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于微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才要离开清河镇的消息，沈渔心中便一直不得轻松。如果真是因为她，沈渔内心只怕是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早知道，就不放那些狠话了。或者说，当初自己就不该那么自以为是，她说于微自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纠结了两日，沈渔最终还是选择去问问清楚，否则，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要为这件事烦恼。

只是沈渔去时，福生馆的大门紧闭着，之前写着“福生”二字的牌匾也早就被取了下来。

沈渔试着拍了拍门，却不见有人来开门，反倒是吸引了一两个路人的目光。

沈渔收回手，最终选择绕到了后院，选择了当初的法子——翻墙。

好在虽然很久没翻了，虽然过程困难了些，但最后还是翻了上去。趴在院墙上，那棵桂花树早已开满了桂花，香气扑鼻。这次沈渔没有被人发现，顺顺利利地翻过了院墙。

踏过院子里的成簇成簇的鲜草，沈渔的裙摆上都因此沾染上了新鲜的绿色汁液。

福生馆里的屋子布局沈渔大概都清楚，只是后院不见于微，沈渔去寻时，又多了几分不自在。

这院子也不大，从前她来时也差不多都知道，既然前院和后院都不在，那于微多半是在他的书房了。

到书房的路走得也十分顺利，沈渔到时，书房的门正好大开着。沈渔便没有多想，直接便走了进去，只是里面依旧不见于微。

书房里敞开放着一个大箱笼，里面放满了画卷。沈渔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个就打开看了起来，上面是于微画的清河镇。沈渔记得这幅画，之前是悬挂在前头供人观赏的，如今于微都收了起来，怕是真的要走。

沈渔想到这点，顿时有些失落，将手里的画重新卷好，放了回去。

抬眼又朝这书房周围看去，洁净得一尘不染，相识随时都可以离开。

沈渔的目光最终落在书桌上，上面一卷画半开着，像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沈渔走近，看着那幅画，伸手将那画卷剩下的半截展开，是曾经的那幅画。上面的自己依旧是笑着的，沈渔看着这幅曾经被于微特意拿到自己跟前的画，心中无限难过，他竟这样讨厌自己？连这幅画都不肯带走？

沈渔心中突然有些堵得慌，干脆自己自私一些，他走就是了。自己巴巴来问，到时候又平白无故讨人嫌。

沈渔眼角微微湿润，模糊了眼前的画。一滴泪落下来，正好落在画中水潭内，与画中水滴重合，那被漾起的水波好似就是被这滴泪导致的。

“沈渔？”

门口响起于微的声音。

沈渔下意识地侧过身去，匆匆用袖子将眼角的泪渍擦干。

于微看着沈渔，自然也看到那幅被完全展开的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回身直面于微，问道：“你要走？”

于微一愣，随即点点头。

得到了想象之中的答案，沈渔也讲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见沈渔沉默，于微也跟着沉默起来。

二人就这样隔着几尺的距离，相对无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具象化，清晰地感受到在二人之间正在流逝。

片刻之后，沈渔还是问出了那句会讨人嫌的话：“为什么？”

于微闻言，思忖半刻，正要开口却被沈渔抢了先：“是不是因为我？”

面对沈渔的问话，于微一时哑然。

而不等于微回到，沈渔就从书桌后走出来，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我那天的话，还是因为我过去做的那些事？”

“如果是，我可以道歉！我也可以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沈渔看着于微，直白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于微被沈渔的气势吓到了，道：“沈渔，你不必……”

“什么不必？”沈渔却不听，“你当初和我说，你来这，是因为你那个朋友。你当初来这，几百两的宅子说买就买，难道是为了只住半年吗？你现在却因为我，因为我的喜欢，我的打扰……被迫离开，若真是这个原因，我此生都不会安宁的！”

“沈渔！”见沈渔情绪越来越激动，于微出声制止了对方。

果然，沈渔安静下来，沉默着看向于微。

“你真的喜欢我吗？”于微开口问道，声音似石子落深井，沉闷却悠长。

沈渔一愣。

于微抬眸，比起平日里的疏离，多了几分温柔，道：“沈渔，我走不是因为你。但同你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因我而困扰。我曾和你说，我看过很多人痴男怨女的故事，但从你的眼神中，我看到的不是爱。

你嘴里的喜欢，是你眼中的我，却不是真实的我。就如你曾经说，你觉得我们相配，可以成亲。在你心里，是可以，是相配，不是想要，更不是爱……我只是恰好出现在你想要成亲的时间里，又恰好合了你的眼缘，所以在日复一日中，你以为你喜欢我，随着这种想法的逐渐加深，你便觉得是真心了，其实不然……这一切都只是你在推着你自己的心走。

真正的爱应该是你的心推着你走才是。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也能明白，人有时候总会做出一些蒙骗自己心的事情，但是只有及时走出来就好。我希望你也能走出来。正如你不希望我是因为你而走一样，我也不想在未来你被这种想法欺骗限制住你自己。

沈渔，你是个很好的人，你真诚、率直……能结识你，和你做朋友，我很高兴。”

沈渔颓然地垂下头，于微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说什么，总是头头是道，让她无法反驳。

见沈渔不再说话，于微动身，将那幅书桌上的画拿起来，道：“这画，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给你。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找你。”

看见眼前递过来的画，看到里面自己拿着花环笑得惬意的模样，沈渔的脑中突然清明了，道：“于微，你错了！或许我还不爱你，可你不能说我的喜欢是假的！”

于微拿着画的手一顿。

沈渔继续道：“我承认，我是一个喜欢趋利避害的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之前，我总要先想着值不值得，我需不需要。可是，世上并非你一个男子，我一眼便敲定真心，虽说看上去有些草率无稽，可千万万人中，为何独独是你？

即便我是因为你的样貌才动了心思，可那又怎样，你就是你！

而且你说的那些，与你想要离开有什么关系？你既然觉得我不是真心，更不必要离开啊？我来找你，也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害你不敢留下的恶人。”

“你瞧，这就是原因。”于微的眸色如古井深潭，此刻却染上一层阴郁之色。

于微的话却让沈渔更不解了。

见沈渔错愕，于微淡淡一笑，道：“你来找我，只是因为不想当恶人。”

不是因为舍不得我。

后面的话，于微没有说出来。

不过此刻他更庆幸沈渔是因为这个，若是其他，他便更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于微轻叹了一口气，道：“沈渔，我离开这，不是因为你。”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沈渔追问道。

于微笑了一下，语气不悲不喜：“天下宴席总有散的时候，沈渔，或许我与清河镇的缘分，就到这了。”

沈渔微微出神，问道：“一定要走吗？”

闻言，于微轻轻点了点头。

沈渔一愣，道：“什么时候呢？”

于微看了一眼书房里自己收拾的成果，道：“本来计划是今日的……”

“可今日是中秋……等等！今日是中秋？！”沈渔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今日还是孙青青成亲的日子。

糟糕！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此时孙家门口，迎亲的人早就占满了街道，鞭炮燃了一串又一串，硝烟未散，便又点燃一串。一群人堵满了巷子口，试图看清新嫁娘的容貌。

孙青青一身嫁衣站在门口，却迟迟不肯上轿。

穿着喜袍的中年男子，脸上扬着含蓄的笑，低头悄声道：“夫人，上轿吧。”

孙青青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小罐子，不发一语。

这时站在孙青青旁边临时送嫁的陈芸娘，看到孙青青喜袍下紧紧攥着的手，道：“青青，沈渔肯定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谁说我在等她！”孙青青冷哼一声，随即站直身子，对着扶着她的中年男子道，“走吧。”

“新娘上轿咯！”

随着喜娘的一声高声呼喝，两挂红鞭炮刹那间同时点燃，响声顿时盖过了鼎沸的人声。

陈芸娘看着孙青青上了花轿，随着喜娘一声高过一声的指令，迎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离开了

迎亲的人渐渐走远，原本因热闹而放的鞭炮，如今散落在地的红色碎屑，反而将此情此景衬得有些寂寥。

陈芸娘朝外看了看，依旧不见沈渔的身影。

早知道，她今早应该和沈渔一起来的，陈芸娘心中叹气。

沈渔没来，肯定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只是……陈芸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色罐子，正好与孙青青刚刚手里攥着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