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想起见温屿柠的第一面。

那时他们之间隔着花草树木，零丁火星带着他的眼睛，定格在温屿柠身上。

瘦弱单薄、不失力量的身躯。

无法具象化的空间承载道不清的记忆，撕裂般的占据他的心。

相处数月，他已然习惯了他的“傅太太”。

纵使温屿柠从来没进过他的主卧，回家睡在客房，进组带走仅存在南苑的生活痕迹。

傅钧自上而下望着温屿柠，眼神柔和，绞紧地锁住他的公主。

他想让她生气、吃醋，想温屿柠哭闹撒娇。他又怕温屿柠真的生气，他没经验，哄不好。

爱是什么？傅钧见过很多女人，见过爱恨纠葛，在他半场不短的生命里体会到了占有。

也许一开始的“合约协议”是错，也许他一开始就想要她真心。

也许是她卧在地上哭，等他施以援手，也许是她娇俏捂眼，他为她挡住镜头。

主持人登场，灯光交织，暗了又亮。傅钧进了包厢，吩咐道：“找个时间，让我太太上来。”

声线冷峻。

负责人不敢怠慢，当即派人请了温屿柠。温屿柠不明所以，直说镜头在，她不能走。

余光瞥见自由穿梭的沈文晏，她恍然大悟，改口说可以。

她看到消息了，前因后果串联。傅钧是要跟她道别吗？明明还没到时限，定规矩的人不作数。她冷笑，她求来的庇佑，最终是要还。

主动权从来不在她手上。

可为什么安排在这一天？

傅钧在警醒她——认清现实。繁华盛况的星途摆在脚下，傅钧替她搭建，自然可以毁掉。温屿柠掉入深渊，被掌控的窒息感卷起。她扯动嘴角，自问自答。她绯红的眼尾与眼影重叠。

人心叵测，演戏的人难免入戏。温屿柠快要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傅钧的探班是真，玫瑰花是真，夜里白天急促的喘息是真，她以为，她要成真的了。

可仔细想想，傅钧不过是随手帮忙、随手送花，不费吹灰之力。她这样记在心上，对他不公平。

沈文晏的身影闪在前面，温屿柠低低的弯着腰，一同进了电梯。

她脸上淡然，甚至有些冷。

“你？你怎么在，你应该坐在你的位置上。”沈文晏撩了撩发丝，露出肩膀，“温屿柠，做人要本分。”

温屿柠：“嗯。”

她不卑不亢的模样，落在傅钧眼底，实为心疼。

负责人犯难，挡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对着温屿柠作出“请”，眼疾手快地拦下沈文晏。“沈三小姐，您走错路了。”

“傅哥哥在里面对吗？我们认识的，为什么不能进？”

温屿柠顿了顿，停了脚步。

“沈三小姐，抱歉。我没决策权让您进去，您稍等！”

温屿柠深呼吸，抬脚进入。她没说话，傅钧拉过她的手，紧紧而握。

傅钧坐着，她站在傅钧的腿间。沙发离茶几太近，她裙摆蓬松，不方便坐。

“傅先生。”温屿柠出声，轻巧地唤他。门外叽叽喳喳，她不由地走神。

傅钧扶住她的腰，极力冷静，“在想什么？”

他看着温屿柠的眼睛，却发现看不清，温屿柠整个人冰冷、迟顿。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想你了。”

一阵沉默。温屿柠别过了头。傅钧好假，这里没有人，还要装。

傅钧尾音染上艰涩，耐心道：“这是什么表情？屏幕看不真切，我想看眼前的你。”

温屿柠垂眸，向后退步，躲开傅钧的钳制。她笑着，疏离地目光撞在二人之间，像一条死气沉沉的河。她坦然：“我见到沈文晏了，和你约会的女人。她说的对，我喜欢她吗？我配不上你，你高高在上万物唾手可得，可我低卑摸爬滚打，娱乐圈的一只蝼蚁。”

“屿柠，她说什么了？”傅钧起身，步步逼近温屿柠，眉眼间云雾翻腾。

“她说——算了。”温屿柠泄气，与沈文晏对峙的勇气全然不见。她双手紧握，发狠地咬牙，“你要和我离婚对吗？”

如果以惨白的结尾收场，温屿柠希望这个结局温和，不见光见血。最好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结束，她流泪不被发现，全身而退，彼此祝福。

她看见傅钧发抖、蹙眉，抬手紧紧按住她的肩。傅钧不可置信地怒目而视，重复着：“你要和我离婚？”

温屿柠摇头，她保证她没有心上人，和男演员搭戏本分至极。

她大胆地讲：“我没有，是你要和我离婚，对吗？”

傅钧没有回答，目光晦暗，重新审视温屿柠，目光一步步将温屿柠吞噬。原本迫不及待的心暂停，他决定慢慢审判。

“她欺负你了吗？对不起。”

傅钧越温柔，温屿柠的心越难受。

温屿柠鼻尖微酸，垂眸。她呢喃道：“她说你不喜欢我，短时期内你不会结婚。”

觉得委屈，温屿柠尾音稍顿，她深呼吸，接着说：“我们约定过，我有自尊。星丽奖与我而言是一次事业的转折，与沈三小姐而言是一次玩乐，正主站在我前面，我无法坚强。”

傅钧错愕，思考她的话。

“但我撑住了，不用谢我。其余的你跟她讲，一会星丽奖颁奖典礼结束，我就搬走。”

温屿柠内心挣扎，她期待傅钧否认，哪怕只否认一个点，也够。

教堂的吻，她动过心。

“沈文晏说的对。”

一股电流击过身躯，温屿柠腿发软，靠着墙。“什么？”

原来真相骇人，事实如此。

毫无征兆地，眼泪失控。

“沈文晏说的对，我不喜欢你，短时期内不会结婚。”傅钧笑了，静了一息，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洗去艰涩，“她说的，是遇见你之前的我。”

“遇见你之后，一切发生了改变。”

温屿柠骤然紧张，她的心扩散，抖动着：“什么意思？”

傅钧拉过垂下又紧绷的手，纤细的指节被撑开，他挤进指间。他的气息咄咄逼人，缠绕耳边，距离很近，他听见了温屿柠的心跳。

怦。

温屿柠动弹不得，她弱弱地说：“你说什么……”

傅钧抵着她，掌心托起她光滑的脸，目光幽情。片刻后，他俯身，气息即刻交缠。

“唔！”

瞳孔涣散，温屿柠掌心黏糊，傅钧扣住她的手，带到胸口处。

唇与唇相碰，不知谁先战栗。温屿柠感触到傅钧的味道、触感、力道，男人握紧她的手，欺压。

几近逼迫的吻。齿间被撬开，傅钧索取着她、分毫不差。她被吻得无力，腰间犯软，不禁地挂在傅钧身上，模样狼狈。

——沈文晏还在门外。

温屿柠哭了，无声无息。她眼角的泪被傅钧吻住，动作热烈而小心。

她抗拒，偏过头，试着推开傅钧。光侧着打过，照亮了他们眼神间的缠绵悱恻。

傅钧不让她动，捏住她的下巴，霸道地凝视她：“屿柠，怎么了？为什么哭？”

他以为他的吻可以回答温屿柠的问题，没想到错了。温屿柠颤抖，抖得好像生病了。

温屿柠抬手，想用手背抹眼泪。转念一想她还要面对镜头，手背一蹭，妆铁定花了。她吸吸鼻，脑袋高高扬起，让泪流慢点。

“沈文晏还在外面。”她说得隐晦，“你这样不好。”

既然要离婚，还亲她，这算什么？她有自尊的。

傅钧低笑，用衣袖沾掉她的泪，强迫温屿柠正视他，“关她什么事。”

“她说……”

傅钧的吻堵住了她的话。轻咬撕扯，温屿柠抿到血味，她跺脚，满眼怨气。

“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屿柠宝宝。沈文晏算我什么人，你算我什么人？她说得对，在遇见你之前，我确实不会短时期爱上一个女人并且和她结婚。但我遇见了你，老天让我遇见了你，老天赐我一段姻缘，我们结婚领证，我很喜欢你，我很爱你。”

这不是一个好的表白时机，只是气氛到了。表白需要正式的环境与布置，傅钧从里到外敷贴精致，他不拿感情开玩笑。

温屿柠停住哭泣，呆呆地眨动睫毛，显得可怜。她放松眉眼，迟疑地说：“你喜欢我，你爱我。”

“没错。”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温屿柠不相信，扭头看向门外，是在做戏吗？门外没有动静。她垂眸，尖头高跟鞋倔强地踢傅钧小腿，小腿的主人纹丝未动。

温屿柠：“你骗我。”

爱情哪里有这么如意，温屿柠明白，“我们什么时候离婚？”求来的、借来的庇佑要还，没关系，傅钧不爱她，她也不爱傅钧。

吻又落了下来，傅钧揽上她的腰，抱着她，荡漾之极。

温屿柠没有拒绝，她张开唇，悉数接纳——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吻了。

负责人拦不住沈文晏，素来要星星有月亮的千金小姐撞见了这幕。傅钧察觉动静，宽大的身躯盖住温屿柠，回头时的眼神由温柔转为暴戾。

“傅哥哥……”

“还不走。”

高岭之花竟为娱乐圈女星走下神坛。

圈里的笑话，沈文晏踩着高跟鞋，边抹眼泪边骂，傅钧长傅钧短。负责人贴心地带上门。

颁奖典礼进行对半，主持人的声音与鼓掌声钻进来的瞬间被隔绝，唤醒了温屿柠背后无形的杆。

温屿柠搂着傅钧的脖子，脸颊泛红，欲望的红一直延至脖颈。她说：“你混蛋。”

声音娇气。

傅钧低笑，手抚上温屿柠的腿，坏得得意：“所以——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温屿柠心里打鼓，退堂鼓声咚咚响。她看着傅钧的五官，一厘一寸瞧得仔细，看着皮囊，看着灵魂，方寸皆乱。

“为什么不承认，你就那么怕？温屿柠，记得你在医院，让我抱抱你吗？”

温屿柠目光炯炯，傅钧心脏抽疼，他深吸一口气，戳破怀中人的伪装。

“告诉我，你心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