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就不说吧。”

望月唯回过头去，注意着脚下那爬满了青苔的阶梯。

她向来是不喜欢勉强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的，的场静司要是想说自己就会说，她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很心烦了，没有精力再去好奇别人的心思。

这地方离神社的方向还有一段距离，以往走这些路的时候都是系统陪着自己，再偶尔听上几句系统的抱怨，现在没系统的唠叨了，她乐得安静却又莫名的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所以说啊，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但的场静司和系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可以接受系统的闹唠唠叨叨，可以接受它时刻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它是系统，一个由电子数据构成的虚无的无实体的东西。

它对自己的过去不感兴趣，也对她的现在不多干预，她和系统只是因任务而连接起来的关系，在不远的未来里随时可以终止。

可人不一样，望月唯垂着眼，她很累，没有心思去和其他的人产生联系，醒来这么久了，和她有点联系也就那么些人，侑子，四月一日是，的场静司…

感情是个奇怪的东西，而且她有一种预感，系统的任务进度其实不会太长，要是进展顺利，那么她便很快能实现愿望，结束长生，迎接属于她的死亡。

虽然侑子要她兑现的承诺里否定了这一天的到来...但万一呢？万一侑子还有别的考虑呢？

如果她真的有结束这个命运的那一天的到来，如果系统真的能够兑现它的承诺，那既然如此，她就更没必要再与这个世界里的人产生些什么联系了，就像多年前她听见妖怪们说的，不可结缘，徒增悲伤。

想到她要走向的未来，望月唯便顿了顿，她对四月一日，对的场静司，对其他认识的人来说，这个她渴望万分的未来，也许会是她和他们的徒劳与哀伤吧。

只是徒劳而已，她对这些早已不怎么在意了。

可是啊，这世上总有执着的人存在，望月唯注意着脚下的青苔，上次遇见的周防尊是，松田阵平是，四月一日是，的场静司好像也是…

他们总不愿意接受那命运里的必然，哪怕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也还是固执的想要从中抓住一丝希望，周防尊不管不顾性命的想要给十束多多良报仇，松田阵平因为执念把萩原研二束缚在身边，四月一日则要守在店里等一个明知道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

虽然不知道的场静司会不会像他们一样，但望月唯知道，这个跟着她慢慢往回走的人也一样有自己的执着，可能是他的家族，可能是作为除妖师的道义，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但她不希望的场静司的执着与她有关，其他的人也一样。

她只想安静的迎接她想要的必然，不想要附加上其他的东西然后带着一身的沉重走进那具属于她的木棺。

望月唯在心里纠结许久，她张了张口，想要对身后的人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一步步的走下阶梯。

“怎么突然想看烟花了？”

像是清楚她的性子，也明白她的纠结，的场静司往前走了几步，与她并肩而行。

“宫司说有，走到路上刚好想到，也正巧看见了那道旗子，于是就想着好像去看看也行。”望月唯淡淡的应道。

无所谓想与不想，她去哪里向来没有预定的目的。

路边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的场静司听着她这语气极淡的话语，边看向地上的黑影，他们并肩而行，相隔着一定距离，可地上的影子却靠得很近，好像亲密无比，如胶似漆。

青年有些愣神地收回落在地上的视线，他稍稍侧眸看向身旁的人，昏黄的光晕落在她的身上，连发丝也添了几分旖丽。

“那你觉得这烟花好看吗？”他慢慢地问道。

脚步声不停的女人一愣，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问的，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觉得烟花不好看吧。”

“可我觉得有啊。”

“谁啊?”

"你。"

“......”

多少有些意想不到了，望月唯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反驳这人的点名道姓，但仔细想想她又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一个连烟花都不懂得欣赏的人吗？”

“这倒不是。”的场静司看着她，眼底晕开些许笑意，“我只是觉得你看了也不会有多开心。”

自己认识望月唯这么久了，虽然这人后来出国满世界的走，但她刚从沉睡中醒来那会儿，陪在她身边，带她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的人可是自己，虽然这三年里她变了不少，但他相信，最了解她的，还是他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眼神微动，姿态闲适的先她一步迈下楼梯。

望月唯看着他的背影，弯着眉眼轻笑了声，“是啊，我确实不会有多开心。”

她并不意外的场静司会这么说自己，相反，她倒是有些高兴竟然有人能清楚自己的思绪，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倒也能轻松些许。

的场静司和侑子一样，是这个时代里为数不多的懂她的人呢，只可惜其中一个已经消逝。

“我的快乐啊，就像那烟花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穿着一身素色和服的身影停住了脚步，有些感慨抬眸望向那片漆黑静谧的夜空，“烟花易冷，转瞬而过的壮丽让我很难沉浸其中。”

“美好的事物何其珍贵，可能保留下来的却又太少太少，我知道能看见那个瞬间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了。”

“可高兴过后，这视听的盛宴好像又变得毫无意义了起来。”

天上早就没有了绚烂的烟花，星月也掩去了自己的行迹，唯独风吹云过，最后都不过是归于孤寂罢了。

的场静司没有应她的话，只是安静的陪她往回走，夜色深了，四处也少有行人，伴随着他们的，是她木屐落在地面传来的细小声响，以及自己心中那涌起的浓烈痛意。

直到他们回到神社门前，的场静司才阖上了他那泛起了一些血丝的眼睛，而后又隐去眸中神色，稍稍俯下身子，朝身旁的人温声说道，“我虽然懂你的意思，但我不会认同你的话语。”

“烟花易冷，樱花也容易散去，但生而为人，我们的灵魂总需要拥有片刻的灿烂。”

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散去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注入了满满的真挚，“也正是因为这些片刻的灿烂，这些转瞬即逝的美好的东西，才能让你发自内心地觉得、”

“啊，我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才活着的。”

他歪着头，那还未被符文掩盖的眼睛稍稍弯起，眸中带了几分笑意，“你说是不是？”

望月唯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了，她只知道自己回过神后，神社的大门前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在愣神中朝神社回望过去，盏盏灯笼的亮光下，只剩下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