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

对于某些人来说，夜晚不代表休息，相反，安静与无人知晓，是最难得的虔诚时间。

能力者的能力来源与自身，是植根于基因的自然选择。鲜少有人知道，法则主的眷顾也很重要。

如果把能力比作植根于人类基因的嫩芽，能力者的自我突破就是浇灌它的雨露。

只有这枝丫不断发芽生长，能力者才会越来越强大。

那么，法则主的眷顾就是最好的营养液。

就像穷奇曾经批判的那样，信徒用虔诚供养神明，神明又以此反哺信徒。

如此循环，使得法则主眷属比普通能力者更容易强大，更快地到达顶峰。

——直至现在，暗部的能力者晋升之路，已然和普通能力者全然不同。

特行局现今还能和暗部平起平坐，靠的是暗部能力者久居不下的折损率。

暗部任务更凶险是一部分原因，邵野认为，最大的原因是那行暗部的能力者已经被法则主“惯坏”。

他们习惯地依赖法则主的赠予，而不是自身的努力。

这件事在他和顾燃关系还没破裂的时候提过，但是顾燃只是轻轻一笑。

他说，现在能量场频发，一个普通能力者晋升之路太久，地球根本等不起。

但是与法则主共谋，同与虎谋皮无异。

顾燃知道吗？

应当是知道吧，邵野扯了扯嘴角，不然特行局早就没落了。

现在，黑色风衣将他的身影掩埋，邵野很庆幸暗部支队队长的隐藏选拔条件之一，就是对法则主无上的虔诚。

——这让他能够在完全不知道目标习性的情况下，能够笃定对方会在这个时间前去对自己的法则主诉说虔诚。

暗部的支队长是有独属于自己的休息室的。这个休息室的最大用途，就是信仰法则之主。

作为前暗部第一支队队长，他也清楚这些休息的布局。

或许会小有更改，但是大体是一样的。

他悄无声息地熔断了锁芯，又切断了警报器的电路。

一缕黑烟似地，滑入门内。

……

新任第四支队队长【三算子】，如果不是【千机】在YMX任务中牺牲，根本没有他上位的机会。

或者说，在【千机】试图违逆他们两个共同的法则主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命运舍弃了。

三算子顶多算是捡了个漏。

被推上位的时候内心是惶惶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眷顾，也不知道为什么命运指示他顶上【千机】的位置。

命运无常，三算子深懂对方的冷漠无情。

但当他被上位者暗示前去占卜那位存在的时候，三算子突然醒悟了。

因果报应，轮回不爽，始终不是命运的代名词——造化弄人才是。

就像死去的是刚正不阿、循规蹈矩的千机，而活下来的八面玲珑、小人中的小人的他。

命运将他推向上位，不追究他的过往，也不询问他的罪恶。

祂想看的是闹剧。

以一种漠然置之的态度，静待着祂的信徒带来值得祂垂眸的戏。

三算子不再慌乱，甚至相当适应这种长袖善舞的生活。在测出结果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想要的奖励。

三算子跪坐，命运不喜任何人像，于是信徒以星系图代替。

诡异的漆黑中光芒点点，是人类永不可解的谜团，也是人类至今无法踏足的禁区。

他如往常般冥想，等待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向他投来俯视万物的一瞥。

再没有法则主会像吾主那般更像神明，三算子坚信，他像个追逐太阳的夸父，狂热专注，对其他的法则之主嗤之以鼻。

就像三算子永远不会对人说出的心中所想——

紫罗兰代表的自然，却没有丝毫包容万物的慈悲，只有拿不出手的任性。

暴君代表的狂战，自己在虚界的排名只在第五，连紫罗兰都比不过，名不副实。

至于那位美神，呵，只会搔首弄姿，迷惑信徒和其他人的眼皮子浅的长舌妇。

……

唯有银伞祭司，神秘，强大。

时间长流，命运不休。

吾主永存。

三算子眼神痴迷地看着星图，生命于黑暗中孕育，星辰于宇宙中诞生，又迷失在星海，人渺小如同尘埃。

这次，他没能等到主的眼神。

三算子从冥想中回神，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但是他的主没有任何启示。

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焦躁。

以往，即便是主没有给他启示，他也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联系。

从地球到虚界，信仰从不断连。

这次，他感受不到了。

三算子下意识掐住手心，往星图靠了又靠，再次闭上眼。

还是没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慌张直冲心头，他抖着手拿出自己的龟壳，又去拿卦盘。

颤抖的手指根本捏不稳细细的一层布料，三算子看了看布料，那股心慌让他难受，粗喘着气也挤压不出胸膛里面莫名的沉郁。

在第四次把卦盘抖掉，他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星图之上。

星图上的黑暗不再明亮，反而如同深渊巨口，能够吞噬一切。

他不安地捏紧了龟壳，“叮咚”一声脆响。

不知道哪次占卜忘记拿出来的铜钱从龟壳里面滚了出来，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地上的卦盘之上。

三算子下意识弯腰去看，却没发现他身前的星图灼烧出阵阵黑炎。

火蛇蜿蜒，如同真正的捕食者，悄无声息地攀爬上了他的脊背。

铜钱掉的地方是个死角，男人近乎折了自己去看，佝偻的身躯上，是无声张开口吐出信子的黑炎蛇。

一室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龟壳掉落的沉闷声响。

黑色风衣在室内显现出一瞬，又再次隐藏于黑暗，带起的一阵风吹开了卦盘叠起来的一角，铜钱正正地落在那里。

死门，无解之局。

……

辛明等人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酒喝得过了，又没喝解酒汤，醒来都是两眼无神，头疼欲裂。

辛明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又晃了晃，这才感觉眼前的重影好了些。

他看了看周围，疑惑：“队长呢？”

江枬说：“你们队长在楼下吃早饭，你们洗漱完了也去，等吃完了，我们一起回局里。”

辛明几人点点头。

等辛明收拾好自己下楼，就看见自己斯斯文文的队长，正面带微笑地和一个年轻人聊天。

看见他，司马柘：“醒了就吃早饭，江枬同志应该已经说了，吃完我们就去特行局。”

“好。”辛明落座，他扒拉住一碗粥，随口问：“队长，这位是？”

司马柘：“行动部的专家顾问，席封。”

他转头对年轻人解释：“这位是我的队员，辛明。”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席封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辛明，见他面色如常，又转头看向了司马柘。

对方正在吃三明治，动作光明正大，动作优雅至极。

席封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F001被黑猫崽子弄出了心理阴影，无论什么人，只要罩面就要开着生物骨骼检测程序。

它就发现不了对方的生物骨骼和资料库的不符合，席封也不会这么快发现司马柘是个冒牌货。

他不会主动惹事，也没见过真正的司马柘，自然任由对方坐在那里。

但是一个早饭过去，辛明几个人陆陆续续和司马柘打招呼，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席封开始觉得有些离谱。

他把目光放在姗姗来迟的邵野身上，见对方和冒牌司马柘视线交汇，没有任何表示。

吃了饭，几个人一同回了特行局。

江枬带着辛明几个人去拿资料。

随着关门声响起，办公室就剩了席封和邵野两个人。

席封找了个座坐下，摸着黑猫崽子，微微抬了抬下巴：“说吧，司马柘怎么回事？”

邵野：“……”

他知道席封早晚会发现司马柘的不对，但是这一个见面就发现了，是不是也太快了？

邵野哑然，忍不住指责那个冒牌货：“就这样，还说是黑市金牌扮演者……”

怎么见的第一面就被席封扒了马甲？

邵野嘟囔：“你是不是开挂了？要不然这么快就发现不对了。”

席封坐在那里，相当淡定地撸着猫。

邵野：“……”

“好吧，你总比人聪明，”邵野摸了摸鼻子，开始解释：“这个人是我请回来的，算是自己人。”

席封：“知道了。”

知道是邵野的手笔，席封放了心：“我会配合司马队长调查Q大的能量场。”

就这样坐了会儿，邵野意外：“你不去吗？司马柘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做资料分析。”

席封没看他，直接道：“拿出来。”

邵野顿了顿，奇怪地看他：“拿什么？”

席封淡声叫他：“邵野。”

这个语气，邵野动作一僵，知道自己还是没藏住，纳闷哪里暴露了。他左右闻了闻：“也没血腥味儿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再次低声狐疑：“你不会真开挂了吧？”

席封掀起眼皮：“今天早上下楼的时候扯到伤口了吧？”

虽然只有一瞬，但席封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下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馅，邵野憋屈地把抽屉里面准备好的药和绷带递过去。

席封接过，也没问他怎么伤的，垂着眼看他脱了上衣，拱起的脊背上赫然是一道被黑色包裹着的伤。

从肩膀直斜到腰腹，贯穿整个后背，外翻的肉已经焦黑，很明显是邵野为了止血，直接用自己的能力烧了外皮。

席封干脆利落地清洗，上药，再用绷带缠紧。

做好这一切，他看着唇色泛白的邵野：“不去医院？”

邵野笑了：“能力者皮糙肉厚，去什么医院。再说，就这点伤，很快就好了。”

生死时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