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睡着的,玄都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感觉到头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
下意识伸手一扯,一只美少年就像是一条被钓起来鱼一样被他拉了过来。
他定睛一看,发现充当鱼钩的是被编在一起的自己和影的头发。
“汐汐早安!”贴近的影笑眯眯地说,耐心又仔细地把他们编在一起的头发解开。
“是你把我们的头发编在一起的吗?”
“嗯哼。”影很开心的样子,毛绒绒的大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
玄都被一整个怪住了,但一想到做出这种事的人是影,又觉得挺正常的。
冰凉的指腹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把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的郎星朝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哥哥的手又冰起来了。”
“嗯,估计今天会变冷,出门记得多穿点衣服。”
玄都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身上越凉,就代表当天的天气越冷,比天气预报还准。
捋了捋自己那部分变卷的头发,玄都拿了床头柜上的发圈给自己草率地扎了个马尾。
给他扎头发的权利被剥夺了的影发出抗议,但连带着他的双胞胎哥哥一起,被玄都一把推出门外。
“好了,快出去,我要换衣服,要不然等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这么早换衣服?哥哥今天要出去吗?”
“嗯,送你们上学,好不容易我有一天醒得这么早。”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早,汐汐不用着急……”
他话音未落,玄都就合上了门,把双子关在门外。
晚一会儿可能就赶不上了。
在昨天与庄园主进行了“和平友好”的交流之后,他很期待今天会上演的剧目。
不出意外的话,目前任职女巫集会首席女巫的人会来到这里,他需要从对方那里问出简的“权柄”的下落。
当年因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没来得及将它收起就被关入囚笼。
那枚承载着权柄的那枚宝石徽章估计与其他的宝石一起,被留给了女巫集会。
————
女人手腕上四五串宝石手链不停地彼此磕碰,发出叮叮当当声调不同的琐碎脆响,就像是一串风铃。
她把玩着手中六棱锥型的白水晶,看着正忙着操纵器械把水从湖水中抽干的狼人们。
伴随着一声惊呼,绿女巫惨白的脸孔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
狼人们哆哆嗦嗦地把她捞了出来,放在了湖边。
“女巫集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向庄园主,女人白开水一样寡淡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应有的悲伤。
女巫集会的这位现任领导者——宝石女巫尤金并不是一位天生的领袖,她其实更适合“幕后辅助者”或者“刺客”这样的角色。
她常年用长长的刘海遮着自己残缺的左眼,性格孤僻到有些阴郁的地步。
在最初建立女巫集会的十三位女巫中,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每次有外人来访,她都会被当成打杂的学徒或是女仆,而不是那十三位璀璨的星星般的女巫们中的一员。
但命运总是这样难以捉摸,谁能想到曾经存在感最稀薄的女巫如今却成了最具有话语权的一位。
此时,这位不再年轻的女巫已与当年判若两人,她剪掉了刘海,白幽灵宝石制成的义眼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她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残缺,也不再为自己并不好看的脸庞感到自卑。
而不断地鼓励她让她变得勇敢起来的那位异瞳的小女巫,却再也看不见她如今的样子了。
“尤金女士,我当然会为您详细地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我们需要找一个私密的地方。”庄园主咬着牙,回忆那个不知道真实身份的男仆教给他的话术。
“绿女巫的死与几十年前的那次‘太阳陨落’有密切联系。”
尤金怔愣了一下。
几十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女巫被处死之后,女巫集会以及人类官方发布了一条禁令,从当天开始,禁止民众谈论任何与简相关的话题,强硬的就如同曾经的教廷。
因为简有个称号就叫“太阳女巫”,杀死了小女巫的那次处刑就在半遮半掩的议论中发酵成了大家懂得都懂的“黑话”——“太阳陨落”。
“你的意思是……”
当年的事果然另有隐情,尤金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呼吸的频率加快,六棱锥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
她是当年的十二位女巫中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不相信绿女巫对简的指控的人。
但她实在是不善言辞,存在感又弱得可怜,刚说出口的几句颤颤巍巍的音节,很快就被其他女巫的话语冲撞得支离破碎。
她想,也许就连简自己都没有发现,有一团“空气”试图替她说话吧。
深吸了一口气,尤金对庄园主冷声说:“带路吧,去方便说话的地方。”
“女巫阁下!孩子们一会就要走这条路去上学,要是看到这位……”一个年岁尚轻的狼人叫住她,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难以启齿一般,他的视线频频瞟向绿女巫的尸体。
在维多利亚身边蹲下去,尤金用食指上宝石戒指的戒面触碰了一下她的头发,尸体就变成了细小的光点,被吸进了戒指里面。
狼人松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
对他点点头,尤金转过身,跟在了庄园主的身后。
她手心中的白水晶微微闪烁了几下,似乎是想向她传递某种信息。
在她身后,年轻的“狼人”微微眯起眼睛,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立于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躁动的水晶重新沉寂起来。
“狼人”——玄都rua了一把自己新鲜出炉的大尾巴,权当是给自己完美演技的奖励。
他这些年使用戒指的权限给自己施加了第二条设定,可以使用月华在女巫们的拜月仪式上,同她们交换一些药剂。
这瓶让他能够短暂让他看起来像个狼人的魔药,正是在上个月时淘来的。
他跟在三五成群被叫来抽湖水的狼人们身后,挑准了一个空当,悄然离了队,让午夜指路,走向酒窖的位置。
————
尤金嗅着空气中呛人的酒味,皱了一下眉头,“你说的私密的地方,就是指酒窖?”
“尤金女士,我保证这里是整个狼人庄园最安全的地方。”
“我似乎没听说过狼人族的庄园主是个字面意思上嗜酒如命的人。”
“酒窖里面大部分的酒桶里装的并不是酒。”庄园主咬了咬牙,想起那个男仆笑容温柔的威胁,补充上了后半句话,“是‘欲壑难填’。”
“你说什么?”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更无从知晓这是被女巫集会列为禁药的危险品,绿女巫告诉我说这是某种可以强身健体的魔药,我,我信任女巫集会,因此才对久负盛名的绿女巫小姐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我有证据!所有我的亲信都能闻出‘欲壑难填’就是绿女巫给我的强身健体药,他们全都能够证明,这真的是她调配的,而不是我栽赃嫁祸!与血族敌对的狼人族,不可能蠢到去得罪中立的女巫集会,编造虚假的罪名!”
庄园主急促地说着,唯恐尤金会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位首席女巫分外的冷静,甚至并未质疑他的话,只是说:“打开一桶‘欲壑难填’给我看看。”
庄园主立刻拿了杯子接了其中一个桶里的液体,交给了她。
不假思索地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随后尤金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维多利亚当年那所谓的大义灭亲,原来只不过是贼喊捉贼。
“是谁杀了绿女巫?”
“是,是……”
尤金低笑了一声,“算了,我不在乎。”
她还要感激对方替天行道。
————
“谁,躲在这儿干什么?”走出酒窖的庄园主警惕地叫住靠着建筑物的墙躲在阴影里的玄都。
“老爷,我是之前被你叫去抽湖里的水的人……那场面实在是可怕得很,走到这里犯恶心,就想休息一下。”
“休息好了快去干活!”
“是!”
在他们交流的时候,尤金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旁若无人地折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玄都感觉在她跟着庄园主离开之前,多看了自己一眼。
但她的视线只是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滑过,什么也没说,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女巫集会现任的领导者会是她,玄都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感慨。
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不深,甚至都想不起她的名字。
见四下无人,玄都走出建筑物的阴影,向庄园主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他感到脚踝处传来轻微的撞击感。
一开始他以为是蹦到了石子,没怎么在意,但是接二连三的撞击感明显就不太对了,总不能是石子组团来撞他吧!
玄都回头看去,只见一张白纸折的小兔子搬家一样拖着个比自己身子还大的精巧礼盒,锲而不舍地把自己的纸耳朵往他脚踝上戳。
见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它就自我拆解成了一张有折痕的白纸。
白纸上写着一行字:“替我向小女巫问好。”
玄都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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