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索阳武艺再高,一个人面对密集的箭雨,还要同时保护三个人,也有些力不从心。见顾让带着姜染霜回来,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死死皱眉:“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带染霜回营地?
顾让半抱着姜染霜翻身下马,带着人迅速躲到树后,冷冷看姜索阳一眼:“我不回来,你们四个都得死。”
姜索阳哪里不明白她是在说凭自己一人之力护不住顾敛三个人,一时无法反驳,又有点被小瞧的不悦。但心知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便按下不发,专心挡着源源不断的箭雨。
姜索阳选的藏身之地是挨着生长的两棵粗树后面,此时顾敛和沈禾修正将吓傻了的顾嘉善护在中间,见顾让带姜染霜过来,便将姜染霜也护在中间。
顾嘉善和姜染霜看到对方,连忙抓住对方的手,紧紧地挨着彼此。
姜索阳的动作已经开始慢下来,咬牙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顾让道:“再撑一会。”语罢拿起弓箭,踏着树干跃上高处,凝神判断着箭射来的方向,几息之后不再犹豫,搭弓射箭。
十几箭后,箭雨明显缩小。
顾让再去箭筒里摸箭,却摸了个空。
顾敛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见状连忙递了一个新的箭筒上去。
顾让接过,没空说话,紧接着重复搭弓射箭的动作。
几炷香后,箭雨渐息。
姜索阳松了一口气,提着剑退到顾敛四人身边,却不敢松懈,警惕地看着四周。
顾让跳下树,扔掉手中的弓箭,对姜索阳甩下一句:“看好他们。”便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
姜索阳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顾让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间,但又不敢离开,只能屏神守着剩下四个人。他胸膛起伏,没好气道:“五殿下的妹妹真是令微臣大开眼界了。”
他原本只是正常参加春猎,护好自己妹妹与顾嘉善便是,没成想接二连三碰到事,先是皇子间冲突,又是箭雨围杀,连妹妹都差点出事。
一想到姜染霜差点出事,姜索阳心下后怕不已,脸色更加难看。
顾敛自知理亏,抿唇道:“抱歉,此事是我之过,牵连了大家。”
姜索阳:“你们皇子间那点斗争我不敢兴趣,只是希望五殿下日后行事小心,也看着些六公主,别再如此莽撞,牵连他人……”
姜染霜打断他:“哥,你别这样说,五殿下和六公主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也差点受害。而且刚刚要不是六公主救了我,我恐怕凶多吉少。”
姜索阳一噎,不明白一向贴心的宝贝妹妹为什么忽然胳膊肘向外拐。
顾嘉善也道:“就是!你怪顾敛和顾让做什么?是我执意要跟着他们,也是我执意要拉着染霜陪我一起。你要发脾气,就冲着我来好了!”
姜索阳彻底语塞,讪讪闭上嘴。
·
阳光很好。
树下的骏马打了个响鼻,低头吃草,一条蹬着黑靴的腿从树枝间垂下来,悠闲地晃着。顾澂以臂为枕,躺在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小酒。
忽然,这棵树猛然抖了一下,树下几道黑影疾驰而过。
顾澂一个趔趄,差点从树上摔下去,酒壶里的酒洒了满下巴,他手忙脚乱稳住,塞上壶塞坐起身,探头出去看罪魁祸首,就看见几个黑衣人急速向前狂奔,过程中时不时以脚蹬树,似乎是为了借力加速。
很显然,方才他这棵树也被蹬了一脚。
下一刻,一只利箭从林间“嗖”的飞出来,精准地从后贯穿其中一个稍落后的黑衣人脖颈,那黑衣人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便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道身影自林间窜出,那身影快速跑到倒地的黑衣人身边,极为利落地抽出那支箭,飞溅的鲜血在阳光下滴滴可见,成线落到泥土间。
黑衣人四散开来,身影丝毫未停顿,伸手从腰间小袋抓了一把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掷了出去,一个不落地打到几个黑衣人身上。
也不知是打中了哪里,黑衣人皆趔趄了一下,身影借着这个空档追上了其中一个人,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几下缠斗间便制服那黑衣人,而后从后方一手扣住那人的衣领,另一手手起箭落,箭头以肉眼难测的速度划过那人的咽喉,那人身体剧烈一抽,便彻底不动弹了。
随即身影松开手,将咽了气的黑衣人扔到一边,随手甩落箭头上沾染的血,向另外几个不知何时停下似乎准备殊死一搏的黑衣人走去。
顾澂这才有机会看清身影的面貌。
他眯了眯眼,定睛一看,随即眼睛便微微睁大了。
这个面无表情三两下取人性命的人不就是他父皇口中所说的文静怯生的六妹吗?
他震惊间,黑衣人已经被顾让解决到只剩三个。
顾澂看着她反手一箭割人咽喉,甚至偏了偏头避开飞溅的血液,而后一手卡着另一人的喉咙直接将人狠狠掼到了地上,接着手肘重重击打胸腔,趁黑衣人痛苦蜷缩之时利落地卸掉了他下巴与四肢关节。
那咔咔声听得顾澂下巴也为之一酸。
他眨也不眨地看着,便见顾让站起身,手中沾染鲜血的利箭转了一个圈,看也不看地投了出去,射在最后一个逃窜黑衣人的后心口上。
这一手实在漂亮,顾澂没忍住,吹了个又响又亮的口哨。
四目相对。
顾澂:“……”
顾让:“……”
顾澂嘴角抽了下,抬起手招了招:“……好巧,六妹……妹。”
顾让收回视线,拿帕子擦掉手上不小心溅到的血迹,然后把刚刚投出去当暗器的梨膏糖一一捡了回来。
她捡完回到被留作活口的黑衣人身边,顾澂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旁边低头打量着他,偏头看见顾让手里的东西嘴角又是一抽。
他四妹所谓的顾让爱吃糖,就是拿糖当杀器?
顾让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梨膏糖,就递给他一颗,将剩下的放回腰间小袋,然后单手拎着黑衣人的领口往来路走。
顾澂看着手里的糖,再看看前方被拖行的黑衣人:“……”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一声,随手拆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几步追上顾让:“六妹妹,去哪啊?”
顾让没鸟他。
顾澂舌头动了一下,嘴里的糖换了个位置:“六妹妹,你下巴上沾血了。”
顾让脚步未停:“不可能。”
她杀人的时候非常注意,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顾澂眼中兴致愈发高涨,嘴上道:“六妹妹,像这种都是死士,你留活口没用的,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顾让脚步一顿,淡淡地看向手里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我问你,是不是顾谦指使你们来的。”
黑衣人的脸部肌肉因为疼痛还在微微抽搐,闻言闭上眼,权当没听见。
顾让继续问:“你们是顾谦的人,还是门下侍中的人。”
黑衣人的眼皮略微动了一下,之后又像死了一样不回答了。
顾让就真让他死了。
一扭脖子,然后十分干脆地丢到一边。
顾澂:“……”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顾让还在往前走,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顾澂笑了笑,忽然道:“六妹妹,你昨晚手里的那捧花煞是好看,从哪采的?我也想去摘上一束。”
顾让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拧了下眉头。
顾澂举起双手,正要说自己没那么嘴碎,不会把她和绥国质子的事说出去,别用这么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听顾让道:“有什么事之后再说,顾敛他们还在等我。”
语罢转头继续走了,走出几步后头也不回地道:“二哥,你的马跑了。”
顾澂一愣,连忙转头看自己停马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连个马尾都没见着,不知被吓跑到哪里去了。
“……”
他回过头,顾让也走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间。
半响,他笑出声:“有意思……”
·
姜索阳还在警戒,提着剑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林子里已经没动静了,姜索阳还在想顾让到底去哪了,复而想起她方才展现出的不同寻常人的身手,随口问道:“六公主缘何会射箭?”
其实这个问题另外三人也很好奇,便齐齐看向顾敛。
顾敛:“我幼时病弱,那时年岁不大,让让同我长得像,不少武课都是她替我去的。”
这也说得通,几人不疑有他。
片刻后,顾让从林间冒了出来,径直走向这边:“没事了。”
姜索阳仍有些迟疑,不敢收回剑,却见顾敛、顾嘉善和他的宝贝妹妹依次从他身边经过,冲到顾让身边。
“让让,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顾让,原来你还会射箭,好厉害啊……”
“六公主,方才真是多谢你……”
姜索阳看向同样留在原地的沈禾修。
沈禾修回看他。
“……”
“咳。”沈禾修整理了一下衣摆,慢吞吞地道,“我想六公主所言应属实……”
姜索阳也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嗯了声,收剑入鞘,然后大步向顾让那边走去。
姜染霜的马没了,他走到姜染霜身边,想叫她与自己同乘一匹回去,就见姜染霜抓着顾让的袖子,用很不好意思的语气问道:“六公主,一会儿我能和你乘一匹马吗?”
姜索阳:“……”
沈禾修整理好衣裳也走了过来,继续慢吞吞道:“姜小姐与六公主同为女眷,乘一匹马倒也方便。”
姜索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