的姐妹之情。

楚诺本以为楚彬银的解释会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可楚彬银没有，反倒是问她为什么哭，似乎对她而言这个才是重点。想想自己那天和白络霜说过让她不要告诉楚彬银，且自己原本也不打算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如果你不打算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的。”看着楚诺为难的样子，楚彬银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不能和自己说，连白络霜也这样。

楚彬银本是打算离开了的，身后响起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

“三年前，我生日的时候，她为了我爱吃的日本豆腐跑遍了整条街。”楚诺似是自言自语地开口又似是不是，在她的唇边有一丝微笑，每每想起那个时候她都会觉得很甜。

楚彬银没有打扰她，她好奇楚诺口中的人是谁。为了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跑遍大街小巷也要买到的心，不管对方是谁，都会被感动吧。

“曾经因为吃得太快，嘴边沾满了油腥子。她笑我不会照顾自己，说若是我以后离了她该怎么办。”楚诺忽然笑了，“我说她开玩笑，她怎么会离开我。”现在想想，她觉得自己好傻。她从来没有想过方子莜会离开她。

“如果那年没有遇上她，或许我会和爷爷回家。那家茶馆本来是家酒吧，是她开的，我们就是在那里相遇，再到相知最后相爱。”越说到后面楚诺的声音也弱了下去，楚彬银仍然是安安静静得听着。

“原本我以为我只是不想和爷爷回去，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在那个时候我就放不下她。”不然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担心楚业矢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着急去和他理论？

“所以你为了她，放弃了继承人的位置？”楚彬银大致猜到了结果，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是。”楚诺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楚彬银，问了一个问题让楚彬银一时之间竟回答不上来。

“你知道人生八大苦吗？”见楚彬银没有说话得看着自己，楚诺笑了笑，可笑容中又多了丝无奈。只见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又开口。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求不得。”楚诺的语调很慢也很低沉，楚彬银点了点头，她对最后一个感悟颇深。

“其实还有一个，”楚诺摇了摇头，又继续。“来不及。”她来不及开口言爱，她来不及给她一个承诺，她来不及给她过一个意义非凡的节日，所有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三个字足矣，涵盖了所有。人生八大苦在它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我没有保护好她，连她送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我都没有保护好……”她真的好讨厌自己，她甚至对自己的身手产生了怀疑。

“小诺……”看着抱着膝盖掩面哭泣的楚诺，楚彬银的心别说有多难受了。那一刻她很想把楚诺抱在怀里，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那么做。倘若自己那么做了，或许会把眼前的人越推越远。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你知道吗？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就这样彻彻底底、永远地离开了我。”楚诺极力地想控制自己，指尖也因为用力而变得泛白。

那，在松鹤墓园的那次见到的应该是那个人的墓吧。

如果楚诺喜欢的那个人是普通人的话，楚业矢不至于大发雷霆，除非，楚诺喜欢的那个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如果可以，我会帮你。”

帮你，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