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笙很坦荡的看着她，“我也不知为何没有丧失记忆，虽然身体已经变成了妖怪，但灵魂还存在于这副躯体中。”

“你可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

素羲目光平和的看着她。

能够压过体内的鱼妇主宰身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能让她战胜妖物的力量？

齐笙从怀中摸出一枚银簪来，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兰雕刻在上面。

她用手抚摸着银簪，眼眸柔和：“我夫郎一直想要一枚银簪子，成亲的时候我便许诺他，等日后一定给他。这银簪是我出江打鱼那日买的，攒了许久的银钱，本是想再打两条大鱼回去给他□□喝的鱼汤，却没想到会沦落到这里。”

齐笙将银簪交给素羲。

“大师出去后，麻烦将这簪子交给我夫郎。我大概是出不去了，让他趁年轻早些改嫁吧。”

她说的平静，眼眸中却已经沁了泪水。

素羲伸手接过，将银簪放入怀中：“小僧还有一事不解，你是如何知道的出口？你对这妖域很熟悉。”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齐笙看着她笑了笑，“我这不是假话。那些记忆应该是我体内那妖物的，我们共用一副身躯，所以记忆也可以共享。”

“大师——”她突然出声：“你若能毁了这里便动手吧，这妖域是个祸害，继续留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难。”

“你也会死。”素羲提醒她。

“我知道。”齐笙却像是早有预料，“那妖物的记忆已经告诉了我。活在这样的鬼地方，还不如早点解脱。”

“也许你还能出去呢？你就不想再见你那夫郎？”素羲于心不忍。

“出不去了…”齐笙左眼一滴泪滚落下来，唇角微微扬起：“鱼妇依附妖域存活，永远也没有摆脱掉它的可能。而且，本来我也早就死了。”她如今不过是个还拥有人类记忆的怪物罢了。

“大师，你动手吧。”

齐笙闭了闭眼睛，“银簪已经交给了你，我的心愿已经了结。”她此生无憾。

“你——”

素羲看着她还想说什么。

突然，齐笙变了脸色，“不好，妖主发现我们了。大师，来不及了，你赶紧走！”

她话音刚落地，脚下一望无际的碧波陡然变幻了颜色，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水面瞬间变得漆黑污浊，甚至还有浓浓的腥臭气息不断传来。

哗啦——哗啦——

水流声不断激荡翻飞，脚下的荷叶也被荡的不稳起来，素羲险险的站在上面，眼睛一直盯着水底下出现的巨大黑影。

“大师！”

远处，齐笙大声喊了一句。

素羲右手掐起佛诀，看向底下离她越来越近的黑影。

腥臭的气息扑面迎来，浓郁的妖气中裹挟着一股古怪的邪恶气息。

素羲没来得及仔细分辨这股气息到底是什么，黑影已经越出水面，巨大的嘴巴张合着，露出森寒的利齿，密密麻麻让人一阵胆寒。

“吼——”

尖啸声震耳欲聋，水波受其影响，卷起一层层波浪，翻滚着，激荡着。

素羲如一叶小舟矗立在巨大黑影面前，羸弱的金光从她指尖泄出，随即光芒大绽！

黑影身上的黑气与金光对上。

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素羲手持佛诀不变，指尖泄出的金光越来越盛。

“啊啊——”

黑影身上的黑气被金光逐渐吞噬，妖主的真正面容显露在素羲面前。

——巨大的躯体覆满黑色的鳞片，像鱼又像蛇，在水面下不断翻滚着。鲶鱼般的大脑袋定在脖颈上，前后各长着一只眼睛，狰狞又可怖。巨嘴长在两只眼睛中间，森寒的利齿闪着诡异的寒芒，看的人一阵心悸。

这完全是个扭曲的怪物，浑身上下充斥着欲望与残暴。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妖主头颅不自然的抬起，一只眼睛死死的盯在素羲的身上。长满鳞片的躯体上突然伸出无数利爪，朝素羲抓了过来！

“天地自然，正法乾坤，迎请佛光加身，卐出，驱！”

金光化为无数利刃朝利爪砍去。

妖主嘶吼一声，爪心却突然开裂出一张大口，将光刃咬碎，竟直接生吞了下去。

见此，素羲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区区妖物，竟能吞噬金光，这妖主果然不对劲。

素羲右手佛诀不变，口中呢喃：“天地自然，正法乾坤，迎请佛光加身，卐出，净化！”

一团柔和的金光从她指尖泄出迅速朝妖主冲去。

“啊——”

妖主再次嘶吼一声，故技重施想要去吞噬这些光团，却没想到与这些光团相撞后，直接被腐蚀掉大片的血肉。

这光芒看似柔和，却比方才那金光还要厉害。

素羲看的清清楚楚。

眼底划过抹沉思，这妖物对净化之力竟如此忌惮？

她心底有了几分猜测。

不再犹豫，直接祭出底牌：“金色莲华，迎万佛降身，诛！”

眉心间的赤金印记陡然绽开一瓣，盛大的金光从她身上迸出，朝妖主席卷而去。

妖主不断挣扎着，身体上化出更多的利爪，朝素羲铺天盖地的抓来，连天空都被遮了个密不透风。

素羲脚下的荷叶承受不住重压陡然裂开，噗通一声，她直接掉入水中。

污浊的黑气立刻朝她身上缠裹而来，似是要将她吞噬。

妖主趁此机会，迅速摆动尾巴朝素羲袭来，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金色莲华，迎万佛降身，诛！”

一声响亮的厉喝从妖主腹中传出。

素羲眉心间绽开两瓣，连眼睛都变成了金色，刺眼的金光从她身体中泄出，直接将妖主撕成了碎片。

她徜徉在水底，任由黑色浊水将她吞没。

*

“喂！醒醒——素羲！”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素羲猛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赵景和担忧的眼眸。

她反应了两秒，这才醒过神来：“这里是——”

话没说完，赵景和已经说道：“我们出来了。这里是人间。”

素羲缓缓坐起了身。

环视了一圈——

天朗气清，烈日高照，微风徐徐吹过耳畔，带来一股柔和的气息，是她最熟悉的人间的味道。

赵景和静静等待着，直到她目光转过来，这才出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那个齐笙呢？她怎么没有出来？而且，你为何会昏迷不醒，我刚才叫了你许久。是妖域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和许卿林出来许久，也没看到素羲的身影。

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才发现她躺在地上。

素羲从地上站起身来，突然觉得喉间一阵堵塞，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一块黑漆漆的东西被她吐了出来，看起来黏腻又恶心。

赵景和见此，立马瞪圆了眼睛：“你也吐了？我刚才也和你一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反胃。

素羲回忆起齐笙和她说的话。

看来这就是鱼妇的种子，出了妖域后自然也就被排异出体外。

也难怪他们进入妖域后不会受到妖气的侵染，鱼妇种子入体，他们在妖域中已经不算是人类。

“你那位同伴呢？”

素羲看着赵景和突然问了一句。

赵景和听她问起许卿林，也忘了追问刚才的事，他忍不住拧起眉头：“卿林一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我有点担心他。”

“景和——”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

方才去周围探查情况的许卿林缓缓走了过来。

他看到素羲后，有些惊喜：“大师，你也出来了？”

“施主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素羲目光落到他身上，仔细观察他面上的神情。

许卿林摇了摇头，“我没事。怎么了？大师。”

“无事。”

素羲并未多说什么，她转向赵景和，低声说道：“静观其变。”

鱼妇是依附妖域而存活的妖物，离开妖域后，本该自动排出体外。许卿林这种情况倒是有些古怪，只可惜她对鱼妇这种妖物的了解不深。

三人此时正站在巫溪江的码头处，许是妖域已经被素羲毁了，一直笼罩在江面上的白雾彻底消散，又恢复往日的模样。

素羲转过身，正打算离开。

赵景和立马追上了她，“哎——等等，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卿林怎么办？”

他最后一声刻意压低了嗓音。

“施主莫要急躁，小僧只是有些事需要办。”

素羲顿了顿脚步，“放心，这位施主没脱离危险之前小僧不会离开，你大可放心。”

“那你去哪？我们跟着你。”

赵景和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口问道。

“去送簪子。”

巫水镇一处人家门前，素羲抬手敲响了院门。

“谁呀？”

院子里很快传来一道儿郎的声音。

素羲温声应了句：“小僧是受齐笙施主所托前来——”

她话音未落地。

院门砰一声打开，一个年轻儿郎跑了出来：“妻主——我家妻主在哪里？你知道我家妻主在什么地方？”

他满脸急切的问道。

素羲从怀中将银簪拿出，递给了他：“这是齐笙施主托小僧带给你的。并留下一言：施主还年轻，莫要再等她，早些改嫁吧。”

年轻儿郎怔怔的愣在原地。

手中银簪紧紧的握住，唇瓣不停的颤动。

赵景和在素羲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莫要如此直白。

素羲也反应过来，正想开口安慰几句。

儿郎突然出声：“这个傻子——”

他眼底刻满泪花抚摸向肚子，“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