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被推开,望月唯的目光落在那个身材纤细的黑发少年身上,他穿着一身松散的和服,衣襟半开着,手里则随意的握着一支暗红色的细长烟枪。
庭院里的灯光昏暗,光阴明灭间,望月唯能看见他那双泛着乌青的眸子久久的停留在自己手中的蝴蝶发簪身上。
她装作没有注意到他那道视线的样子,漫不经心的把这只银簪给别回头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样貌带着些稚气的少年对上望月唯那道漫不经心的目光,“望月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四月一日。”
望月唯淡淡的朝他点了点头,“你的状态不太好,给我的感觉似乎很悲伤。”
“是侑子小姐让你来的吗?”
他避开了望月唯的问题,反而朝望月唯问道。
“是啊,受人所托。”
夜色中穿着一身去清丽和服的女人微微弯了弯嘴角,她那双澄净温润的眸子抬起,朦胧的月光倾斜在他们身上。
她双唇微启,“夜色寂寥,她怕你感到悲伤。”
四周一时沉默下来,少年挽了挽松松垮垮的衣襟,眼底不自觉的露出一道隐忍的目光,他的情绪好像变得更难受了,望月唯想。
紧紧合上的眼睛睁开,漆黑的眸中逐渐有了光亮,四月一日君寻仰了仰头,眸中的湿润好似望月唯的错觉一般,年轻的店长转过了身子,示意门外的女人跟上。
望月唯跟着他踏在这条长长的石子路上,他提着一盏明黄色的灯,衣袖滑落间,露出一只苍白而消瘦的手腕。
望月唯莫名想起了一句隔壁华国的诗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原是这般。
庭院的面积很大,几株繁茂的树木错落发分布着,杂而不乱。
他们走到了一道红色的木门前,还未等四月一日收回手中的灯盏,木门便蓦的被打开了。
落入望月唯眸中的是门内站着的一左一右两个娇小女孩,两个孩子本来是一副就要向四月一日倾诉布满的表情,在注意到四月一日身后的望月唯的时候,充斥着不满的眼睛顿时被惊喜填满。
"望月姐姐!"
她们快步越过堵在门前的四月一日,跑到望月唯的旁边,争先恐后的揽住望月唯的腰间,“望月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多、小全。”
望月唯的神色柔和下来,蹲下身子分别摸了摸这两孩子的头,她珍视地看着这两个被侑子创造出来的作为店铺本身支柱的侍童。
哪怕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哪怕月色也不能将她们白得不像常人的脸色照亮,但这在望月唯的眼中,她们也依旧的鲜活、依旧温暖。
也许往后几年、百年,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四月一日身边的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了吧,望月唯有些感慨地想。
“望月小姐,请进来吧。”
四月一日看着他们,眸光时不时落在望月唯的那支发簪身上。
"四月一日快点去见客人!"
"不能让客人久等,四月一日!"
还未等望月唯说些什么,紧紧抱着她的两个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同时出声朝四月一日说道,有着一头淡蓝色头发的小多更是直径拉起四月一日的手,拉着他快步往接待客人的地方走去。
望月唯牵着粉色包子发型的小全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店内的建筑和从前一样,没有多少变化。
这里的房间很多,房门多以日式的拉门为主,原色的木门上隐约刻有几只素雅的蝴蝶,顺着廊道一直走,就会发现蝴蝶一片接着一片,直至转角处,看见那道红色的木门,
便会方觉如梦似幻,碟死梦灭。
四月一日站在那道红色的木门前,转过身子静静等望月唯走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身为这家店的店长,你得先对客人负责。”
望月唯在他面前站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看着这道清瘦的身影在犹豫一瞬之后转身推门迈步进入房间,望月唯才缓缓蹲下了身子,朝依旧牵着她手不放的小全展出一抹温和的笑颜,“四月一日果然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对吧?小全。”
“没错!小全喜欢温柔的四月一日!”
淡粉色头发的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
望月唯摸了摸她的头,眉目中笑意,眸中的目光却渐渐淡了下来,所幸侑子没有看错人啊,倘若四月一日的悲伤不够深切,倘若四月一日只是为了得到这店铺中的一切,那她不介意让这里的生命变得只有小多和小全。
来之前的想好计划似乎变得没有意义了啊,望月唯缓缓的站起身子。
她理了理和服的衣袖,顺着小全的牵引迈步进入房间。
"店长你回来了啊,"
屋内正坐立不安的男人听到声音顿时抬起头来,在看见跟在四月一日后边的望月唯的时候,惴惴不安的眼睛蓦地闪过一抹惊艳,"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姐姐。”四月一日神色自然的把手中的烟枪随意的放在桌上,在发现望月唯没有反驳他的话之后,四月一日君寻莫名松了口气,身子稍稍往后靠在那张红木椅上。
望月唯坐在离四月一日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多在给她捧了杯热茶过来之后,便和小全一起抱着系统去其他地方玩了。
"四月一日先生,你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四月看着这个坐立不安的人,神色柔和的说道。
听到对面这句肯定的答复,山田仁诚紧绷着的身体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般,眼角生生溢出几分泪珠,"只要你能帮我,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的!”
"别急,你先说说看。”
四月一日把泡好的热茶推到山田仁诚的前方,茶的味道很香,浮起的雾气仿佛携带着温暖。
山田仁诚握着这杯热茶,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是一名大学老师,老家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山村里,"
"村里的人包括我的祖辈世世代代都以伐木和植树为生,百年的树木要砍,砍完之后再种下新的幼苗,由此循环。"
“我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也是唯一一个逃脱了这个循环的人,我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努力,才终于当上了大学的老师,留在了东京这个地方。”
说到这里时,山田仁诚的声音莫名颤抖了起来。
四月一日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我的父母和村里人得知我成了大学老师这个消息,都说要办一个庆祝的宴会,我接到父亲的电话,想着也确实好久没回去过了,就答应了。"
"然后呢?"
“我开着车回去了,村口站着很多人,他们都是来接我的,我认识他们。”
山田仁诚的声音越发颤抖,握着茶杯的手也开始哆嗦起来,溢出的热茶一烫他的手,陶瓷做出的茶杯瞬间摔碎在地上。
他动作慌乱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片,四月一日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回位置上,而不知从哪里跑进来的小多则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这一地的狼藉。
“真是对不起啊,四月一日先生。”
茶杯破碎的声音反倒让他的理智回归了几分。
“没关系,您继续说吧。”
”村口的人我确实认识,但有一些人却不该站在那里。"山田仁诚声音颤抖,眸中闪过几分惊惧,"死人怎么还能站起来对我笑呢?你说对吗店长。"
“我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还是开着车回到了家里,见到了我的父母。”
他继续说着,“我们聊了许久,很快就到了晚宴开始的时候,我听着村里人的恭喜和夸赞,可渐渐的,我发现了更加不对劲的地方。”
“所有和我搭话的人都笑得很僵,”
“你能想象到吗?他们脸上的笑容简直一模一样,跟强迫症似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明明不是面对着我但他们的眼珠子就是一直盯着我所在的地方,当我意识到这些猛的回过头去找我父母的时候,”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人群之中,一个背对着我的地方。”
“我的父母不可能对我露出那样怪异的笑容,所以我连夜开车回到了东京。”他接过四月一日重新递过来的茶杯。
温热的茶水温热了他的手心,“回到东京之后,我找了很多所谓的大师、能人,他们有的直接拒绝了我的委托,有的进去了也再也联系不上。”
望月唯安静的坐在一旁,她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撑着下巴,望着那股热气的眸中闪过一抹诧色,这位客人还算聪明,没有像系统跟她说的那些电影主角一样在不对劲的地方横冲直撞。
看对面的人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那张还算俊秀的脸逐渐浮现出几分狰狞的神色,四月一日沉默了会儿,便猛得向前按住了山田仁诚的肩膀,期间还抽出一只手覆盖在他那双逐渐竖起的瞳仁上。
等山田仁诚的情绪稳定下来,四月一日才把他给松开,面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山田仁诚那双逐渐恢复正常的眼睛。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山田先生。"
“我希望你可以救下我和我父母的命。”山田仁诚擦了擦莫名瘙痒起来的眼睛,“只要你能实现我这个愿望,你想要多少钱都行。”
他的积蓄在请那些大师大能的时候就已经耗费了大半,剩下的钱他也不知道够不够支付自己这个愿望的报酬,能救下父母就不错了,至于村子里的其他人,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山田仁诚暗暗的想。
望月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也和四月一日一样,需要待在这一席之地里,聆听来人的话语。
只不过不同的是,四月一日听的认真,而她则难掩不耐。
巫女大人啊,请您一定要向神明大人传达我的愿望,请神明给予我帮助......
她不知道那些前来参拜的人是否真的敬爱神明,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她眼底的不耐,但她知道这些人会为了他们心中的欲望,朝她露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至于他们心里对她是个什么看法,她倒是没在意过。她是巫女,但也是人,要求她像神明大人那般悲悯温良,未免过于强人所难。
只不过是他们看不清罢了,将她自觉的与他们划分开来,又对她心生不满。
望月唯握着这只温润的茶杯,淡黄色的茶水倒映着她那双眸光渐暗的眼睛,雾气上升,水中的自己仿若幻影,她用审视般的目光望着杯中的自己的倒影。
她被困于杯中,被人划定在一定范围里,不得擅离。
"我不要钱。"
四月一日清冽而又柔和的声音拉回了望月唯的思绪,尘封在过往里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涨起又去得悄无声息,左右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记忆罢了,望月唯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