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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橘色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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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市,即便是夏日的清晨,空气中也是湿漉漉的,混杂着一些草木的清冽、泥土的微腥。

此时的太阳裹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所有的热度都被暂时地折叠在纱内。

覃苏办理了走读,每一回都是踩点到。不过她昨天睡得很安心,也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醒来的时候只有浪漫的余韵,并不能记起究竟梦到了什么样的内容;她见时间还早,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继续那种美妙的梦境,可惜她再没有了睡意,美梦也无法续集。

踏入班级时,距离早读还有将近大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在了:走读生办理的条件非常严格,整个四班只有覃苏和喻现符合。

覃苏不知道喻现是怎么通过校领导的审核的,她自己是前往医院检查,开了一个“睡眠障碍”的单子,偏偏这样校领导还觉得不够,反反复复地审核了她很多回。

班级里闹哄哄的,讲台上有着几大摞的书,不少已经拆开了线绳。

喻现已经到了,独自一人坐在后排,低头沉默地同数学题斗争。

“早安。”覃苏坐下,从桌肚里掏出了一本厚实的英语单词,下面夹杂着一本杂志。

喻现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她放在最底下的杂志,原本不想说任何话,但也许是生日宴的那一日,他们破天荒地从那首歌里感知到了对方的意思,颇有些敞开心扉的意味。

所以他最后还是将心里话说出了口:“你看什么样的杂志?”

覃苏可疑地停顿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说:“嗯……不是作文素材。”

她将杂志的边边角角露出来一隅,小声嘀咕:“这是我唯一能看得进去的书了……我连作文素材都看不进去。”

封面的人物画得极为精致,看得出来精心设计过。喻现在征得覃苏同意之后,整本杂志的封面都被摊开,露在他的面前。右上角的几个艺术字骤然映入眼帘:飞魔幻。

“言情小说?”喻现明明用的是反问语气,可是他本人的神情已经昭示了他知道的事实。

“嗯。”覃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这种杂志现在很难买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停刊了。这个还是小芙借给我的。”

她的神色有些紧张。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言情小说当然也是摄取知识的一种途径,这毫无疑问。”喻现望着精美的扉页。

“优秀的作品或是可以让人发觉自身的不足,自惭形秽后更加努力,有的作品或是起到一个调节情绪、消遣时间的作用。只要不过度沉溺就没关系。”

他难得对着旁人说了一大堆的话,也许是因为覃苏看向他时,目光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央求。

他静静地翻过一页数学习题册,草稿本上是他整齐到宛如打印出来的横竖式,掺杂着不少的几何图形。

那样严谨、工整、力透纸背。

然后一只白皙的手蓦然闯入他的视线,指尖捏着的一枚橙黄色的糖,像天边坠落的咸蛋黄似的太阳,正正好摆在了那道他冥思苦想已久的选择题上。

橘子味的糖果,上面印着一串日文,包装有磨砂感,看上去就知道价格昂贵。

“送给你的。”覃苏没有解释为什么给他送一颗糖,但是她的心情很好。

也许是因为方才那番话合了她的心意——她在他说完以后,意外很自觉地将小说收起来了,放在抽屉里时很郑重。

那颗暖黄色的橘子糖被他摆在课桌的小角落里,只要低头,就能看到。

明晃晃的,像是揉进了一整个明媚的夏日。

喻现知道那一刻开始,它已经脱离了“糖”本身的身份,成为了某种象征和符号。

班主任的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砖上的声音,隔着老远就能够听见,“笃笃笃”声急促而尖锐,四班人由原先的闹哄哄一下子被按下暂停键,变得沉默而又自觉。

每个人都尽心竭力地假装自己在认真学习,来不及装装样子的就抓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本习题册,很自然地很同桌另起一个话题:“我就说了这条是昏线吧……”

李老师锐利的目光从教室前方扫到后方,随后扶了扶眼镜:“都别装了,我在走廊那一头都听见你们的吵闹声了,幸好今天年级长不在,否则一个个都要被叫出去挨骂。”

她向前排同学要了剪刀,把摆在讲台上的几叠书包装拆了,让他们往后传。

一本本崭新的地图册自前往后传,破旧的书本都被人不自觉地避开,传到后排,就只剩下几本了。

传到覃苏和喻现手里时,剩下了两本,一本难得崭新,一本却连封面都破损了。

覃苏对新书没有任何的执念,在她看来,能看就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计较的人,只要别到她难以忍受的地步,那么一切都是好说的。

然而她知道喻现是一个相当讲究的人,就像他的衣领一定平平整整、校服永远干净整洁,有一股很淡的清香,课桌也永远整整齐齐,就连试卷的边边角角都不会有一丝折损。

他对自己,在某些时候,似乎有着极深的执念和极高的要求。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伸手,要去够那本有破损的地图册。

可他的手却和她的手在空中相汇。温热与冰凉相撞,他的手很大,同她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他们同时缩回指尖的那一刻,她甚至感到了他手上的茧滑过她的肌肤,留下粗糙的触感,让她感到了痒意。

喻现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捉住了破损的书本的一角,然后从从容容地左手执笔,落下了自己工整的名字。

覃苏还沉浸在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感觉的余韵中,怔愣着看他签完了名字才反应过来。

她素来都是保持着最大的善意的,也从不使人为难,然而她接下来的动作全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在他签完名之后,不声不响地拿过新书,在扉页上写下了“喻现”二字,阴钩虿尾,笔锋锐利至极,像是燃着一团火。

“这个才是你的。”覃苏从他课桌上轻轻巧巧取走那本破损的地图册,在扉页上落下了第二个名字,“覃苏”的每一笔她都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尤其是“覃”的最后一笔悬针竖,刺出一道极长的印记。

喻现的眉很轻地蹙起,用一种覃苏没有见过的陌生目光打量着她。

他想说的话,覃苏一句都猜不到。但她终于见到他生动的表情,内心原本绷紧的东西一下子松弛了许多,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意。

“你看看我,有哪一本书是平整的?”她毫不在意地让他打量自己的课桌,“我每一张试卷边边角角都要折掉一点,所以书旧一点,反而让我更自在一点。”

喻现的手微微顿了顿:“你要交同等的材料费,拥有一本封面崭新的书是你的权利。”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有一层光镶在他的身上,仿佛时间都静淀下来。他那承担了无数少女爱慕心意的肩膀绷直了,好似跟覃苏说话是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事。他的眼睛是一种深邃的漆色,里面从来没有太多情绪,总能给人以一种安心、坚定的感觉。

方才粗糙的触感混合着他的体温,他的声音里有着变声的低沉,却并不刺耳,认真的语气一瞬间就敲碎了覃苏内心厚重的壁障。

仿佛春风拂过,所有蛰伏酣眠的情绪即将破土而出,等待那一场伊始的甘霖。

她听见自己原本放缓的心跳,从很轻,到了重重地敲击耳膜。

她忽然不敢看他,血液在流动,心跳声却愈发响亮,像是一下一下加速敲击的鼓点。

覃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微妙的感觉在她全身游走,她连指尖都感到了细微的电流,泛起酥麻的感觉。

她别开了脑袋,不去看他的视线。

而他似乎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古怪氛围,从容自若地将那本崭新的地图册拿回来,在上方写下了端端正正的“覃苏”二字,“覃”的最后一笔是饱满的垂露竖。

“我已经拥有了很多的新书,这一本就归你。”他将新书和她手中的那本破损的地图册置换,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的不妥。

覃苏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的心跳有些吓人,胸口有些闷。

她将书页翻过来,手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摸这背面的凹凸质感,仿佛还能感知到那么一点点的温度。

我这是怎么了?

她想,真奇怪。从未有过的感觉,却并不觉得太诧异。

似乎是某些别样的情绪早早埋下伏笔,只是在这一刻揭开了帷幕,只是她从来没有细细探究过这些累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对她来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坏事。

她看着喻现很平静地将那本有损坏的书收进了抽屉里,紧接着继续徜徉在数学题海,好似这一天同往日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他抽屉里那一颗橙色的小灯笼般的橘子糖安安静静地待在包装里,它的新主人似乎对它不感兴趣。

空调还在制冷,她被冷风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固执地不肯穿上外套,好像想要让自己莫名发烫的目光和血液微微冷却。

讲不清楚原因的,覃苏突然在这一天,觉得上学、做题并不是一件很无聊甚至难以忍受的事。

她隐约明白些什么,但是不去主动探究这背后的原因。

她喜欢这一份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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