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心甘情愿的去当这个封印的吗？”
望月唯扭过头，那双宛若溪水般澄净的眸子注视着他，没有一丝起伏的眸光落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像是能够看穿并触及他的内心。
“嗯！”
虎杖悠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少年那灿烂的笑容竟一时晃了晃周围人的眼睛，这道带着认真和些许稚气的肯定回答让望月唯的质问也显得不那么悲戚。
“我是难得一遇的能够承受两面宿傩的容器，而且早就被判处了死刑，”
“既然最终还是要死，那不如就让我在吸收了所有宿傩的灵魂之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他咧着嘴角，“这是正确的死亡，对吧？”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是谁判处了你的死刑？”
四周安静下来，望月唯抬手端起茶杯，水汽氤氲，杯中茶水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虎杖悠仁身边的人似乎都接受了他要接受死刑这个设定，大家都没有任何异议，看他惊讶的脸色，现在望月唯知道了，似乎只有她向他问出过这个问题。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被判处死刑，”
少年顿了顿，“但如果我自己的死可以救下无数人的生命，挽回无数人的幸福的话，那我觉得这样死去好像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这样啊、”望月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虽然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要是可以，她很想看一看这孩子的命运，在那可能的未来里，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实现“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这个可以说简单也可以说困难的愿望。
只可惜她不是神明大人，也没有侑子那样预见未来的能力。
每个巫女都有自己擅长的能力，她不是不会占卜，但她能够看见的不过是有些微小的信息，画面是常模糊不清。
作为失去了神明支持的巫女，她只空有神明予她的灵力，却没有了那个信仰的实体，窥见他人命运这种事也许还有其他的人做到，但她反正是做不到了。
望月唯环视了一圈，坐下她身边的咒术师们除了五条悟都很年轻，正常来说，他们应该像其他普通的孩子一样享有一个美好肆意的青春，安静点也好，热闹朝气点也罢。
可他们面对的又是什么呢？一个个模样难以言喻模样丑陋一不小心就会夺走他们生命的的咒灵，还是掺杂在其中的丑陋人性？
她难以忍受人类的负面情绪，所以喜欢呆在清静人少的地方，避免纷纷扰扰的人群影响到自己的心绪，可他们这些还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个的却是要直面这些负面的气息，甚至是负面的直接实体。
危险时刻伴随，死亡如影随形。
望月唯看着冒着热气的倾茶，她突然意识到，不论他们是不是自愿走上这条注定不会被世人知道的道路...她都不比这群人高洁，自己和他们相比，似乎只剩下了低劣和伪善的气息。
身为巫女却做不到像侍奉的神明一般慈爱悲悯,,,望月唯低垂着眼睛，唇角紧抿，所以这无法结束生命的“活着”、"长生"，才会是她最大的诅咒吧。
*
“神明大人，您走之后巫女大人要怎么办呢？”
“她会一直活着。”
“但在没有您的生命中，巫女大人会很痛苦吧？”
“她有一天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呢？”
“......”
是啊，明白什么呢？她天生一副冷淡性子，很难对人产生什么怜悯之心，别说是同情，她好像天生就对人类这个群体感到厌烦，更别说叫她主动靠近。
望月唯自己有时候也很怀疑，她要是没有被给妖怪捡了回去，要是没有在神明大人和妖怪们的爱意中长大，小小的自己是不是会死在那片茂密的树林里？
要是她凭借所谓的“幸运”活下来了，那她是不是也会变成一个小偷、一个杀人犯？甚至是变成像两面宿傩那样无恶不作的人？她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只不过侑子曾对她说，命运没有偶然、都是必然。
所以她考虑这些东西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从来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她还是会在意，于是神逝之后，作为神与人链接的巫女的她没有了必须与人沟通的必要，这也是她选择了沉睡的一个原因。
只不过哪怕现在自己醒了，哪怕自己必须在系统的安排下救下一些人，帮助一些人，她也依旧是那副性子，依旧是当年那个不想接近负面的情绪，不想靠近麻烦的人类的神的巫女。
她不适合巫女这个职位，但神明大人认为她可以。
她应该明白什么呢？就像她不明白神明大人让她当巫女的原因，她也不会明白那句尚未道完的话语，毕竟人怎猜得透神的思绪…
看着重新活跃回来大口吃饭并称赞饭菜好吃的虎杖悠仁，以及认为气氛缓和过来后再次表现的其乐融融的众人，望月唯看着杯中的水汽飘荡上来，雾气遮挡住了她眸中神色，让她看起来不太真切。
他们耀眼的灵魂里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就像是一面镜子，自己混在其中，仿佛丑态尽露，卑劣的彻底。
望月唯的眉头越皱越深，但脑海中的思绪却渐渐地明晰。
算了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她尊重这些咒术师们的选择，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不想介入麻烦的人，又何必拿自己和他们相比？反正她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神明大人说自己会明白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不介意承受起这个名为“长生”的痛苦的诅咒，她早已习惯，虽然她还是很想要摆脱掉就是了。
“唯酱在想什么呢？”
五条悟歪着脑袋，苍蓝的眼睛注视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眉头皱那么紧可是会长皱纹的噢~”
“你果然很不会说话呢，五条先生。”望月唯回过神，皱起的眉头一松，对上那双苍蓝色的眸子，微抿的唇角弯起一丝笑意。
虽然这人看起来真的有点麻烦，但身为系统说的咒术界最强、五条家的神子，美丽又有身份的富家少爷性格傲慢一点又怎么样呢？
望月唯表示自己可以忍受，就当作是为了那双蓝色宛若宝石般的美丽眼睛。
从饭店里出来，望月唯和五条悟并行在众人的身后，她看着走在前边的几个孩子，夜色下的昏黄路灯照射下来，在他们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他们踩在这几道长长的影子上，影子随着位置的易懂，渐渐变浅，又渐渐往前远离。
望月唯抱着系统安静的往前走着，那双宛若夜色般冰冷的眸子看向身旁的高大的身影，“我刚刚说过吧？我不赞成那孩子的观点。”
五条悟跨步的动作顿了顿，侧头低眼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你要是真的是关爱自己的学生，就想办法救一救那个孩子。”
望月唯的声音很低，眸中带上了些许忧郁，“他当初没有立马选择死亡，不就是还是想要活着吗？"
"他的身上有一种坚韧的气息，我看见了他求生的欲望，他不想死去。”
“而你身为最强，是他敬爱的老师，为什么也坦然接受了他的死刑？”
望月唯对上他的视线，“还是说，你也并不了解自己的学生？”
五条悟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在听到望月唯一句句话时就渐渐收了回去，他有些严肃的侧过脸，眸光落在那个有着一头粉色头发的身影身上，白净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一丝笑意。
和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完全不同，他停下了往前的脚步，挡住了望月唯向前的动作，“你这是什么意思？”
“最强，但却没法保护自己的学生，迫使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接受自己必死的命运。”那双幽深深邃的眼眸含着点复杂的愠色，“你如果想要反驳，跟我说你已经做到问心无愧。”
“那我只能说你方法错了。”
望月唯定眼看着对方，眸中的情绪在夜色中叫人看不真切。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自己所谓的“最强”是出于自负还是出于对他人期待的回应，”
“但在我看来你的学生似乎都很信任你，似乎真的把你视作最强，视作咒术界的神明。”
“但你要知道，最强这个词，它能给予他人安全感的同时，也会拉开你和他们的距离。”
她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或悲伤或欣喜，但五条悟给她的感觉却和他表现出来不太一样，仿佛有一段痛苦的经历让他难以忘怀。
而那股浓烈的悲伤正被他深深的埋在心里，虽然她不知道五条悟经历了什么，但既然已经体会这段痛苦了，那就应该谨记于心，不让这段悲伤重现才是。
她看着一言不发的高大男人，渐渐缓和了脸色。
“诅咒如影随形，最强，不也是背负在你身上的诅咒吗？”
望月唯的语调极淡，那双漆黑纯净的眼睛朝他看来，流露出几分郑重之意，
“别让他人对你抱有太多期待，也别对自己太过自信。”
“否则这个诅咒就不会只诅咒你了噢，五条老师。”
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望月唯抬眸却看不见夜月的痕迹。
五条悟，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作为一出生就改变了世界平衡的六眼神子，你肯定很聪明吧？你那道如空中繁星般闪闪发光的耀眼的灵魂告诉我，你肯定不会止步于此。
所以请别让你心中的悲伤重现，在意识到方法错误、前方不可通行的时候，就赶紧停下脚步，去找一条正确的道路吧。
晚风吹动着她耳边的发丝，在这明暗交替的夜色里，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面色凝重的身影，目光像是被缩短了距离。
“你好像在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不，我这是在给你提醒。”
“可你说的话真的很像路边那种算命的人给出的谜语。”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望月唯愣了愣，“请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高大的男人似乎又变回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他没有戴回那副小圆墨镜，夜色下比繁星还要耀眼的苍蓝眼睛泛着丝丝笑意，他微微的弯下身子，摘下了那片飘落在她发间的黄绿色叶子。
“那就谢谢你了，巫女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