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公子赀稍怔,她得意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这算是被拒绝了?
直到公子瑕带着茹黄进来,公子赀才恍然一下清醒了过来。
“出大事了。”
“何事?”
公子瑕面色凝重,“蒙毅死了。”
蒙毅表面是陈国将军,暗中却忠于妫夭夭。
“何时?”
“就在刚才,有人向洛娘通报,我听见了。”
蒙毅身高九尺,本就是武将,岂会轻易被人诛杀。
“还有一点,洛娘无意间说到了,”公子瑕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蒙毅是蒙婴的弟弟。”
蒙婴?
公子赀心里一沉。
蒙毅死在校练场后面的山林里,酉时还在监督军士们训练,晚膳时有宫人来,他便跟着宫人走了,之后就再未回来。
直到今日破晓时,才有巡逻的军士在校练场后的山林里看到了蒙毅的尸体。
晨晓刚至,朝晕未落,妫夭夭穿过校练场,冲向山林,大声命人让道,闯过几层的人墙,她才终于看到了蒙毅的尸身。
尸体已上下分离,腿自肱骨中部砍断,显然是失血过多而亡,尸体浸泡在血泊中,诡异异常。
妫夭夭眼神空洞的看着蒙毅的尸身,有丝丝血水浸入鞋底,她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蒙毅的死状,和君父遇刺时的蒙婴,一模一样,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
“公主,这地方您不该来。”往日蒙毅的旧部劝她离开。
她好似没听到一样,直到有人拽了她一把,迫使她踉跄着离开现场。
是姬淳。
“此处污秽,你快回广灵宫去。”
“淳哥哥,蒙毅死了......”妫夭夭这才缓缓反应过来,木讷着。
“我知道。”
姬淳没有松手,仍抓着妫夭夭的手臂,直到走出山林才松了手。
“蒙毅之死,定有蹊跷,你好好在广灵宫呆着,不要卷进来。”姬淳细细叮嘱着她,“不管牵扯出什么,你都不要擅动。”
“但蒙毅和蒙婴一样的死法......”
妫夭夭还慌乱着,姬淳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口气尽量柔和。
“陈公已经和公子赀私下缔结了盟约,现在应该已经启程了,蒙毅在这个时候死,时机未免过于巧合了。”
是,确实是巧合的让人觉得心生戚然。
二人说话的时候,山林中的军士躁动了起来,负责敛尸的军士自人群中冲出,双手捧着一张染上了血迹的麻布。
“蒙将军留下了血书!”
妫夭夭闻言就冲了过去,一把拿过打开来看,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用手指一点点涂抹上去的。
“杀我兄者,公子赀。”
妫夭夭克制住胸口的憋闷,将血书紧紧的攥在手里。
“公子赀,绝不能离开陈国。”
姬淳的护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私语,姬淳神色沉重了下来。
“楚君熊通在攻打黄国时,重伤薨逝了。”
广灵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重重围住,宫人们也被军士们无情拿下,整齐的跪在院落中。
公子赀似乎早有预料,摸了摸茹黄的头。
“所以我等,是走不了了吗?”
妫夭夭大步迈进宫门,只看了一眼东侧殿,身后的军士们便自觉的冲过来,又一堵人墙堵在了公子赀和公子瑕面前。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公子瑕厉声质问。
妫夭夭端端的站在军士的外围,努力的将心绪沉静下来。
“让开。”
公子赀看着她,“公主此时应该避嫌。”
如果没有蒙毅之死,公子赀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宛丘了。
“我来此是要告诉你,楚王,已驾鹤西去了。”
公子赀瞳孔地震,公子瑕怔在原地,起身就要往外冲,被军士拦住。
“妫夭夭,我父殡天,你怎么还敢!?”
公子赀身形未动,但手紧紧按住剑。
妫夭夭冷眼看着,站的笔直。
“我陈国损失重将,你楚国责无旁贷!这也算,是报应吧。”
公子赀眉目低垂,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蒙毅不过是叛将的弟弟,他的命如何能跟我君父相比。”
叛将二字入了耳,妫夭夭内心一个激灵。
“蒙毅他护了我这么多年,你敢说他的死跟你完全没关系吗?!”
“解释这二字,我这些年都说厌了,”公子赀的恼怒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极力的将声音压低,“信与不信,全看公主自己,蒙婴可是投了敌的人,蒙毅明知蒙婴投敌却未行护君之责,说到底,他是害了庄公的帮凶。”
“不要说了。”
“......公主为了往日旧情,而忘生父之仇,”公子赀目光如利刃一般直视妫夭夭,“可真是大爱啊。”
“唰!”军士身侧佩剑被妫夭夭抽出,旋即贴在了公子赀的脖颈上。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这世间舍己为人者、与人为善者众多,但那些都是寻常之人的悯善,”公子赀坦然看着妫夭夭,“当权者若是如此,便是短视懦弱,庄公亦是因此而亡。”
手中的剑攥的越来越紧,妫夭夭定定的看着公子赀,因压制着怒气而呼吸不畅。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在说,我君父该死,是吗?”
“庄公是仁主,但无杀伐之心,就算不死于刺杀,也难长治。”
似是在故意逼妫夭夭动手,公子赀每字每句都咄咄逼人。
要不是因着那份仁善,君父和阿母何至于死的那么惨。
“一个南蛮之国的公子,妄论公侯,”妫夭夭嘲弄的笑着,放下了剑,“不知是你胆子太大,还是楚国还有下一步图谋。”
妫夭夭一把将剑扔在了地上,转身大步离开。
“将他们看好了,未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放他们出去。”
殿门被重新关上,一下阴暗了下来,二人一犬没入斑驳的窗影中。
“还是晚了一步。”公子瑕坐在了公子赀面前,“君父还是没撑住。”
“他出征之前已是强弩之末,能打下黄国,算我楚国之幸,”公子赀露出愁容,“我和陈公私下签了结盟的国书,谁知蒙毅会在此时被人杀害。”
“蒙毅之死,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拖住时间,不让你我回楚国,这陈人可真坏啊。”
茹黄坐在窗前,头仰的高高的,竖耳听着,在给他们二人放哨。
公子赀道,“未必是陈人。”
“也是,陈人要是想拿你我性命,何须这般绕来绕去的。”
公子赀单手臂放在主桌上,手指轻敲着,带出了些舒缓的节奏。
“现在,你我必须早日回到楚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得速战速决。”
陈国边防,狼烟自远处山峰冒起,顺着东风吹向宛丘城的方向。
城门楼上的通信兵收到信号,在身后插上令旗,朝着内城方向直冲了过去!
通信兵汇报狼烟情况时,陈公只觉得头部一阵轰鸣。
“楚军改变了行军方向?”
华黍挥挥手,示意通信兵下去。
“多半是楚王死时留了遗令,怕我陈国以熊赀为质要挟楚国,索性直接攻来,熊赀无恙可护熊赀回楚,熊赀如若遇难,亦可让楚军直接灭了陈息,永绝后患。”
陈公眼神落在地图上,手指从黄国向西南划去,经过息国,落在陈国。
华黍眼神也落在地图上,“确是楚王的作风没错,楚国主将应该是鬻拳。但楚国两位继承人都在我陈国,楚军应该不敢擅攻。”
陈公眼神逐渐空洞,嘴角紧紧抿住。
“他们是不敢,但熊通敢,鬻拳敢!熊姓非他熊通一家,只要楚国有,他心血便没白费,况且还有邓曼,无非是再找一个傀儡的事。”
陈公愤恨的一拳锤在地图上。
“英雄断腕,真乃狠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他用手撑住桌子,试图平缓情绪。
“公子赀现在何处?”
“蒙将军一死,楚国的两位公子就被公主关在广灵宫了。”
陈公悠然一叹,眼睑低垂,“这丫头也是心里清楚,只要不是孤亲自出手,日后如有意外,陈国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自幼护着长大的侄女是何心性,他这个亲叔父怎会不知?
“公主虽不与主公亲近,心还是向着的您的,但这般事事出头,只怕会往自身招惹祸患。”
“这孩子本性如何,你是知道的。”陈公眼神停留在地图上的楚国,“用她来压制住公子赀,再好不过,只是......”
“只不过,显得君父太不道义了。”妫蓁蓁忿忿的走进来,往日里娇俏惹人疼的小脸上满是怒气。
面对亲生女儿的明晃晃的指责,陈公眉头紧锁着,将眼神从地图上挪开,挑眼看她。
“两次伙同夭夭伸张正义的人,来我这老头这儿做什么?怎么,你家蔡侯是又出了什么事儿?需要我陈国帮忙?”
“君父!”
陈公冷哼一声,丝毫没给往日里极尽宠爱的女儿一丁点面子。
“一个公主,在议政的朝堂上大放厥词,没把你送太陵谢罪已是仁慈,还敢来这儿质疑孤道不道义?”
妫蓁蓁咬了咬唇,陈公的话像是将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胸口。华黍见状,赶忙解释,试图缓和父女二人关系。
“主公已经派了大批人手去护卫广灵宫了,洛娘也会每日派人来汇报,公主不需紧张。”
洛娘?妫蓁蓁忽然看向华黍,又看了看满脸严肃的陈公。
原来,夭夭的一举一动他们早已看在眼里。
“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