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幕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被他看为备用粮的青年拿出一把火红的弓。

而对方身上，是不容置喙的S级能力者的能量波动。

不相信有人能够瞒住自己的眼睛，陈幕任由黑袍人离开，甚至在席封拉弦之时，选择按住自己的动作，先探探对方的虚实。

直到熟悉的能量在那修长的指尖凝聚，代表着毁灭的雷光在弧度优美的弓身闪起，陈幕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对着席封，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探究，直直地望过去，像是要看到席封的内心。

陈幕突兀地点了点太阳穴，抿唇，吐字清晰，目光落在席封身上，眸光闪烁，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垂眸宣判着凡人的罪行书，一字一句，详细到令人毛骨悚然：

“席封，二十三岁，席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十三岁父母失事，被邵诚领养，与祝融青梅竹马。

因不相信父母死亡，十七岁时修完高中大学课程，开始游历世界。

十八岁时第一次接触能力者世界，旅行路上意外掉入第三纬度空间【国王游戏】能量场，获得【幸运硬币】后，逃出升天。

同年六月，在拉斯维加斯赌场，因挑战赌王胜利后被追杀，意外卷入【黑市交易场】，在交易场一掷千金，换回了一条命。

同年九月，在中东塞纳尼玛克拉依掉入第四纬度空间【美人鱼】能量场，被监护人邵诚发觉，出动国际能力者佣兵团，救回。

同年十二月，在摩洛哥参加爱丽丹纳拍卖会，掉入第三纬度空间【虚假阿里】能量场，断了两条腿。

十九岁那年五月，在D国遭遇恐怖分子袭击，掉入第三纬度空间【蔷薇与荆棘伯爵】能量场。

同年七月，在新克里多尼度假，掉入第五纬度空间【仙女王】能量场，被救时只剩一口气。

监护人邵诚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后恢复期间被强制遣返花国，参加高考。

……

二十三岁，于Q大遇到第五纬度空间【因果】能量场。”

层层掩埋的真相被陌生人轻易挖出，这一刻，猎人和猎物的站位陡然反转。

在席封越来越冷的眼神中，陈幕：“这堪比C级能力者下能量场的频率，奇怪的是每次出了能量场都有专门人检测，你确确实实是个普通人。至少我很确定，在你上大学之前你还是个普通人——”

“需要我祝福你，终于得偿所愿吗？”

席封摩挲着弓箭，垂眸敛去眼中神色，不动如山。

陈幕说：“席封，比起你是个倒霉蛋，我更觉得你想成为一个能力者，或者说你在追逐什么。”

青年沉沉地站在那里，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轻轻地拨弄着弓箭，能量凝聚的箭矢，紫与红交织，纯粹又绚丽。

见此，陈幕眼皮子突然一跳，心里陡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席封用敬称时，达到了顶峰——席封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阁下说我追逐着什么，那么你自己呢？”

“陈幕，我该叫你系统拥有者，还是前任情绪法则主?你放弃了虚界的一切，放弃了自己的信徒，私自叛逃到地球，推崇着一个死人，是为了什么?”

席封的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既然敢先深挖他的事情，就要做好得罪他的准备——你的皮也别想再要。

扒马甲而已，谁不会?

现在轮到陈幕沉默了。

席封垂着眸看他：“你怎么不说了？”

陈幕不知道说什么，震惊疑惑不可置信……无数情绪在他身体内翻滚，问的话临近嘴边，又在即将吐露的时候咽了回去。

这般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少年人的眼中突然出现一抹亮光，如即将溺水的人在死亡之前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由自主地攥紧、攥得再紧些。

他近乎急切地开口，语调混乱，甚至断断续续：“你、你知道……”

系统二字被他吞了下去，含糊不清地混过，继续说道：“……那个东西，你和我一样……你——你也有……对吧？!你也一、一样是回来的……对不对! !”

席封冷静地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系统拥有者的身份。

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F001曾经说过，系统之间会相互吞噬，鉴于001现在掉线，还是隐瞒一下比较好。

至于陈幕系统拥有者的身份，其实很好猜。F001在他遇到陈幕的时候掉线，前不久在第二纬度空间时，F001曾经说过，为了隐藏自己，它会在遇到系统拥有者时自动关机。

——至于之前在监禁.所，为什么没有探查到对方身上的系统，可能跟陈幕失去了法则权柄有关。

陈幕激动：“不可能!你知道系统拥有者，还知道法则权柄，你怎么会不是!”

席封：“我知道，并不代表我就是系统拥有者。这世界上知道这些的，多了去了。”

陈幕反反复复地自语：“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

见对方神色激动，席封试图牵走对方的注意力，套一些话，他好奇道：“你的系统编号是多少？”

陈幕眼前一亮，他太需要一个同伴了，他渴望拥有一个相同经历的人能够让他倾诉。

或许，在他千辛万苦回到地球，回到家却发现自己的家变成了能量场，唯一的家人成了异灵的时候，他就疯了。

他太需要认同感和感情寄托，于是他理所应当地把这句话当成了试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系统等级五级上二位，【爱与欲念】系统，B083。”

席封：“五级上……二位?”

陈幕奇怪地看向他：“系统等级共五级，从A到E，前两级为上位，后三级为下位，我是B，当然是上位，又在A之下，就是上二位。”

系统等级总共五级。

从A到E。

席封重复地想着这两句话，挑起唇角，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这样啊，没有F级的系统吗？”

陈幕皱眉：“你在开玩笑? 在虚界成立的时候，系统A001拥有者，绝对的领袖，首席执行官就将所有系统记录在内，明确了系统等级只有ABCDE五级。哪来的F级系统。”

“好吧，”他小声嘟囔着，颇为孩子气地抱怨：“这都不知道，我开始相信你没有系统了。”

席封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想，F001存在并不作假。但是在他所了解的资料里面，虚界首席执行官是个足以令所有人仰望的传奇符号，在虚界的人眼中，说一句堪比神明也不为过。

现在陈幕说，那位金色传奇符号明确表明，系统等级没有F。

那么，F001是怎么回事？还是说，那位传奇也会犯错……

诸多问题在他心里纷纷扰扰，席封却只能强自按下。

莫名其妙地，席封想起来了一件事，一直都是F001跟他沟通，他几乎要忘记F001其实是系统编号，跟他说话的拿编号当名字的第二程序。

系统的底层运行逻辑，第一程序，名字为【皇帝的新装】。

不急，席封对自己说，等出去了就去盘问一下F001。

至于现在，席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不是系统拥有者，你找错人了。”

陈幕再次沉默。

周围突然安静。直到一声沉闷的哄响，整栋楼开始塌陷。

遥远的边际线上黑色陡然升起，从四周汇聚，划出半圆的弧度，又以他们脚下为中心聚敛，冲天的纬度能量几乎将整个空间填满。

陈幕抬头眺望：“看样子祝融成功破坏了祭祀，但是也踏入了那些人的陷阱——仪式开始了。”

自古以来，二选一就是个热门话题。古有白月光与朱砂痣二选一，今有婆媳跳河救谁问题。

那些人给邵野留的也是这样的死局。

救那七个学生，就要破坏祭祀，祭祀破坏就会导致神明的力量提前外泄，这些力量构成的能量会和塞纳尼亚的提前准备好的空间能量呼应，使这个能量场转移到塞纳尼亚。而塞纳尼亚，早已被布置好了天罗地网。

如果不救那些学生，祭祀成功，神明降临，邵野照样没有活路。

再不走，他们都要为邵野陪葬。

他回头，神色复杂，犹豫良久，还是朝着席封伸出手：“跟我走吧，再不走，就要给他们陪葬了。”

席封笑了笑：“我走不了的。”

陈幕咬咬唇：“因为那个黑袍人?还是因为祝融和你的关系？”

席封叹了一口气：“大概，都有吧。而且，我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做个逃兵。”

陈幕睁大眼睛，系统拥有者从异世回来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活着。他比谁都要爱惜自己的命，也不理解席封的想法：“你命都要没有了，还要保持那些可笑的信念？你清醒点，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

他甚至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能理解你不想走，但是邵野他们必死无疑，你跟我走的话，等出去还有机会查明背后是谁在捣鬼，还有机会报仇。你留在这里，可就只有死路一条，除了给你的小竹马陪葬，什么都做不了!”

席封点头：“我知道。”

陈幕松了口气：“那你现在跟我……”走。

话没说完，就被席封打断：“但是，我不会走的。”

陈幕松的气吐出一半，剩下的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他反应过来看向席封。

席封微笑，没有任何动摇。

主打一个，听是听，做是做。

陈幕迷茫了，不死心地问：“……你真不走？哪怕留在这里就是死亡？”

席封：“不走。”

他又说：“也不一定就是死。”

周围墙壁已经开始崩裂，在他们脚下，一道深刻的裂缝从天台的门蜿蜒而出，将他和陈幕分割开来，如同他们看似相似实则截然相反的习性和信念。

陈幕哑着嗓子：“……除非你一开始就阻止能量场的偏移。”

但是，怎么可能呢？

席封依旧淡定，他像是没有看见周围掉落的建筑，颇有兴趣地问：“你不能阻止吗？”

陈幕侧了侧脸，躲过席封的视线，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能。

为了回地球，他几乎放弃了一切，权柄、法则、自己……甚至，他现在已经沦落成为一个吃人的怪物。

席封从他的沉默中得知了答案，他没有安慰对方，也没有任何怜悯。

他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分身.即将赶来，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以。”

陈幕一开始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过了半分钟，他猛然回头——

席封看着他，笑容晏晏，再一次重复：“我可以。”

想了想，他补充：“或许说，我的同伴可以。”

陈幕眉尖还没扬起，就下落缓缓堆在一起：“那个拿着厌柯的黑袍人? ”

他否决道：“……你把厌柯刀想得太厉害了，这把武器虽然强大，但具体实力取决于使用者。那个黑袍人只是S级，他做不到的。”

席封含笑，悠悠道：“谁说，他只有S级的。”

陈幕狐疑地盯着他。

席封云淡风轻：“嗯，他来了。你可以亲自看看——”

他这般说着，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却让人忍不住信服：“你可以亲眼看看，他能不能解决。”

黑色的身影轻轻地落在天台，还有一道沉稳的声音：“任务完成，无人伤亡。”

分身所想所念席封都能感知到，但是他还是喜欢有来有往的回应，就像自问自答，别人来肯定会尴尬，大概是脸皮厚，或者说天赋异禀，他却不觉得，甚至乐此不疲。

席封朝着分身.颔首，为了在别人面前将分身.割裂，他回应道：“辛苦。”

席封指着远处铺天盖地的纬度能量，扬起头，眉眼弯弯：“这也靠你了。”

黑袍人点点头。

艳丽的苗刀被他横目而持，风扬起衣角，灰色的天地间，苦难与断壁残垣，沧桑与尘埃相伴，这抹身影站在苍穹下，如同一把直指命运，劈开天芒的剑。

无形的能量自他身上铺陈开来，疯狂向四周展开，源源不断，激荡起涟漪般一阵阵起伏，比大海磅礴，比宇宙群星浩瀚。

陈幕倏地站直，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势正在一升再升。

S级——

SS级——

SSS级——

SSS+级!

力量还在继续增强。陈幕扯了扯嘴角，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天。

果然看见天色突变，黑沉沉的阴云不知何时布满天际，一层又一层，叠加又卷起，最后几乎压低到了他们头顶，仿佛触手可及。

风比云更加张狂，凄厉地呼啸着，仿若被惊醒的远古巨兽，向它的敌人咆哮嘶吼。陈幕几乎睁不开眼，他用手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喃喃低语，轻如薄烟，几乎开没出口就散了：“……法则……”

他没有注意席封，如果注意到了，就会发现一点点怪异。

能够掀翻普通人的风，席封却没有任何感受。他垂着眼，神色平静，平静得有种莫名的居高临下感。

如同撑首端坐神殿中的神明俯视祂的造物——

我予你武器，我予你力量；

我知你所为，我知你所想；

我的能力，我的半身，现为我踏平一切阻碍。

黑袍人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所做所为，无一不是在表明他的态度——

我的造物主，我的神明；

你命我所想，你指我所念；

我的源泉，我的半身，愿为你踏平一切阻碍。

他们仿佛站在巍峨山顶，前方是万丈悬崖，无边流云仿佛触手可及。

黑袍人侧了侧头，朝着天边卷云，缓缓伸出手，舌尖抵着上颚：“【天劫】——”

只这一句，漫天乌云瞬间席卷而至，轰鸣声滚滚而来，黎明不再，夜幕遮蔽天时，只剩下无尽沉渊，银月与繁星退隐，永夜降临，红黑闪烁，雷鸣浩荡，宛若世界末日。

……

万千雷鸣齐下，几乎能将所有人耳朵震聋。

陈幕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捂住耳朵，也没有进行屏蔽，任由血色从耳朵流下，甚至喉咙间都蔓延着腥甜。

他的心脏在极速泵动，血液在体内快速奔流，整个人都在绝对的力量下战栗。

陈幕几乎要放声大笑——

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

陈幕大喊：“我见过你！哈哈哈哈我见过你！”

即使知道对方不一定能够听到，即便知道席封就在一旁。

——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

他又惊又喜，心潮涨起又落下，心绪涨满到了极点，控制不住脸都有些扭曲，喜到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激动，只是本能重复：“我见过你！”

内心激动得恨不得原地爆炸，只好在原地转了两圈——“对了对了！”

似恍然大悟般，他转动已经被冲昏的头脑，话都断断续续，“对! 对……礼节，礼节！”

陈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努力绷紧脸部肌肉，遏止住上扬的嘴角，但是显然没有成功，僵硬得有种游乐园小丑的滑稽感，配上他的动作，怪诞又惊悚——

他伸出手，手掌握拳，点向右胸，腰线躬起，低头，这是一个不知道出自何处的问好礼，带着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恭敬推崇，陈幕狂热，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病态的欢喜：

“大执行长【沐鹤】，见过首席执行官大人!”

不知道你们感官怎么样，反正我是写爽了（躺平）:)

下面是包养吞金兽的人美心善的金主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