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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他闭口不提,只说风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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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机的人很多,有人举起手机拍视频,虞岁穗借着打电话的时候挡住侧脸快步走了过去。

她一眼就认出了燕阳。

那是个高大漂亮的年轻人,他的脸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黑红,但看上去很有活力,军人队伍里有很多俊朗的男人,但这么美丽的眼睛还是第一次见,像埋了一轮新日。

燕阳到机场后就在那翘首以盼,他有点紧张,中途还和战友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起等。

“我一个人不行啊,万一她哭了怎么办,我怎么劝啊。”

对方不以为然:“你昨天给她打电话有听她哭么。”

“昨天是昨天,今天人来了肯定不一样吧。”

“走不开,车停在这呢,我得看着。”

“人家好歹是风哥的朋友…行行行,我接就我接,等会儿你对人家态度好点。”

“我看季风就是托付错人了。”

“你可别瞎说,当心风哥回来揍你。”

燕阳闷闷不乐挂断电话,见开始有人出来,赶紧调整状态,挺直脊背站得笔挺。

他看到三个结伴同行的背包客,两对来旅游的情侣,一对带孩子的夫妻,很少有人独行,偶然看到几个都不像是虞岁穗。

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呢,燕阳暗自想。

昨天给她打电话,燕阳就做好了应对一切情况的准备,准备听她恸哭,逼问,甚至责骂,可她表现得那么镇定,还反过来安慰他,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总之燕阳觉得,这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平淡如水的,让人见到她就能一下子安下心来的人。

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冷漠,而是稳定。

稳定得像一座岛屿,是茫茫中的栖身之所。

可季风明明说她是个聒噪跳脱的烦人精。

又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人。

燕阳在想,她是不是找不到路了,要不要再给她打个电话。

但下一秒他掏手机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看到一个清秀的女人绕过隔离线,步履匆匆地从玻璃门里走出来。

好白,他一时词穷的脑子只蹦出两个字。

很美,说不上哪里美,她的五官不像少数民族的女孩那样深邃立体,但可能是眉眼的颜色较深,被她的眼睛望住的时候,燕阳轻轻抽了口气。

这样一张脸不会动人心魄,在人群里一晃就过去了,但她的模样会在你的眼里留下涟漪似的痕迹。

燕阳想起了老家那片湿润的茶山。

白云似的女人径直朝他飘过来,走到两步以外的地方停下,问:“你是不是燕阳?”

虞岁穗见那年轻人似乎愣住,感觉是自己认错了人,但这里只有他穿着迷彩军装,于是目光环视一圈,再次落回他身上。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燕阳?”

“啊…我是!”燕阳反应过来,“是我是我,你是虞岁穗?”

“是…阿嚏!”

西北的风比想象中大一些,虞岁穗来得着急,没有带适合的衣服,本来想着熬过就算了,结果被风一吹,当场打了个喷嚏。

燕阳见她的头发和衣摆都在风里飘摇,便好意问:“你是不是没有看天气预报啊,这里和南方不一样,八月还是会冷的,也别是早晚,温差特别大,你包里有外套吗?”

虞岁穗的挎包虽然不小,但明显装不下外套。

她用胳膊抱住自己往前走:“没有带,我来之前在别的地方办事,直接就过来了,我以为这里和我们那边一样,忍一下就好了呢。”

燕阳就说:“没关系,车里应该有衣服,等会儿我给你找。”

“好,”虞岁穗转过头让风把糊在脸上的头发吹开,有些狼狈,“谢谢。”

燕阳走上前:“你走我身后吧,这样风应该会小一点。”

虞岁穗愣了一下才跟上去:“…谢谢。”

被他的脊背遮挡着,吹到身体上的风真的少了一点,但还是冷得哆嗦。

路边停着一辆车牌“X”开头的军用越野。

“X”是西部战区的意思,虞岁穗记得张栩生告诉过她。

他们走近后,燕阳上前敲了敲车窗,虞岁穗看到驾驶座的玻璃降下来,里面的人戴着墨镜,面部棱角凌厉,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在她身上。

虞岁穗冲他点了点头说:“你好。”

燕阳胁迫似的瞪着车里的人介绍道:“鸽子,她是虞岁穗。”

转过头时目光瞬间变得友好了:“这是段平戈,和我一样,也是风哥的队友。”

“你好,叫我鸽子就行,”段平戈话不多,把拇指往后顶了顶,“上车。”

燕阳小声解释:“他这人就这样,死装,你别放在心里去。”

虞岁穗笑了笑,点头表示她了解了。

燕阳见她笑,心里又感到惊讶,他见过不少哭天抢地的军属,最从容的也是安静垂泪,像她这样的,从来没见过。

越野车的底盘有点高,虞岁穗扒着车门,脚蹬在踏板上借力跳上去,她上去后,燕阳也跟着上了车,不过他上得更容易,长腿一跨就挨了进来。

这是和阎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大西北。

如果阎良的荒凉是壮美,那么这里的荒凉就有一股神性。

阎良到处有航空工业的痕迹,飞机雕塑随处可见,但青海不是这样,这里的东西都属于长生天。

季风是瞒着父母入伍的,他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可以有世俗眼中更好的前途,因此身边很多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当特种兵。

和父母争吵的那晚,季风躲出家门坐在台阶上,抽了人生第一根烟,还没抽两口,正呛着,身后的门开了,虞岁穗扯着黑狐的项圈黑灯瞎火地站在那,说居民楼里不能抽烟。

他就把烟在水泥地上摁灭了。

操着临时烟嗓问:“你也觉得我不该去么?”

当时虞岁穗不知道他具体去哪,只知道他要去当特种兵,捂着鼻子说:“你想去就去呗。”

季风就去了。

后来虞岁穗问过他苦不苦,他没说话,半晌告诉虞岁穗这里的风景很美。

虞岁穗望着窗外的风景,她知道燕阳在观察她,但没做出反应,始终专注地看着连绵起伏的山脉,浓绿色的草甸,毛皮厚重的牛羊。

银白色的河流像缎带一样流淌在铁灰的岩石上面,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山坡,车辆爬上盘山公路,身边就是峡谷。

高原上看天更蓝,远处是绛紫色的山。

季风没有骗她。

她不在意燕阳心里怎么想,只觉得不管是活着的季风还是死去的季风,应该都不希望看到她泪流满面地踏上这片土地。

车辆拐过弯道,虞岁穗忽然看见路边站着一位穿着藏袍的老人,正朝他们挥手。

段平戈把车靠边停在沙石地上,摇下车窗说了句藏语。

“求珠得勒,阿妈。”

藏族老人走过来,一连串说了好多话,虞岁穗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还以为老人是在向他们求助,但往前凑了凑发现老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深深的皱纹像沟壑一样。

老人也看到了虞岁穗,眼睛一亮,望着她语气欢快地说了句什么,虞岁穗听不懂,只能求助地望向燕阳。

燕阳说:“阿妈夸你漂亮。”

“谢谢阿妈,”虞岁穗意识到不对,赶紧又问燕阳,“藏语的谢谢怎么说?”

燕阳的嘴里蹦出几个音节,虞岁穗现学,对着阿妈重复了一遍。

阿妈热情地冲她笑,边笑边说话,又转身朝草地走去。

“她说等一等。”燕阳替虞岁穗做翻译。

虞岁穗探着身子往外看:“阿妈在干什么?”

燕阳的视线也被牦牛挡住看不清,就问段平戈,暗地里戳他肩膀提醒他注意态度,段平戈不耐烦地躲开他的手,说好像是在采摘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朵小花,从车窗递进来。

“格桑,”她指了指花,又指了指虞岁穗,用蹩脚的汉语说,“格桑。”

燕阳说:“藏族的阿妈说这种花叫格桑。”

“这就是格桑?”虞岁穗很惊奇,她还以为格桑是某种特殊的花,眼前这朵看上去就像一朵普通的野花。

“这里的人把很多花都叫格桑。”

阿妈没说话,虞岁穗想这应该是燕阳自己得出的观点。

“谢谢阿妈,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燕阳用藏语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阿妈听了却连连摆手,露出否认的表情,虞岁穗看她的肢体动作,觉得她应该是在解释什么。

燕阳听完便纠正道:“阿妈说你也是格桑,她说她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是格桑一样的姑娘。”

车子开走的时候虞岁穗终于想起了一句她会的藏语,把头伸出窗外喊:“扎西德勒,阿妈!”

阿妈像刚才迎接他们一样挥手告别。

虞岁穗坐回原处:“你们和藏民的感情真好。”

她接过燕阳递给她的外套披在身上,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问:“这是谁的衣服?”

燕阳没答上来。

“我的。”一直没主动开口的段平戈说。

“哦,谢谢你,”虞岁穗攥紧的手指放松了,“我以为是季风的。”

段平戈嗯了一声表示不用谢。

来接他们的是突击队队长韩霄壤,其他队员也来了,虞岁穗隔着很远就看到他们站在被风吹起的沙尘里。

室内的环境就好很多,虞岁穗跟着韩霄壤走进接待室。

“你坐。”

韩霄壤走向饮水机,虞岁穗以为他口渴要喝水,没想到这杯水是韩霄壤给她倒的,连忙站起来伸手接过纸杯。

“他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的吗?”虞岁穗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静默片刻,“我是不是不能知道他具体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韩霄壤抱歉地表示她说得对。

“那你们有发现他的…”虞岁穗发现措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他的踪迹过吗?”

韩霄壤再次摇头。

“有啊,”燕阳反驳道,“有的,那个划痕肯定是他留下的!”

虞岁穗不清楚他说的划痕是什么,拿起面前的杯子喝水,沉思片刻问:“那最坏的结果就是找不到他,要是找不到他,那…”

她不得不又喝了口水。

那是不是只能立一个衣冠冢。

“组织会给他争取一等功。”韩霄壤的心情也很沉痛。

虞岁穗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一等功么。”

“我还没见过一等功的军功章,”她抬起头,“那还有希望找到他么。”

韩霄壤没说话,燕阳咬着牙,眼眶发红:“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

“好,”虞岁穗不想再勉强他编造善意的谎言,“季风有东西要给我,东西在哪?”

“在宿舍,”韩霄壤道,“一会儿让燕阳带你去。”

“现在就去吧。”虞岁穗站起来。

快到门口,季风说他要去拿个东西,让虞岁穗在走廊上等他一会儿。

虞岁穗就在门口等。

这里很安静,安静的时候听觉变得格外灵敏,虞岁穗听到门内有人说话。

“你觉得这还能找回来不?”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忍心让自己兄弟躺在荒郊野外没人管?”

“要是那一枪没打到他身上,我说不定也和燕阳一样相信他还活着。”

“也说不准,季风命特别大,他跟我吹了好几次问我信不信下面有人保他,我问他是谁,他说是他大爷,我当时掐他来着,他要是现在问我,我肯定说信…至少也让我们找着他人吧,不然怎么办,怎么跟他爸妈交代?能瞒一辈子么。”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我有个朋友是空军的,听他说上次有个飞行员坠机牺牲了,吊唁的时候他老婆想去看看他,谁都没发现,就没拦住她,结果她一摸,发现整个人都是硬的,当场掀开国旗,你猜怎么着,下面根本没有人,就是个木头雕的,当场就崩溃了。”

“我们还能找,他们那样机毁人亡,别说完不完整,找都找不到了。”

虞岁穗安静地站在门后,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机毁人亡、木头雕的、找都找不到…

她的头脑被这些支离破碎的形容塞满,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摸了个空,心也像空了似的。

别胡思乱想,她勒令自己,他们说的不是张栩生,张栩生好好的,昨天才打过电话呢。

幸好此时燕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是这间。”

燕阳推开了对面的门,虞岁穗这才发现是她站错了地方。

或许是听到燕阳的声音,刚才说话的两个人顿时噤了声。

虞岁穗走进季风的宿舍,四下看了看,燕阳让她随便坐,虞岁穗问哪个是季风的床铺,燕阳指给她看,她就在床边坐下了。

叠成方块的被子上放着季风的军装。

刚才燕阳急匆匆返回去找韩霄壤,是去拿季风执行任务前留下的信。

他把信压在季风的军装上。

“这是他写的,说过要是你来就给你。”

虞岁穗拿起信封,没有马上拆开,说:“我想在这待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你待多久都行。”

等燕阳带上门,虞岁穗又捏着信封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拆开了它。

【鱼儿,对不起,把这么沉重的消息告诉你,还要你替我隐瞒…】

虞岁穗没能读下去,她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忽然有点无助。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替季风向他至亲的父母隐瞒他的死讯。

季风倒是放心了,但她该怎么面对他的父母?一个谎要千万个谎来圆,瞒不住的时候该怎么办?

燕阳不放心,他没让别人靠近,自己留守在门外,靠在墙上守了很久,才听到里面传出了低低的哭声。

他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陪伴

老师,我回家一看发现我家孩子安安静静的,我以为在作妖,凑近一看发现是玉玉了,下次这个活动我家孩子不参加了,去了趟大西北,被吓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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