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一脸怨毒地看着尤金，脸色却渐渐惨白，眼里现出一丝难以掩盖的恐惧。

他这样的人本是死士，可他还是太年轻了。死神的镰刀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近到轻飘飘的“死亡”二字显露出了它原本的分量。

沉得可怕。

尤金给予了他最后的耐心：“改主意了么？”

A咬了咬牙：“不管你信不信，殷念就在负二十五层！我们把他转移到了那里。我没有说谎，你有本事去找他啊！负二十五层A区，第20号尸体冷藏室……呜！”

尤金按在A头顶的手猛然加力，一寸一寸灭顶而下，竟是硬生生在A头顶按出五道血痕！A闷哼一声，本能地挣扎起来：“他还活着！我们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

尤金面沉如水，发力的手微微一停，却仍死死地把A制住，纹丝不动。

A却宛如在生死里走过一遭，浑身冷汗涔涔而下，眼里浮起一丁点恐惧的泪光，开口哀求：“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这阴柔却暴烈的年轻人一旦软了语气，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少年，声泪俱下，几乎有几分可怜了。

尤金审视A|片刻，“接下来，我问，你答。”

A红着眼睛，眼神又是惊恐又是怨毒，点了点头。

“除你之外，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两个人。”

“哦？只有两个半人？”尤金眯起眼睛，“其它两个人在哪里？隶属什么组织？”

他话里话外的轻蔑气得A咬牙切齿：“他们都属于战斗人员，一个蛇组，一个鹰组。他们的权限高于我，我不知道他们的确切身份，也无法查找他们的位置。我只负责伪装和为他们传递情报，他们会根据情况行动。”

尤金问：“你用什么传递情报？”

“……我右手上有戒指。”

A的右手，目前正孤零零地躺在离两人不远的地面上，断口处全是损坏的电子元件，破烂不堪。

如果尤金要检查这只手以确认通信器的存在，他就必须放开对A的钳制——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

尤金一只手制住A，另一只手空闲出来凌空一抓，掌心魔术般变出一样东西，放到A眼前，“你说的是这个？”

他修长两指间赫然是一根透明小绳，绳上吊着一只女式宝石戒指，水蓝的宝石被打磨成心形，精美漂亮。

“你怎么拿到……”A咽下疑问，瞳孔紧缩：“是。”

尤金把玩着戒指，这戒指看似平凡，却内藏机关，他随手转了转，戒指背后镶嵌的蓝宝石闪过一道流光，光华璀璨，煞是漂亮。

“这是信号光，表明他们在等待我的回应。”A目光死死地黏在戒指上，“这个通讯器使用的是生物识别技术，只有我能操纵它。我可以帮你传递假消息稳住他们，再帮你把他们引出来……”

尤金似笑非笑看了一秒叛变的小间谍，收回手，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

“最后一个问题。”他把玩着手里的戒指，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在这下面，给我准备了什么大餐？”

走廊里安静了片刻。

尤金手里戒指的光芒熄了片刻，忽然大亮，在A的眼底映出一片诡异的幽蓝。

A终于看到了一直以来期待的东西，当即笑了起来。

他抬起头直视尤金，面上惊惧之色消失无踪，化作入骨的怨毒：“当然是能杀你的东西！”

话音未落，地下忽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山崩地裂般的震动，不过片刻，两人脚下的地板竟然开始寸寸龟裂！

尤金心生一股极其浓烈的危机感，当机立断放弃钳制A，闪身退开。

A的反应却更快——或者说，他一直以来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分明双手已失，这时却是发了狠不要命，冲上来用身体缠住尤金，死缠烂打，怎么也不松开。

尤金踢了一脚，居然没把人踢开，眉头微皱，一手闪电般抓向A脖颈。

A猛地翻身，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左脚却被尤金抓住，脚腕被硬生生捏成一片废铁！尤金达成目的，并不恋战，抓着A干脆地抬手把人整个甩开，自己则借机退出坍塌中心。

A重重摔在地上，狼狈地想要爬起来，四肢却只剩一只脚完好，独木难支。周围的震动愈发剧烈，他身下的地板已经开始坍塌，随时都会卷着他一起落入无底深渊。

A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怒吼！

痛苦而凄厉的叫喊声中，他阴柔漂亮的面孔迅速扭曲，浑身的机械零件都咯咯作响、冒出火花。

他的身体迅速变形，厚重的金属撑破皮肤、破开衣物，覆在他身体表面，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合金甲。数只机械臂从他躯干两侧弹出，每一支机械臂的顶端都闪着利光，仿佛昆虫的足，将他大了一圈的沉重身躯托起来。

仅仅一瞬间，他已经从“人”变成了一只形态类似于蜘蛛又或蝎子的怪物——他这样的改造体，又还算得上人么？

这个非人的战斗机器低吼一声，不顾周围的纷乱，飞快地爬向尤金！

这倒霉玩意。

尤金感受到身后的罡风，啧了一声，回身应战。

天崩地裂的震动中，两个战斗机器生死相搏。A仗着变异的身体坚硬无比，根本不屑防守，每次出手都是杀招。尤金且战且退，有心想要离开这个即将坍塌的地方，却也知道他两条腿跑不过这十条腿，他要想走，就得废了这个倒霉玩意。

但是这玩意皮糙肉厚，赤手空拳伤不了，就算换刀换枪，恐怕也差点意思，得想个办法。

思绪中，A的攻击越来越疾，狠辣无匹，尤金手无寸铁，身形渐渐滞涩，终是慢了一步，肩膀被砍中，一刀横过整个胸膛，近乎开膛破肚，伤口血如泉涌，喷了A一身！

A嗅到血腥气，眼中杀气大炽，向着跌倒在地的尤金飞快爬去，几支机械臂猛地斩下，眼看着就要把尤金大卸八块！

轰隆一声，火花四溅。

机械臂顶端锋利的合金刀深深切入地板，本应被大卸八块的人却不见踪影！

A困惑而愤怒地想要寻找敌人的踪迹，忽觉胸口一凉，像是一团火熄灭了，那些他强行使用的，本来不属于他的力量渐渐离他远去。他想要反击，却像一台失去了能源的机甲，机械臂微抬了抬，而后就带着他的整个身体，无力地垮了下去。倒下去的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敌人的影子。

尤金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从A的机械臂上卸下来的合金刃。

他浑身浴血，上身衣物被那开膛破肚的一刀划得支离破碎，赤|裸的胸膛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转瞬间皮肤就完好如初，唯有鲜血仍存，顺着合金刃向下流淌。

合金刃的刃尖挑着一个黑色的小球，在接触到血液的时候仿佛受到了滋养一般，稍微发亮。

A看着那个小球，喉头发出了一声沙哑得不成人声的哀求：“给……给我……”

尤金橫刀一劈，那个小球被劈成两半，跌落在地。

这个黑色的球体，大小和人的心脏差不多，功能也和心脏差不多——改造生物的心脏，从来都是这些能源核，任何的机械，没有能源都运转不起来，这些被进行机械改造的生命体，本来也不具备生产如此大能量的能力。

但所有的力量都是有代价的，这些快捷高效爆发强悍的力量尤甚。

尤金看着地上破碎的能源球，面上却并无欣喜之色，“你们在活人身上用‘无存’。”

A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发出声音。

尤金懒得看他，收刀退走。

一翻打斗，这个本来就脆弱的空间再也承受不住，摇摇欲坠，A看着尤金渐渐远去的背影，已经完全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个怨毒的笑容。

“……给我……下去……！”

………………

“砰！”

巨大的爆炸将这个摇摇欲坠的空间彻底摧毁，尤金本来退走，这时猝不及防，被爆炸带起的风席卷着坠落！

那个引起爆炸的罪魁祸首却已经先他一步坠落无底深渊，年轻的间谍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是带着敌人一起同归炼狱。

所谓无存，吸血榨髓，粉骨碎身，为达目的，不计代价，生死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