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空间里的气体像被抽干,姜三桉感觉自己被摁在真空环境里,有一瞬间的耳鸣,只有他方才激动没缓过来大喘气声没有被屏蔽。
而对面的卢枣承,微微睁大了双眼,眼珠子里的红血丝都凝固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石化了。
姜三桉绝望地闭了闭眼,特别想抽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说的嘴一巴掌。
“不是你等会儿的……”卢枣承觉得自己得捋捋,现在脑神经乱搭中。
“你说你是什么?”他的声音彷佛苍老了二十岁,感觉有点命不久矣。
“gay……”姜三桉重复,声音轻得对面的卢枣承差点听不清。
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他怕他师父没听懂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用最朴实的话解释了一遍。
“就是同性恋。”
“我喜欢男人。”
卢枣承听得心悄然溢出血:“天生的?”
“娘胎里带出来的。”姜三桉垂眸点点头。
“没法儿改了?”卢枣承执着发问。
姜三桉执着点头:“师父,对不起,改不了了。”
“喝中药呢?”卢枣承有点不信邪。
姜三桉:“……”
“师父,这事儿我妈几年前就知道了。”他扣了扣手指,叹口气,抬眸直视着他师父。
卢枣承撅着眉、红着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你爷爷呢,他知道吗?”卢枣承紧盯着姜三桉。
姜三桉听到他爷爷,率先败下阵来,他摇摇头。
“姑娘那么好看,你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呢!”卢枣承没忍住,声音大了点,语调有些颤抖。
“师父,”姜三桉再次抬头,这会儿眼睛也红了,水润润的,“我也不能自欺欺人去骗人家姑娘结婚生子啊,这不道德,也不公平。”
“这真的是天生的。”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注定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
“是不是因为你那个死人爹……”
“师父。”姜三桉果断打断了卢枣承。
“这事儿和任何人无关,我喜欢男人,只和我自己的基因有关,我就算小时候过得很幸福,我依然会是个同性恋。”
姜三桉落下一滴泪后,目光灼灼,在卢枣承心口烫出一个疤。
“同性恋”三个字太重了,压得卢枣承喘不过气。
他和自己的老伴曾经有一个儿子,但很早之前就因为生病撒手人寰了,后面为了他老伴的身体,两人没有再要,所以他早就把姜三桉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但姜三桉总归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人家沈惠珍都没说什么,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几天你先别来我这了,”卢枣承做出让步,他摆摆手,“让我思考思考。”
冷不伶仃给自己师父扔出一个炸弹,是他的不对,他没有理由苛求卢枣承那么快就接受认同他是同性恋的事情,这不公平,也太困难了。
“好,师父,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姜三桉拎上自己的包,乖乖地离开了。
他情绪低落的太明显,一回到家卸完妆,就被沈惠珍察觉。
“三桉,怎么了,是今天拍摄遇到什么事了吗?”沈惠珍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温热地手掌抚摸着他的面颊。
姜三桉脸上的红印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没忍住,紧紧地抱住沈惠珍,声音带上了哭腔:“妈……”
“你之前不是说,那件事情,想好了要告诉你吗?”
沈惠珍和姜三桉心有灵犀,一下子就想到了是什么事情,她抱着姜三桉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我其实早就想好了,一直没说,”姜三桉顿了顿,“我是下面那个。”
沈惠珍有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会儿,她用微弱的声音开口,从胸腔迸发出的热气随着她的话语覆在姜三桉脖颈上的肌肤。
却让姜三桉觉得安心和妥帖。
“想好了就好。”
“所以桉桉可以告诉我,今天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姜三桉一听他妈叫他小名,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今天师父和姜村长拉着我和姜村长女儿相亲,师父质问我为什么不谈恋爱,我没忍住,说了我是同性恋……”他慢吞吞地说着,边说边抽泣。
沈惠珍轻轻拍着姜三桉的背,就像小时候哄睡他一样。
“卢师傅一下子很难接受很正常,他把你当自己孩子养着呢,”沈惠珍的语调温柔如春江水,“给你师父一点时间。”
“其实我没怪我师父,只是觉得自己当时太意气用事了。”姜三桉想起卢枣承猩红的双眸,自责不已。
他是在怪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说出这话不后悔,矛盾的思绪像一把榔头,不轻不重地敲打着他的后脑。
“早晚都得知道的。”沈惠珍宽慰。
姜三桉点点头,眼泪有很多不小心浸湿了沈惠珍的上衣布料,他回过神擦了擦,止住了泪水。
“妈,你辛苦了。”
“你幸福,我就不辛苦。”沈惠珍看着姜三桉再次温柔地笑了。
姜三桉再一次抱紧了自己的母亲。
他在这一刻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幸福更幸运的人了,他必须付出比从前多一百倍一千倍的努力,让沈惠珍比现在更幸福。
*
一天不到的时间,姜三桉就发现自己的卡里多了一笔不菲的资金,是那十五万的酬劳。
他把其中的七万打到了沈惠珍的卡里,剩下的全都打到了冯岑的卡上。
而他刚打完这笔钱,冯岑的电话就打来了。
“三桉,你哪来这么多钱,存款的老婆本啊,给我干什么?”一接通电话,冯岑就劈头盖脸地发问,语气急切。
“哎冯叔,哪是叫打给你啊,是我资助养老院的。”姜三桉解释,“这钱是给堂雅拍宣传片的酬劳,我没怎么辛苦,不算什么。”
“那这……”
“冯叔,这么多年你自己掏钱也挺辛苦的,我爷爷还在你那呢不是,你拿着吧,修点什么,添点什么都好。”姜三桉劝说。
对面的冯岑叹口气,最终还是拗不过他。
“行。”
“对了三桉,你最近还好吧,会不会太忙?”冯岑关切道。
“不会不会,已经歇着了,脚也好利索了,脸上红油漆也洗干净了,马上满血复活回养老院。”姜三桉声音乐呵呵的,听上去确实心情不错。
“你放松着来就行,别把自己逼太紧。”冯岑说。
“我知道的。”
姜三桉挂完电话,揉了揉自己有些红肿酸涩的眼睛,觉得自己心口大石落下一块。
他躺在床上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桌上的木雕工具箱,不知道他师父什么时候能气消。
他在床上蛄蛹来,蛄蛹去,怎么都有点不得劲,反正没事儿干,还是得转移点注意力。
于是他点开手机微信小程序,玩起了黑洞大作战。
这游戏他可爱玩,看着小黑洞一点一点吞噬城市建筑再慢慢变大,把高楼大厦全都吞掉的感觉,很解压。
姜三桉玩了二十多把,一个小时过去了之后,终于痛快了,心里的郁结消散大半。
然后又没事干了,思来想去,他决定把之前的那些古装照片,挑个几张,发朋友圈。
终于精挑细选好了九张他最喜欢的图,编辑了文案,点击发送。
[很新奇的体验。]
朋友圈刚一发出,朋友圈点赞评论数疯涨。
姜三桉一如既往敏锐的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身影。
秦拘炀点赞了。
光是看到这个,他就心跳如鼓。
不知道秦拘炀会最喜欢他的那一套呢?
怀着这个疑问,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给自己壮完胆,就直接私信去戳人家。
姜三桉:学长觉得我朋友圈发的哪套最好看?
姜三桉发完就觉得自己疯了,但他不想撤回,疯一疯怎么了,又不犯法。
“叮——”
姜三桉觉得自己面对秦拘炀的时候边上得站个医生,免得他过呼吸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秦拘炀:[图片]
秦拘炀:都很好看,我最喜欢这个。
姜三桉瞪大了眼睛,秦拘炀发来的照片,是左双玲在他穿着马面裙时候给他拍的那张大头照。
他和左双玲都没拿这张发朋友圈。
那秦拘炀是哪来的……?
只能是……左双玲给的吧?
双玲姐会主动给秦拘炀发他的照片,还是秦拘炀本人向左双玲来要他照片?
不管是哪个答案,都让他心跳加速,觉得荒谬且不可置信。
短短一个回复,搞得姜三桉又不敢回了,他再一次败下阵来。
秦拘炀:是用CCD拍的吧?
这个他还是能回的。
姜三桉:对。
秦拘炀:质感很好,拍你很好看,多拍。
姜三桉这下又不敢回复了。
怎么勾搭上了自己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半天过去,他又在床上蛄蛹来蛄蛹去,把被子卷成一坨,自己卷进被子里,当缩头乌龟。
“叮铃——”
这会儿是电话响了,他从“龟壳”里探出脑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拿起手机一看。
居然是左双玲打来的。
她很少给自己打电话,一般都是微信交流,估计是有要紧的事情?
姜三桉怀着疑惑,还是很快接通了电话:“喂,双玲姐?”
“三桉啊,是这样的。”左双玲的声音在那边一如既往的温柔沉稳。
“我临时有事得去外地出差,拘炀的朋友们也都碰巧有事,后天下午,你有没有空去机场接他一下?”
姜三桉吓得手机掉到了被子上。
这事对他来说,确实挺要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预备备——白月光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