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唯倚着床边,干巴巴的睁一双有些酸涩的眼。
天刚微微亮她就醒过来了,忽略掉系统在她脑海里兴奋的吵闹声,望月唯的视线从房里的天花板慢慢的转移到了那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身上。
在发现的场静司守在这里的时候,望月唯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毕竟这人现在的举动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形象早已大相径庭。
这让都让她不得不用一种近乎全新的目光将的场静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直至她注意到他脸上那张被头发遮挡,完完全全覆盖住右眼的符纸身上。
她沉默许久,最后还是伸出手凑近了那道符纸,在手快要贴近符文的时候,渗入符中文字而传到她手里的,是一股充满愤怨的诅咒气息。
她面色如常地收回手,眸光落在自己那只手上。
一道黑色的雾气如游蛇般盘过她的指间,似乎是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她手上的任何伤口,这道黑色的雾气才不情不愿的渐渐消散。
望月唯甩了甩了手,轻抿着嘴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静静地看了的场静司一眼便把视线转到了不远处的木窗上。
看得出来这座宅邸存在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她微垂着眼睫,也不知道这一扇小小的窗框出来的风景是否和百年前一样。
身旁的人依旧没有动静,望月唯也不打算这么早就叫吵醒他,系统说这里的人称呼他为家主,而自己离开神社之后,和他好像也没见过多少次了.....
年纪轻轻就成了家主,要担负起这个沉重的称号,一定很不容易吧,记忆里的少年人和面前的人在她澄澈如水的眸子里渐渐地重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平和顺着窗户,看向远方。
“你醒了。”
仿佛从长久的梦中苏醒,望月唯清楚的看见了的场静司那只猛然睁开的红色眼睛。
“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他的眼里好似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望月唯还没看清,这道朦胧就很快消散了下来。
“你终于舍得从那寺里出来了?”
“想出来就出来了啊,哪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望月唯没想到的场静司回问她这个问题,
她有些的意外停顿了一瞬,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过来找你见个面呢。”
“这样啊。”
青年的眸光骤然一深,他低垂着头弯起了嘴角,眼底浮出的悸动被垂落的发丝掩盖,他的嘴角含着分明的笑意,握紧的拳头却是骤然一松,
他有些自嘲侧过脸,明知道她不会主动来找自己,却还是在听见她这句会来找自己的话而变得高兴。
“对啊,你看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那是因为你在这里没有熟人能够帮你,所以才不得不来我这里的吧。”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笃定。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怎么回事啊?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她怎么感觉还听出了别的意味,望月唯有些不解地想。
“是我拿你没办法才对吧。”
的场静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现在身体没问题了吧,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好呀。”望月唯顺势推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本来就没受伤,把灵力压制住了就恢复过来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他回过头,“要是那么容易就压制住你也不会来我这了。”
灵力暴动,要是倒在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只怕是一只虫子都能要了她的命,的场静司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所以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对吧?”
望月唯穿上鞋抬起头,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恰好和他凉凉的目光撞上,她愣了下,下意识地眨了眨下眼,“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
的场静司身体一僵,近乎僵硬的强行移开了视线,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握紧的也沁着些许薄汗,“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
“嗯。”
*
望月唯换上了一套七濑提前放在房间里的和服,自己昨天穿的那套沾上了血,虽然鬼婆婆编织的衣物哪怕沾上了污垢也能轻易去除,但浸水后短时间内还是很难晾干的。
和服配套的是一条浅绿腰带,上边的银线勾出若隐若现的纹样,茶白的底色上绣着用橙黄丝线勾出的雏菊,点点黄晕错落,清丽而又雅致,望月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竟一时有些恍惚。
“都站门口了怎么还不出来?”
的场静司在走廊等了许久,听见她的脚步声后又等了一会儿,久久没有动静,他的脸色一沉,下意识的就把身旁的门给一把推开走了进来。
望月唯被他突然的动静吓得一颤,她皱眉回过头,刚想要说对方几句就发现屋里哪里还有人影,她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被推开的木门在那边吱呀作响。
〔系统,他是看到可怕的东西了吗?怎么一惊一乍的。〕
〔谁知道,他可能以为你在换衣服吧。〕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系统不耐烦的应道。
〔…不能吧,就算只剩下一只眼睛也不至于看错成这样吧?〕
她可是浑身上下都穿的整整齐齐诶,望月唯一脸茫然。〔而且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好讨厌。〕系统瘪了瘪嘴。
〔他做什么啦你这么生气?〕
望月唯挑了挑眉,把门关好朝走廊里看了看。
那人正倚靠在墙上,长发被随意扎起,发丝在风中轻晃。
和平日里总一身暗色的样子不同,
他倚靠着暗红色的墙柱,墙柱外是修剪得错落有致的庭院,的场一族的成员和式神们似乎有意识的避开了他们这边,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却只有他静静的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刹那,望月唯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孤单。
被所有人簇拥爱戴着的家主,是否真的喜欢那个位置?
【宿主,我想吃这个】
变回白猫的系统凑到望月唯旁边,伸出了它的猫爪指着桌上的一道菜,
——昨晚没吃成的虾,
似乎成了系统的执念。
"吃吧。"望月唯有些无奈的给它夹了几块过去,转过头朝对面的人说道,“它比较挑食。”
“看出来了。”的场静司点点头,摇曳着手中的茶杯,“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可以跟我说。”
“嗯...麻烦倒也不至于。”望月唯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瞬,“反正解决麻烦的能力我还是有的,就是我不想碰到麻烦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从寺里出来?”他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审视,
她轻笑看着他,眼神平静,“也许是命运使然。”
她讨厌麻烦,厌倦一切条条框框,要是可以,她宁愿永远长眠神社里,可她醒过来了。
睹物思人,于是不能再次陷入长眠的她选择了离开那里,那个自己呆了数百年的地方。
所幸寺院清净,哪怕不是信徒,灵觉寺里的师父们也愿意接纳她,虽然他们接纳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佛门法器。
自己至今都还记得他们看见自己拿着金刚杵和金刚橛时时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因为他们难以想象,神社的巫女竟然还可以使用佛家的法器…
望月唯拂过挂在自己脖间的吊坠,兜兜转转,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也许这就是神明大人和那位大师所说的缘吧。
“所以你就这么顺应它了?”
缄默少顷,的场静司沉声道,“这可不像你啊。”
“我尝试过了,但最终不也还是没躲过去吗?”
她轻勾着下唇,转向窗外的眼神分外平静,“岁月在神社那长长的参道上缀上了种种痕迹,我向往着和它一样留下被岁月抚过的模样。”
“可命运却给了我无尽的时间,这条路啊过于漫长。”
望月唯撑着下巴,眸光淡淡的落在系统身上,“神明大人曾经对我说,没有欲望不是好事,而我现在正好有个不得不做的事情。”
“那就看看能不能遇到点有趣的东西吧。”
“这样啊。”
的场静司那双幽远深邃的眼眸含着点笑意,慢慢的往茶杯里倾倒茶水,他抬头看她,“那就希望你空旷的人生里能传来合你心意的回响吧。”
可如果那道声音是我,你会接受吗?
当你愿意抬眼凝视世间,当你不再带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孤寂和疏离感,到那个时候,站在你身边的人能否是我呢...
的场静司看着滚动的壶水,眼神中透着一种清冷的静谧,沸腾得就要溢出壶盖的茶水,能否真的越出壶盖?
"谢谢啊,从你这听到祝福可不是件易事。”望月唯愣了下,微微勾了勾嘴角,“那你呢?当了家主有没有觉得很累?"
“人总会有累的时候的,但可以想办法让自己轻松一点。”
“所以你还在找可以利用的人或者妖怪吗?静司。”望月唯对上他那双眼睛,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
“我认为这只是立场和看法的不同罢了,难道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餐厅的氛围一时有些的安静,沉默许久,的场静司才出声问到。
“没有噢,你知道我对这些向来不怎么关心,只是一时有些感慨罢了。”望月唯别过眼,望向窗边。
窗外的云层很低,低的像是要把这座宅邸笼罩。
望月唯撑着下巴,记忆中那个坦率又活泼的少年好像真的消失不见了啊...就像空中划过的飞鸟,只能在她的眸中留下一道身影,然后归于无痕的蓝天。
“你这是对我失望了吗?”的场静司的握着汤匙的手一顿,渐暗的眸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似乎是惊讶于的场静司的这句反问,望月唯的脸上顿时涌出几分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你又不是一成不变的物品,伴随着成长发生了变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为什么要对你失望?”
而且她要处于一个什么立场才能对的场静司表示失望?她的巫女身份,还是只见过几次的朋友关系?望月唯不解的看着他。
“身为家主,身为一名除妖师,你有很多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就像你说的,只是立场和看法的不同而已。”
“我看得出来你不后悔踏上这条道路,因为的场静司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可你又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看法?”望月唯脸上的笑容敛去,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偌大的餐厅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略带了些许迟疑,“难道你很在意,我会不会对你失望?”
听到这话,的场静司下意识的别过了头,他有些自嘲的抬了抬眼,眼睫轻颤,紧握着茶杯的指节已经有些发白,“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望月唯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望了那片蔚蓝的天空一眼,朝他问道,“你觉得那只在空中自由的上下飞翔的鸟快乐吗?”
“应该是快乐的吧。”
“可窗外的飞鸟只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望月唯的身子微微向前,手渐渐附上的场静司右眼上的符文,她的双眼干净的宛若镜面,倒映着的场静司那只未被符文遮盖的眼,“窗内的一切才是你的真相。”
所以啊静司君,请不要对我产生任何的情感,你在我漫长的生命里就像那只划过天边的飞鸟,那道转身即逝的身影,
风过无痕,一切都终将会在我漫长的岁月里渐渐消散,神明离去已经让我足够悲伤,
所以啊,不可结缘,徒增悲伤。
望月唯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眸中一片沉寂。
*
在得到的场静司表示自己明白的点头之后,望月唯便带着她的猫离开了这里。
“家主大人,就这样让望月小姐走了吗?”七濑站在的场静司的旁边,两人的视线落在那道穿着明黄和服的背影身上。
她撑着家主大人递给她的黑伞,点点樱花仿若粉色的星光划过漆黑的夜晚,最后与和服上的雏菊交接,化作明黄的太阳。
“我留不住她的。”的场静司转过身,看向了象征着的场一族的大门,
他沉默了片刻,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
她说的对,窗外种种只是美好的幻想,但只有窗内的一切,才是他的现实。
不可逃避,必须承担起责任的现实。
他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也只能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命运使然。
记忆中那人落寞孤寂的神色依旧清晰,那他就如她所愿,不再让她徒增悲伤。
“风又变大了啊。”
的场静司站在屋檐下,定定的看着树枝上吹落而下的樱花。
一抹抹淡色就像倾泻而下的雨水一样,携带着丝丝微寒。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到西安,没休息好就开工 一整个困住,以后要多码一些存稿才行呜呜呜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呀!我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