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淳一脸迷惘,妫夭夭见状,又给他续了杯茶。
“我知你是因着同门之谊,不想与他争,但我这刚从太陵出来就议亲,也实属不妥。”
“你是真心想让我娶蓁蓁?”
“真不真心的,看淳哥哥你,但现下,淳哥哥你得帮我这个忙。”
看着面前的女子浅笑着,姬淳慢慢的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陈楚两国从未有过姻亲,叔父也绝不会和南夷之国结亲,所以蓁蓁阿姊绝不能嫁。”
姬淳理解她的意思,但想到楚强息弱,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做,怕是会得罪楚国。”
妫夭夭眼神狡黠的一转。
“此时不必当面向叔父说明,只需淳哥哥你写一封信,派人送至蔡国即可。”
“蔡侯?”姬淳更加不解,“此是与蔡侯又有何关系?”
妫夭夭只是笑,姬淳停顿了片刻,忽然想起了妫蓁蓁和蔡侯的那段以往。
“你......是想让我写信给蔡侯,告知他我要娶蓁蓁,刺激他来陈国?”
息蔡两国同为正统侯国,又彼此接壤,姬淳和蔡侯姬无端向来交好。而蔡国作为楚国西北边境的小国,两国素有不和。
“现在公子赀求娶阿姊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开了,最晚明日,蔡侯便会知道。”
“那我这封信,写的又有何意义?”
“如果是冲着公子赀来,蔡侯怕是没有那个胆量,毕竟楚国雄师就在他们东南边境,他们不敢擅动。”妫夭夭沉声解释着,“但如果他收到了你的信,认定是息侯挑衅,再加上对阿姊有意,定会故作生气,前来与你理论。”
姬淳顺着妫夭夭的话往下说,“那时,蔡侯身边有陈公和本君,表面是外人眼中的笑闻,实则是蔡侯站在正统公侯国立场之上,对楚国的示威。”
“局外人尚且能看得明白,蔡侯心里更是清楚。这样的话,阿姊非但不会嫁给公子赀,或许还可以觅得如意郎君。”
“此计甚妙。”姬淳难掩震惊,不敢相信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女子想出的,但似乎并没有人给她出谋划策。
“指不定到最后,蔡国侯爷还要感谢淳哥哥你呢。”妫夭夭揶揄着。
公子赀和公子瑕,再如何能统领万军,也禁不住正统公侯国这般联合起来示威,到那时和亲定然是不会成。而此事对息国而言,也是绝妙。息楚之间隔着蔡国,息蔡关系亲厚,便能第一时间知晓楚国动向。
她绝不能让阿姊沦为陈楚邦交的牺牲品。
姬淳在正殿里久久未出,东侧殿的气氛变得慢慢凝重了起来。
“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啊?”
公子赀漫无目的的翻弄着竹简,公子瑕打破寂寞,主动问。
“别问这些没用的。”公子赀眼睛抬都不抬一下,一手在桌面轻轻敲击着,心思全然不在书上。
“让你送的信,可送出去了?”
“昨日就送出去了,放心。”公子瑕轻快的回答。
公子赀放下书简,思量着什么,“希望母后和保申那边,能够快一些。”
出乎陈国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曾经当众拒绝陈国公主的蔡侯姬无端,亲率着马车赶到宛丘,风尘仆仆的直奔勤德殿而去。
姝宁殿的大门忽然被人大力打开,冷风骤然侵入,妫蓁蓁不由得缩了缩,又将身子埋进被子里几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她的被子被大力掀开。
“阿姊快起来!”
无缘无故扰人安眠,实在可恶!妫蓁蓁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只见面前是妫夭夭那张焦急,且有些兴奋的小脸。
虽然疑惑,但架不住睡意的疯狂冲击,她用劲将被子拽了回去。
“有事回来再说。”
“蔡侯来了!”
“老天爷来了我也不起!”
“爱起不起。”妫夭夭将她被子一甩,转身就走。
良久沉默,妫蓁蓁缓缓睁开眼,倏地坐起来。
“你说谁来了?”妫蓁蓁顶着一头乌糟糟的头发,声音颤抖着大声问。
妫夭夭继续往外走,悠悠一声叹息。
“蔡国侯爷可没有老天爷重要。”
妫夭夭迈着小步子朝着勤德殿走去,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很快的,妫蓁蓁一边收拢着头发一边赶了过来,眼神慌张涣散。
“他怎会忽然来了?”
“蔡侯心中有阿姊,自然会来。”妫夭夭脚步快了些许,笃定的说。
妫蓁蓁睡梦初醒,并未理解夭夭话中的意思。
“阿姊,你若是真心想嫁蔡侯,可一定要珍惜好这次机会。”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妫蓁蓁已经清醒了过来。
“勤德殿。”
妫蓁蓁怔愣了下,随即不解,上前拦在了夭夭面前。
“现在是议政的时辰,你我去怕是不妥。”
“蔡侯都来了,他们还议什么政,淳哥哥和楚国公子怕是已经都到位了。”
“你说什么?”妫蓁蓁不太敢相信。
妫夭夭狡黠一笑,“咱们不出去,就躲在暗处看戏。”
勤德殿殿前,日晷上的指针顺着晨光迈过辰时。
以往的此时,正是宫门打开,朝臣陆续上殿的时候,而今日陈公早早的派人将众臣从府邸里捞了出来。
妫夭夭拉着妫蓁蓁从侧门溜进去,躲在了陈公身后的屏风后面。
主位上的陈公还有些愠怒,瞥了瞥分坐两边的息侯和蔡侯,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我这宛丘城何时成了不夜城,二位侯爷都喜夜半到访,实在让孤感到惊喜非常啊。”
蔡侯姬无端一副武将的模样,个子不高块头却很大,剑眉一挑,直奔主题。
“陈公,此来确实是打扰,但公主结亲一事,还望斟酌。”
“结亲?”陈公不由得反问一句,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这虽是陈国的家事,但我与公主多少曾心许过.......”
深夜叨扰还这般蛮横,陈公也不想再忍了,直接打断了他。
“无端啊,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是你辜负我儿在先,称发妻病重,匆匆的就留书一封跑了,现在在孤这里装什么深情?”
这一番怼,姬无端当场语结。
“陈公,无端的性子你也知道,不善言语,他这么来,你该知道他的用心。”
姬淳试图当和事佬,陈公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三年了啊,我儿给他写了三年的信,他何时回过一封?任由我堂堂陈国公主被众人耻笑,现在知道冒出来了,我告诉你,晚了!”
蔡侯好歹是一国君侯,陈公当众这么不给面子,脸霎时就黑了下来。
“陈公这么不给面子,看来是打定主意将公主嫁给息侯了。”
屏风后,妫蓁蓁目瞪口呆的看向妹妹,明明是楚国求亲,怎么成了息国?
妫夭夭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此时公子赀和公子瑕刚踏入勤德殿,蔡侯见了,起身向着下面站立的公子赀合拳行礼。
“公子赀,多谢。”
态度之恭敬,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恰好,楚国也给本侯送了些美女,我干脆也受了得了。”
按照常理,蔡国应站在陈息一边,今日却倒了过来,直接倒戈向楚国。
陈公和息侯的脸色皆是一沉,息侯姬淳脸上的笑意消失,顿了顿,道。
“无端,这里是宛丘,你与楚国结好之事,无需在这里说。”
姬无端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对陈息两国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还就要在这里说明白了,”姬无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声音高昂,充斥了整个勤德殿,“你们也都知道,我姬无端是个武将!与你陈息两国的儒雅高正自然不同!这些年,我蔡国夹在楚息之间,天天提心吊胆的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
似发现话有不妥,他赶紧对公子赀缓声道:
“公子赀,我并非是针对楚国.......”
公子赀颔首示意无碍,姬无端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黄随邓那些自称正派,却又喜暗地里搞小动作,隔三差五占我蔡国边境土地,你们陈息有管过吗!?人家楚国,虽说雄师列境,但从未越雷池一步,上月甚至还帮我蔡国抢回了那随国小儿占的土地,你们呢!一个回书给我,说三恪需周王室允许才可出兵;一个呢,说眼下是春耕,兵力不足~是不是你们觉得要等到我蔡人死完,你们直接来祭奠就省事了是吧!”
蔡侯声如洪钟,整个殿内满当当的全是他的声音。
妫蓁蓁闭着眼,嘴角紧紧抿住,在隐忍着什么。
“无端啊,孤知你心中屈闷,此事啊,咱们回来商量个稳妥的法子......”
陈公试图压住蔡侯的火气,却不料蔡侯根本不想听解释,挥挥袖子不由分说的打断了陈公的话。
“这些事,我当都过去了,但是陈公,公主出嫁之事,还望你再做思量!”
屏风后,妫夭夭紧紧的抓住急怒攻心的妫蓁蓁,无奈妫蓁蓁直接怒甩她的手,冲了出去。
“姬无端,你闭嘴!”
妫蓁蓁忽然闯出,全场寂静,只见一个清秀的小人儿站在陈公身后,怒视着蔡侯。
“你要是只为兴师问罪才来此,大可不必,跟楚国亲厚,不喜我们正统公侯是吧?那你还来此做什么,显得自己多委屈是吗?咆哮我陈国朝堂,你也不怕我陈国禀明周王室!”
方才还是万夫莫开之勇的蔡侯,一见妫蓁蓁这般怒气冲冲,脸上飘过一丝惊喜,口气缓和了许多。
“蓁蓁......”
“别叫我!”妫蓁蓁一心护着陈公和陈国的面子,对外扬声,“蒙毅!”
蒙毅自殿外进来,合拳行礼。
“公主,臣在。”
“蔡侯姬无端不尊三恪,藐视陈国朝堂,你且将他请回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妫蓁蓁只是陈公嫡公主,身无爵位,直接出口赶蔡侯,实属大不敬。
蒙毅也是一怔,不知如何是好,亦不敢擅自做主。
“臣......”
“阿姊的意思是,蔡侯国事繁杂,本就舟车劳顿,火气大了些也是正常,不如先请回驿站好好歇息。”妫夭夭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淡淡出言,好似刚才发生的事并没那么严重。
相较于妫蓁蓁,位同子爵的妫夭夭说出的话,显然更能说服朝堂上所有人。
两位公主从屏风后出来,陈公的脸色霎时变得黑一块白一块。
妫夭夭冲陈公施礼,“叔父。”
陈公看都没看她,挑眼看蒙毅。
“无端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晚上一同用膳时再议。”
说着陈公起身就走,姬无端哪受得了这样的耻辱,当即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吓得宦官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