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呼啸着的凛例寒风,青布遮饰的马车终于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入。穿过城门,直行一段时间在岔道口右转一头扎进卖货的长街,路上皆是步履匆匆赶着家回的挑担货郞,好在赶车的小厮是个熟手,硬是左突右出杀出一条路来。
“公子。”怕车里的主子颠着了,小厮提醒道:“抄近道可能会有点颠,公子坐稳了。”
“无防。你专车驾车。”
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小厮愈发不敢松懈,一路提着心神从各方抄近道驶入清风巷。
清风巷上住的都是功勋贵族,一水青砖铺就的大道又宽敞又平稳,路边屋檐飞翘的高深大宅比比皆是,而马车的目地就是其中一栋。
精雕细琢又高筑的将军门上,大气古拙的书写着‘承兴侯府’四个烫金大字。那是第一代因功受封‘承兴侯’时,当时的皇帝亲笔御封的。
是极大极光荣的荣耀,更是帝王对‘承兴侯’卫氏的无上恩宠。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高坐龙椅的还是秦家血,随着血脉更替,这份无上恩宠也随之黯淡泯灭。到如今,当初如日中天的‘承兴侯府’今也不过是这天子脚下,略大皇城中无数功勋贵族中的一员。
更甚者,随着先皇帝的一道‘降爵令’,赫赫有名的一等承兴侯,如今不过是二等了。不出意外,现任承兴侯若无大建设,待到爵位更替轮到下一代时,‘承兴侯府’就要更名为‘承兴伯府’了。
“公子到了。”小厮徐徐拉停马车,旋身掀起车帘道。有门房迎了上来帮着放好脚凳,小厮提醒:“公子小心脚下。”
只见,一道清俊纤长的身影踩着脚凳走下马车,眉眼轻抬,一双凤目如同幽谷寒潭又似二月暖阳,只让无意撞见视线的人怕不是皆要怔神三息;再看饱满额头下眉楣淡浓相宜,挺直的鼻梁下红唇微抿,流畅的下颚线条清冷又飘逸,交领的素白衣衫露出一截白晰颈脖。
晓是一身无任何繁复花纹点缀的素白衣袍都难掩其独特气质,所谓‘皎皎如明月,灼灼濯其华’,当真应了那句——
清风揽明月,公子世无双。
“二公子回来了?”管事眉开眼笑迎上来,脸上都要笑出褶子。
晓是已经见惯心里仍旧忍不住嘀咕了句,就冲二公子这等天人之姿的姣好相貌,好悬要是嫡出的,上到高门贵女下到寻常女儿家怕不是要茶不思饭不想,一门心思奔着嫁入侯府了。可惜偏偏怎么就投了个庶出呢?否则凭满腹才学,再谋个功名,尚公主也是够得上的。
并不知管家笑脸下的心思,视线轻飘飘扫过门庭,卫筝颔首‘嗯’了声。撩起衣??迈上台阶,边问:“父亲母亲可在府里?”
管事一脸恭顺:“回二公子。侯爷这两天下衙的晚,这会还没回府。夫人到是在府里,不过这时正有客呢。”
“有客?”面容清俊的青年闻言沉吟了声:“可是哪位夫人在?你着人去母亲院里问一声,若是方便,我换身衣服就去给母亲请安。”
言下之意要是女客不方便,他这个请安就往后推一推。
“诶,奴才这就去。”
管事领命自去问,卫筝步伐匆匆穿过庭院抱壁又绕过雕花走廊,跨回自己院子。引颈以待的大丫环匆匆行过礼,便条理分明的指使着小丫环捧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配饰。
不大的院子通共就那么几个人,粗使丫头跟婆子是万万不能迈进正屋的,能进门伺候的也就一个大丫环并两个伶例的小丫头。
平日清闲着还不觉着,院子主人一但回来就有人手不足的感觉,特别是刚回来那阵。
好在这种阵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先让小丫环上来热水,服侍着净手净脸,再捧来衣服配饰,一脱一穿费了些许时间,还要戴上环佩并重新束发,一通折腾下来就过了半盏茶时间。
得空的小丫头赶忙沏来热茶,却不想才抬眼便见主子步伐匆匆出门的背影。小丫环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不知所措,大丫环舒口气:“放着吧,待公子回来再喝。”
另一个小丫环鼻子发酸:“公子赶了大半天的路,回来喘口气喝杯热茶的功夫都没有。霞姐姐,这侯府的日子怎么这么难挨呀。”
“胡言乱语。”大丫环偏首,目含警告:“侯府是公子的家,何来难诶一说?再则公子如何行事自有公子的道理。我们做为公子院里的丫环,第一便是不能给公子招祸,第二才是安守本份为公子打理一应杂事。你要记着,丫环没有所谓该说的话,所有话都是不该说的。念在你是初犯,自儿回去反省思过,要再犯,就从哪来回哪去。明白吗?”
十三四岁的小丫环被训斥的眼泪直滚,另一个也是禁若寒蝉一迭声应是。
大丫环心里也不好受。
都是奴才出身一辈子都是这个命,谁不知道谁的难处,谁又想做这个恶人,可是她比谁都清楚这时候对她们严厉那是帮她们,纵着才是真正害了她们。
侯门深似海,庭院深许的日子从来不是单纯光鲜的衣食无忧。
纵是身为主子的公子都要如履薄冰,更别说她们这些命比纸贱的奴才丫环,再则比起旁的主子,公子品性高洁从不为难她们,只要忠心克守本份,终不会亏待她们。
待到年纪一到公子念其情份自会为她们寻个归处,不管是嫁给庄子管事还是外门理事,对她们丫环来说都是极好了。
不说这边大丫环调教小丫环,卫筝来到主母院落,守门的婆子笑言如花:“二公子来呀,夫人刚还问起您呢。”
自有丫环打起门帘,守在屋里的婆子送上蒲团,卫筝顺势跪上叩首请安:“儿子给母亲请安。”
安座软榻的侯夫人姚氏捏着真丝翠兰帕,慎怪招手:“你这孩子,母亲知你孝顺,不用每次见了都行这么大重的礼。来,快给二公子落座,彻壶他爱喝的雪见茶,”
卫筝起身,越发恭顺:“儿子日常不在母亲身边伺候,让母亲担忧,是儿子不是。母亲就全了儿子这份孝心,不要再劝了。”
侯夫人姚氏帕子抵了下嘴角,满脸堆着奈他不得的慈爱笑意:“好好,依你。”
倚在姚氏身边的卫琯嘴里叼着点心,一派天真:“二哥快来,这个桃酥饼可好吃了。”
姚氏作势打他下:“你以为你二哥跟你一样,馋嘴个不停?二郎你不用理他。你惯来不爱吃甜的,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绿豆糕。”
“劳累母亲挂念。儿子惭愧。”卫筝又是恭顺应到。
主母屋里服伺的人那叫一个齐全,蒲团自有人收着,雪见茶才放下便另有伶例的丫环送上绿豆糕。
卫筝又是道谢:“谢过母亲。”
姚氏笑着摆摆手,这才冲另一边软榻的贵客含笑说:“让老国公夫人见笑了。我家二郎什么都好,就是年纪轻轻偏学了那些老学究做派,劝了也不听,真真是愁死人了。”
“侯夫人可别这么说。孩子孝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怎会见笑?”满头珠翠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笑了笑,视线移到堂下。
姚氏趁势引见:“二郎快快见过老国公夫人。这位,可是府里盼都盼不来的顶顶贵客。”
卫筝躬身见礼:“见过老国公夫人。”
“好孩子,快坐吧。”老太太抬了抬手示意免礼,转尔一幅算账表情看拿帕子掩嘴轻笑的姚氏,笑道:“侯夫人这是拿老身打趣呢?”
姚氏佯装无辜:“晚辈岂敢拿老国公夫人打趣呀,真真是冤枉了。”
老太太却是不吃她这一套,点点她道:“就你狭促。”
两位贵妇顿时笑了好一顿,笑完,话题不知不觉扯到小辈身上,姚氏拿帕子摁了摁嘴角,唏嘘说:“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想当初豆蔻年华嫁入侯府,什么都不懂,一天天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松懈,后来有了孩子又是今天担心短了吃穿,明天担心别染了疾病,是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
倚在旁边的卫琯呶嘴佯嗔:“娘不是说我是你的开心果瞧着都开心吗?”
姚氏拿指头戳他,唾道:“不这么拿话眶你你还不得闹翻了天去?还开心果呢,打小就你最不省心。”
卫琯顿时嘴巴嘟的老长一副哄不好的样子,那娇憨模样逗得人好一番乐,姚氏笑着掩嘴哄他:“好好好,你是为娘的开心果,就你最让娘省心了好吧?”
“哼,这还差不多!”
小模样把人逗乐的不行,老太太亦是掩嘴乐了一番。笑完,不无真心赞道:“侯夫人是个好福气的。”
视线在卫筝身上扫过眼,轻笑道:“二公子礼数周全一片致诚孝心,三公子就更别说了。娇憨可爱,且是个顶顶好福气的,日后呀,可不得了。”
闻言,倚在姚氏身边的卫琯眼里露出一抹不好意思,姚氏笑着拍拍他手,却是谦虚说:“承老国公夫人吉言。”
又是好一番寒喧,侯夫人姚氏这才许了兄弟俩各自去耍。
待离了主母院子,卫琯迫不及待抻个了懒腰:“还好二哥你来了,不然我还不定被娘拘到什么时候。二哥你是不知道我都陪着一下午身子骨都坐疼了,说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闲话碎语,听得我都想打瞌睡。”
卫琯是侯府嫡次子,打小娇生惯养是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再加上三年前婚约一事就更发娇纵了。
想到婚约一事,卫筝心里一动,嘴里却是劝道:“母亲也是为你好,早些习惯日后也能规避些许错处。”
“你怎么跟娘说的一模一样?哼,不理你了。”
看着卫琯顾做娇态的背影,卫筝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可怜他。
明明是男儿身,日后却要困于内院周旋后宅事务,不以为耻却以为荣,纵是身份尊贵的天家宗妇又如何?还不是依赖他人而活的附属?
着实可悲。心里这么一叹,卫筝到也不会为此多费心神,回到自己院子小憩阵,小厮来通传侯爷回府,理了理衣袖便去了侯府书房。
“父亲。”
卫筝到时承兴侯卫长清正在写字,招手让他过来:“老二回来了?过来看看为父这幅字。”
揖手应是,这才绕过书案。视线一扫,笑说:“父亲这幅字力透纸背却颇有笔走云龙之势,字自然是好字。儿子斗胆问一句,父亲可是有什么喜事?”
承兴侯来了兴致:“何以见得?”
轻笑声,回说:“所谓一字见心。父亲往日惯来爱写雄浑刚劲的颜体,今日写的却是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的行书,可见父亲心中定是有股气势,唯有笔墨得以舒发。”
被儿子道尽胸中情绪,承兴侯爽朗大笑:“既然已经猜到了,那你不防再猜猜为父心中为何事而喜。”
卫筝沉吟声,揖首说:“儿子斗胆,可是因为户部尚书一职?”
见其不语,又说:“儿子听闻梁尚书已有致仕之意。梁尚书一但致仕尚书一职便是空缺,按朝庭惯历新任尚书自有左右侍郎中选任。而父亲现任职户部右侍郎之职,自然而然便是唯二竞争尚书一职的人之一。”
说道这里卫筝停顿下,转尔说:“父亲有意竞争尚书一职自是应理该当。不过,左侍郎王大人恐怕也盯准了这个位置。王大人出身淮洲王氏,朝庭根基深厚,自身建树颇深也深得皇上信任,对父亲来说,可谓劲敌。”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本王的戏份为何如此之少?
沈谋略:王爷还想不想揽明月入怀?
王爷:想,做梦都想!
沈谋略:那王爷尽量憋着。王爷出现在卫二面前的次数越少,成功的机率就越大。
卫筝:。。。突然感觉一阵阴风飞过肿么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