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翻转昏悬，转瞬又是温贵妃的脸徘徊在眼前，她泪眼婆娑道：“母妃，你来接我了吗？”

身边的人缓缓蹲下，嗓音低沉道：“是我。”

宋如宁眨着眼睛，这才看清来人。他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黑发束于头顶套着白玉发冠，丰神俊朗面庞上透着高不可攀的尊贵。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底一酸，嗓子里堵的得厉害，眼泪哗哗落下来，断断续续抽声道：“吴姜...我好痛啊......”

他修长的手指抚着宋如宁散开的乌发，薄唇轻启道：“别怕，我来了。”

宋如宁哭得更厉害了，想忍着又忍不住的哭泣，肩膀也跟着颤抖，苍白的脸上泪水源源不断的落下。仿佛这些日子里的委屈，辛酸，痛苦，在这一刻通通去了眼睛里，一股脑的涌出来。

囚室里密闭潮湿，光线昏暗，隐约可见的蜘蛛和虫子在黑暗里爬来爬去，身后边还有一条断了两截的大黑蛇在扭曲着。

她的脸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衣服上是深一块浅一块的污渍，手低垂在一边。吴姜心疼地拨开她额间凌乱的散发，看着她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心口那一抹刺眼的白色。他眉头紧蹙，轻轻抬起宋如宁的手，才一碰到她就往后一缩，战战兢兢道：“手疼。”

她掌心冰凉，身上瑟瑟发抖，吴姜看着那已经变形的指关节，眼底怒火腾起。她怕蛇，怕疼，一点点的刀口都要嗷嗷叫半天，此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到底受了多少折磨。他指尖微动，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轻轻将宋如宁抱起，沉声道：“我们走。”

跨过厚重的地牢大门，地面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首，宋如宁微微有些诧异，她在里面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吴姜紧紧拥着她，轻飘飘从旁边走过，他肩膀结实有力，带着着淡淡的檀香味。宋如宁吐了口气，仿佛有吴姜在总能安心许多。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飘荡的白云，天空上红如烈火。许是在黑暗里待久了，外面的华彩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囚室外很快出现大批禁军，迅速堵住了她二人的去路。那明晃晃的盔甲在夕阳的辉映下闪着夺目的光芒，手中高举的长刀泛着寒光，为首的统军吼道：“皇后娘娘有令，出仪门者，一律格杀勿论。杀。。”

一声令下后，禁军们犹如潮海般袭来。

吴姜轻轻将她放下，左手搭在她的腰上，右手反握着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直到士兵近身时，他才扬起手中的长剑将来人一个接一个砍翻在地，下手毫不留情。

宋如宁只感觉有鲜血溅在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尖刀上的寒光照耀在她眼睛上，她微微将头偏了些，长发浮动，身后有阵阵寒风袭来。

吴姜突然一凛，眼底尽是肃杀之意，那长刀快挨着宋如宁时，他微微侧身，将宋如宁紧紧护在怀里，一剑横扫过去，空气中顿时血肉横飞，鲜血洒了一地。

“杀......”伴随着一阵呐喊声，铺天盖地的士兵一窝蜂地涌上来。

皇城里阵阵寒风飘过，空气中散发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震天的声潮里夹着刀剑相撞的声响，兵卒们面目狰狞，大声吼叫，死命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朝两人刺去。

吴姜面色剧变，眼睛里杀气腾腾，像九幽之下的恶魔附体，浑身上下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他将手心微张又重新握住剑柄，手指关节清晰可见，泛着幽深惨白。

天空上血污飞溅，大片的禁军倒在横流的血泊里。皇城里叫声漫天，凄厉恐怖，满地头颅打滚，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有些盔甲破裂，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有些躺在地上鬼哭狼嚎，有些惨叫一声便身首异处。

吴姜速度之快，出手狠辣无情，且刀刀致命，直斩头颅。

禁军们阵脚松动，一个个满身鲜血，眼底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还有一丝隐隐地绝望，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夕阳金光闪闪，照在身上一丝温暖也没有，只剩惶恐不安。

吴姜揽着宋如宁一步步往前走，步履沉稳有力，脚下踩着断臂残肢，从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上走过。手中长剑源源不断的滴着鲜血，从容地朝大门方向走去。

“杀。。。”身后又有一波人举刀上来，满身血迹的兵卒们拼死搏斗。仪门前硝烟弥漫，青石板上血迹斑斑，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天际一片通红。

宋如宁脸色苍白，眼前是肢体横飞，脑浆四溅，滚落到地上的头颅还带着盔甲，两只眼睛正死死的瞪着她。

她只觉得一阵恶心，头昏脑涨，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吴姜手心一紧，将她揽在怀里。宋如宁靠在他的肩膀上，压抑地快要喘不过气来，眼前恍恍惚惚。

地面号角声响起，有弓箭手聚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他们拉着手中的长弓，将两人围住。

心口那里是撕心裂肺的疼，宋如宁捂着道：“你不该回来的，走吧，不要管我了。”

吴姜看着她苍白的脸，将手中的长剑收了回来，抵在地上道：“我会将你带出去。”

宋如宁摇摇头，喘着粗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就是出去我也活不了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吴姜身手了得，拖着晃晃悠悠的她，那些士兵依旧无法近身，奈他不得。若不是她，吴姜大概早就出去了，哪还用在这里奋力厮杀。

他孤傲的眼睛有些血红，道：“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随着一声令下，漫天箭雨铺天盖地灌过来。吴姜瞳孔蓦地微张，揽着宋如宁的腰退到城墙楼梯口处，压低头颅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有了玉石栏杆的遮挡，箭雨落了个空。

待士兵们拉弓上弦时，他抱着宋如宁快速上了城楼。

宋如宁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虚声道：“我是要死的人了，别再管我了，你快走吧。”

吴姜默不作声，揽着她的手臂沉稳有力，看着她身前的血，眉头紧蹙。他知道若是再耽搁下去，宋如宁可能就真没命了，于是抱着她朝着皇城屋檐的方向奔去。

地面上的士兵们紧追不舍，很快跟着上了城楼，一支支利箭在耳边呼啸而过，凌空乱飞。

他的左肩上有擦伤，微微渗着血迹，宋如宁低沉道：“你受伤了？”

他温声道：“没事。”

宋如宁神色恍惚，从心底不愿再拖累他，挣扎着道：“快放我下来，你走吧。”说话间就将他往外推。

镇海侯站在城墙上，拉着手中的长箭眼中寒光一闪，箭羽破空而出，一箭贯穿吴姜的胸口。

他脸上煞白，抱着宋如宁的手微抖，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屋檐下来，一把接过宋如宁。他身前的血越积越多，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脚底一软，朝地面坠去。

宋如宁周身冒着凉气，有冷风钻进骨髓里。她眼睁睁看着吴姜从城楼上跌落，直直坠了下去，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心，泛起阵阵涟漪。她望着地面的方向，那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满地的鲜血红得如同夕阳一样绚丽，吴姜也在那里。

有人揽着她道：“快走！”

宋如宁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昏昏沉沉，模糊中好像被人塞进了一辆马车里，只听耳边的人惊道：“是九公主，阿弥陀佛，出来就好。” 接着，她便昏了过去。

皇城北门口，元夫人正驾着马车驶出宫门，有禁军拦道：“里面是什么人，通通下车。”

阿司探出头厉声道：“大胆，我们夫人的车驾也敢拦？”

禁军道：“接镇海侯的指令，任何出宫的车马都要搜查，管她是谁？”

阿司道：“我看你活得是不耐烦了，我们夫人的车驾也敢搜查？误了我们夫人的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禁军道：“除非你有将军的指令，否则休想离开皇城。”

正争执间，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镇海侯策马过来道：“怎么回事？”

阿司下了马车，元夫人扶着她的手出来道：“哥，是我。”她一身白衣淡然自若，头上只簪着一根白玉簪，未施粉黛，气度雍容沉静。

镇海侯定眼看着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元夫人握着手心，见他一身明晃晃的盔甲，淡声道：“今天是来给皇上上香的日子。”

从她出嫁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跟镇海侯说过话，也没有喊过哥，一时之间镇海侯还有些不习惯，可是心底却是欢愉的，他一直都盼望着有一天能和这个唯一的妹妹好好说说话，就像今天这样。他软声道：“例行检查，你别紧张。”

元夫人微微道：“那就好好查查。”

禁军看着元夫人又看看镇海侯，怯生生上前打开车帘，一眼望去车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随即放下车帘道：“没有问题，夫人请。”

镇海侯道：“天快黑了，早些回去。”

元夫人微微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镇海侯点点头，望着她上了马车，转身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