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比旁人，花锦怡只想挑一些便于隐藏的地方，最好邻里住户少些，以免某天祸及旁人。

要租赁的房屋不少，但符合条件的不多，牙人纳闷，什么难伺候的主顾她没见过，这对夫妻却让她犯了难，问想要什么样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介绍的房屋却一个两个的都说不喜欢。

拾风雨习惯谨慎，早早将两人的佩剑用旧布包好绑在后背，瞎话张口就来：“实不相瞒，我们小夫妻是来做生意的，想要提前研究研究，又怕露给同行。”

牙人上下打量两人，女子长得周正，男子气宇轩昂，眼神不见躲闪，确实不像宵小之辈，恐怕是祖上有什么不太完备的秘方，怕同行窃取，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研究。

牙人笑笑：“早说啊，有个宅子倒是安全，只是不知道您二位的钱够不够。就在晋王府旁边，那家老爷举家回老家去，将宅子赁了，宅子不大，只是地段好，因此贵一些，不过有晋王府在旁，谁敢打你们的主意。”

花锦怡的心咯噔一下，怎么这么巧，她都要怀疑这牙人是晋王派来打探他们的了。

“大姐说笑了，你看我们这衣着，能租得起王府旁的宅子吗？麻烦您再给看看。”拾风雨赔着笑，递上去几枚铜板。

牙人眉开眼笑，说道：“倒是有个宅子正合适，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了。”

她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向四周看看，凑近说道：“有个宅子，在城北的石头巷，主家全死了，早前还闹过鬼。”

“多少钱？”拾风雨问。

牙人嘿嘿一笑：“这宅子不小，但从我这走门道，一年只收一贯钱。只一点，咱们银货两讫，住进去后发生什么我一概不管。”

她的算盘打得好，有胆子大的穷鬼不信邪非要租，最多只住一个月就吓跑了，这一贯钱实在是稳赚不赔，靠这个她已经白白赚了不少。

城北房屋大多残破，来往的多是些贩夫走卒，人员复杂，倒是正适合他们隐蔽，拾风雨点点头：“那我先租半年……”

“诶？一年起租。”牙人忙将他打断，拖着嗓子解释，半贯钱还不够犒劳她忙活这么半天的。

花锦怡怕有蹊跷，说道：“租房虽不比买房，可也要仔细商量，不如这样，你领我们去看看，看完再做打算。”

牙人哎呦一声，无奈说道：“这样吧，你们给我一贯钱，我做主租你们一年半，再不行就算了，上哪找这么便宜的房子去，都快赶上白送你住的了。”

她斜了两人几眼，模样颇有你们不识货的意思。

拾风雨笑笑，说道：“我这婆娘不知道挣钱辛苦，大姐别在意，您是实在人，这房子我租了，咱什么时候签契本？”

牙人心里一笑，还契本呢，没几天就得屁滚尿流地跑来找她麻烦，嘴上却说：“那房子毕竟风水不好，你既是长租，我便给你们行个方便。先交一贯钱，住半个月试试，若是没问题，咱们再签契本，这半个月算我送你住的，届时将余下半贯钱补上就行。”

拾风雨点头答应，取出一贯钱拿在手里，牙人笑盈盈地从袖中扯出一串钥匙，钥匙相撞叮铃铃地响，她从上面拆下一把，递给拾风雨，“这是后门的钥匙，门就对着北城墙，你们只需去石头巷打听原先的杜宅就行，自去住吧。”

看拾风雨不言语，她一把抢过铜钱，补充说：“放心，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问题再来找我就是。”

反正倒时候自有打手应付这两个人。牙人心里想着，摆摆手让两人赶紧去，自己回屋休息去了。

“这能靠谱吗？”花锦怡瞠目结舌，没见过租赁房子这么草率的。

拾风雨笑笑：“今天先住客栈，估计宅子里面脏得很，说不定还有蛇鼠之类的，我先去看看。”

一下午，花锦怡在客栈里百无聊赖，拾风雨却多姿多彩。

他按照牙人的说法，顺着北城墙往里走，城墙足有两人高，墙根的小路只容一人通行，虽是白日却阴沉沉的见不到阳光，走在里面压迫感十足。

这一排宅子只有两边的头几家才将后门开在城墙下，其他的连后门都没有，因为这条路又窄又长，连能穿到前面胡同的小路都没有，只直挺挺的一条路，从东到西就算快走也得一刻钟。

只一家例外，这家大约在正中间，开了个不起眼的小门，门上挂着一把锁，拾风雨拿钥匙捅了捅，门开了。

院子里杂草不多，不像常年没人居住的样子，宅子不算大，房子却挺多，院子正中央是一颗大槐树，树干粗到两人都难以围抱，枝杈的影子将不大的院子挡得严实，十分清凉。

正门前砌了一道突兀的土墙，剩下三面一个挨着一个建了六间房。他透过窗户挨个屋看了看，墙角遍布蛛网，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没什么别的摆设，像个简陋的客栈。

只有一间房看着像点样子，屋子大些，还摆着桌椅。他抬手想推门，中途又换了心思，收回手转身往大门口去，土墙上还残留着之前刷过的白色漆料，绕过土墙，大门紧闭着，密不透光。

拾风雨心里有了计较，勾起嘴角笑了笑，从后门出去，原模原样地锁好，又绕到前面的街道。

离远了才能看清，城墙外有棵高耸的大树，从墙头露出个树尖来，就在宅子的正后方。

宅子从外面看更显破败，大门斑驳不堪，门缝处左横右斜贴着不少官府的封条，封条耷拉着，有些年头了。

拾风雨没走近看，而是到巷首的人家讨水喝。

是个年轻的女人开的门，一副妇人打扮，许是没想到门外站着个高大的美男子，女人一愣，有些脸红，问道：“公子什么事？”

拾风雨拱手道：“嫂子，我想讨碗水喝。”

女人将门留了个缝，回身去接水，从院子里隐约传出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青娘，谁来了？”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女人大声回答：“路过的讨水喝。”

不一会，青娘端着个白瓷碗出来，拾风雨接过，喝了几口，随意问道：“嫂子，我听说这巷子闹鬼，真的假的？”

青娘脸更红了些，刚要说话，院里响起开门声，那道男生又问：“是谁来讨水？”

青娘抢过碗，“砰”地一声将门关了，声音顺着门缝传出来，“过路的，已经走了。”

拾风雨识趣地坐到巷口的茶水摊偷偷观察，不多时，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打开门左右看看，又将门关上了。

巷子安静下来，茶水摊的老头看他干坐着，忍不住驱赶：“去去！你这小子，不喝我的茶还坐我的座？”

拾风雨赔着笑：“我可真是舍近求远，本来就是想问问闹鬼的事才去搭话，谁想到那小娘子什么都不说，早看见您在这，我还去她家喝什么水啊。”说着掏出一颗铜板来：“还是得喝茶。”

大爷呵呵笑笑，给他上了壶茶，说道：“那闹鬼的事我清楚得很，你早问我何必吃这闭门羹。”

他佝偻着腰坐在小凳上，神采飞扬：“这条石头巷原先可挺风光，全因杜家那个宅子时常有富商贵人来往，我当时才十来岁，跟着我爹在这卖酒，生意好得不得了。”

他咂么嘴，似是回忆起了酒味，“你知道杜家在这做什么生意吗？”

拾风雨想想那院子的一间间房，心里有了猜测。

老头等不及他猜，说道：“什么生意能在这破巷子里做得风生水起，自然是皮肉生意，但那杜老爷是个能人，在他这的姑娘，死了都没人管。就那棵大槐树下面都不知道埋了多少骸骨！”

他伸出手比量了一下，皱着鼻子：“没有人血的供养，能长得那么高吗？”

拾风雨一噎，这老头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杜老爷风光得很，后来还买了官做。但要说人做多了坏事要遭天谴，有一日他领着几个贵客来，那一夜过后满院子的人全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拾风雨接话：“这么说真闹鬼？”

老头眯着眼：“那还能有假？原本没什么事，这几年开始，凡是进去住的人，非死即疯。”

“你见着鬼了？”

“那倒没有。”老头怕他不信：“冤有头债有主，我又没进那院子，自然看不见。但你没看门上那封条一层又一层吗？里面不知道多少命案呢！”

这老头越说越玄乎，拾风雨又问：“刚才那家的书生怎么那么凶？”

老头嘿嘿一笑，凑过来说：“你看那小娘子漂亮吗？”

拾风雨摇摇头，虽说小娘子白白净净，说话轻声细语的，但不说和柳洪珍那样明艳的美人比，单说花家两姐妹就比她美多了。

老头揶揄着看他一眼，显然不信，“那模样还不漂亮？年初，她陪她男人来租房子，伺候男人读书的，白日绣些帕子出来卖，后来前前后后这几个巷子里的男人和她都有来往。”

他拿粗糙的手肘碰碰拾风雨，语重心长：“你别看那小娘子看见你就脸红，她玩得可花呢。不过她得了钱不干别的，专给她男人读书用。”

拾风雨抹抹鼻子，心想这么说那小娘子还算有良心？虽说管不住身子，但心全在丈夫身上。

天色渐晚，拾风雨与这个碎嘴老头告别，回到客栈。

花锦怡百无聊赖，终于等来拾风雨，拾风雨将一下午打探的情况跟她一一说起，却不说自己的猜测，只说明天领她去看看。

“真闹鬼的话，你敢住吗？”他问。

花锦怡鼻息轻缓，低声说：“我倒是希望这世间真有鬼魂，让我还能再见养父母一面。”

“那大槐树下若真埋着森森白骨呢，怕吗？”拾风雨轻轻抱住她。

“有些怕，但我死后也是白骨而已，这么想想就不怕了。”

拾风雨摸摸她的头，轻轻落吻，真是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教他越来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