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小由惊诧抬头，颤声道：“大王他……他下山去谷中老鼠精山洞……”
桃小蛮话听一半，就急呼呼跑下山，一路连气喘吁吁，片刻也不曾停下歇息。
终于跑到一颗老枯树下，老鼠精的山洞就在老枯树后头、山脚底下。
只见洞外已聚集不少谷中精怪。
“唉！还剩最后一口气啦！”高大的黄牛怪连连叹气。
“可怜哪！”老虎精搓着手，语气满是同情。
桃小蛮眼眸一酸，泪花不听话地泛出来，他冲上前扒开人群，“起开！”
钻进山洞，光线一下子阴暗许多，只隐隐约约见洞里一堆枯草，草上盖着一张月白色外袍，有些眼熟，正是蛇非夷昨日穿的那件。
野猪怪在一旁，端着一碗药，张着大嘴，呼呼吹气散热。
“蛇非夷！”桃小蛮冲过去，爬伏在那衣袍上，眼泪扑簌簌如雨而下，“蛇非夷，你别死！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该踹你，不该骗你吃烟袋油，不该偷偷跑下山，不该跟大象走害你受伤，更不该叫你睡地上受凉。我不走了，也不休你了，你快好起来吧，呜呜呜~”
“什么？！”
野猪怪气得乱跳，怒吼道：“你竟敢给大王吃烟袋油！”
桃小蛮早已悔不当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小蛮……”
袍子底下微微一动，衣角掀开，露出老鼠精虚弱苍白的脸。
老鼠精似乎刚刚转醒，有气无力道：“没想到你竟对我用情甚深，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早知如此，我该娶你做媳妇儿……”
桃小蛮一愣，愕然地瞧着老鼠精，“怎么是你？”
“小蛮……”身后传来一个哀怨人声。
桃小蛮回头，瞧见蛇非夷拿着一颗草药，悲戚戚道：“小蛮，莫非你宁愿喜欢一只老鼠，也不喜欢我？”
老鼠精吓得连忙一扯衣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桃小蛮跳起身，离老鼠精远远的。
“你，你没事呀！”桃小蛮破涕为笑，“我还以为，躺这儿的是你呢！”
他就说嘛！蛇非夷可是这里的妖王，哪能随随便便就死翘翘。
“小蛮莫非是盼着我出事？”蛇非夷满脸愁苦，“恨不得我重伤不治？”
桃小蛮：“……”
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
他快步走到蛇非夷跟前，“这是怎么回事？老鼠精他咋啦？”
野猪怪哼哼哧哧道：“他昨晚偷吃烟袋油，今早又下山去偷村民的鸡蛋，被人发现，打得他腿也折下一条。”
“啊？！”桃小蛮同情地瞧着老鼠精，“烟袋油，不是全给我了么？”
老鼠精羞愧地埋着头，“我偷偷抠下一块，藏衣袖了。”
“那偷鸡蛋又是为啥？你以前也不爱吃鸡蛋啊!”桃小蛮纳闷。
老鼠精藏在衣袍下，闷声嘀咕道：“我看那只绿色小蛇怪可爱，想娶回来做媳妇儿，蛇不是爱吃蛋么？”
桃小蛮扭头看蛇非夷。
蛇非夷冷冷清清道：“我不吃蛋。”
弄清楚来龙去脉，桃小蛮问：“他还有得救么？”
蛇非夷冷飕飕射一眼躲着不敢露头的老鼠精，“原本有得救，但此刻，本王又不想救了。”
“为啥？”桃小蛮见蛇非夷手中的干枯草药，“这草药是不是能救他？”
蛇非夷将草药藏进衣袖中，“可是，他妄想骗走我的小蛮。”
桃小蛮：“……，误会，都是误会，那啥，我以为你病了才哭，他耳背没听清，以为我在哭他。蛇非夷，你大发善心，救救他吧！”
“小蛮，那你还要休我么？”
见蛇非夷袖中草药一副欲露还藏的样子，桃小蛮立刻道，“不休！不休！”
桃小蛮再三保证，蛇非夷才不情不愿地将草药拿出来，走至野猪怪旁，双指轻轻一碾，化为粉末，掉落进野猪怪捧着的药碗里。
野猪怪一边低声埋怨小蛮“竟敢休他们大王”，一边蹲下身去给老鼠精灌药。
一碗药下去，老鼠精果然好许多，都能起身对蛇非夷跪谢了。
这见效也太快了吧！
“大王，以后您就俺的亲大王，以后有需要老灰之处，大王尽管吩咐。”老鼠精诚恳跪拜道。
蛇非夷冷哼一声，拉上小蛮的手，大步走出山洞。
洞外没洞里暖和，一阵风吹来，蛇非夷闷声咳了几下。
“蛇非夷，你没事吧？”桃小蛮眼神担忧，迟疑道，“那个烟袋油，对你……”
蛇非夷停下脚步，转头对桃小蛮露出微笑，“小蛮是在关心我吗？”
桃小蛮头一次没反驳，轻轻扯一扯蛇非夷的衣袖，“咱们回家吧，你该躺下休息。”
蛇非夷捂住胸口，眉头紧皱，似乎在刻意压抑痛苦，“我没事，小蛮。明日就要带你回门，我得精心准备礼物。只是，不知岳父岳母大人的喜好，我有些束手无策。”
“我来准备就好了！”桃小蛮急道，“我爹对凡间的农具尤其感兴趣，我娘最喜欢各色民间小吃，这些都不麻烦。”
“那怎么行，我是你的夫婿，不能叫岳父母觉得你在山上受委屈，”蛇非夷抬手轻揉小蛮蓬松的发顶，温温柔柔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去民间寻来，只是，总觉得不够庄重。金银玉器、华衣锦服，又怕你爹娘嫌我俗气。”
桃小蛮没有躲开蛇非夷的手，苦思冥想片刻，愁着小脸道：“若说我爹娘最想要的，定是希望不知山能下几场雨。山里如今连庄稼都长不出来，再过几年，不知山真就待不下去了。”
桃小蛮长长叹一口气，“可你是妖王，又不是龙王，这事不提也罢。”
蛇非夷将手缓缓移到小蛮脸颊，轻轻抚摸，默默不语。
良久，二人才回到山上。
一路上，蛇非夷一句话也不说，周身气息似乎都冷了许多。
桃小蛮以为他吃了烟袋油身体不适，也不敢多话。
“小蛮，你陪陪我吧。”刚一进屋，蛇非夷就拉住桃小蛮的手，神情似乎有些疲惫，“我想睡一会儿。”
看来这烟袋油果然还是有些后劲儿，桃小蛮扶着蛇非夷躺下，见蛇非夷不肯松开手，磨蹭老半天，才红着脸爬上床，在蛇非夷身侧躺下。
蛇非夷侧过身来，环抱住桃小蛮。
桃小蛮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还好蛇非夷什么也没做，就这样抱着他睡着了。只是他呼吸沉稳绵长，气息一下下地黏在小蛮脖颈上，怪痒的，小蛮怕吵醒他，也不敢挠。
直到蛇非夷自个又翻身转过去，桃小蛮才轻手蹑脚地下床，动一动僵硬麻木的肩膀，又轻轻扯锦被，给蛇非夷掖好被角，才悄悄出门去。
“小蛮小蛮！”画眉鸟立在院外树上枝头，眯着眼睛坏笑道，“大王大不大？”
桃小蛮一头雾水，迷茫道：“什么大不大？”
画眉鸟啄一啄自己的羽毛，“大王若不大，你前夜怎会连嗓子都哭哑？”
我哭不哭，和大不大有什么关系？桃小蛮更觉莫名其妙。
“你知道蛇若虚弱，吃什么喝什么，会好得快么？”桃小蛮仰着脸问，想着蛇非夷一整天没吃东西，他想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
桃小蛮别的不会，厨艺还能凑合。
画眉听了，咯咯笑几声，才道：“大王虚弱了呀！这才两天，啧啧！”
桃小蛮听她说得不是好话，扭头要走。
“小蛮小蛮！”画眉连忙殷勤追上去，“给大王喝十全大补汤，保管他精神抖擞，生龙活虎！”
“十全大补汤？”桃小蛮停下脚步，双眼睁圆，好奇道，“要怎么做？”
“取人参、去粗皮的肉桂、蒸过的地黄、焙过的茯苓与白术、炙过的甘草，还有黄蓍、川芎、当归、白芍药，再加上生姜、大枣，能温补气血、治诸虚不足哦！（注1）”
画眉说完，抿嘴偷偷笑几声，飞走了。
小蛮后来才知，有画眉这只多舌鸟，不知山很快传遍了一个消息：桃小蛮在大婚之夜整整哭了三个时辰！两日后，连妖王都被他折腾得下不来床！
把桃小蛮气得够呛。
第二日，蛇非夷果然精神抖擞、生龙活虎，一扫之前的郁郁不乐。
二人回门灵溪谷，小蛮他娘对着蛇非夷，捏着帕子拧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贤婿，小蛮他还小，你……你悠着点……”
桃小蛮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再次恼哭。
他咬牙切齿，拇指和食指捏在蛇非夷小臂上，夹住薄薄一层皮，狠狠一掐，哑着嗓子哭诉道：“下次再敢胡来，我掐断你蛇尾巴！”
听得蛇非夷腰下一凉，庆幸自己早早就修成人形。
蛇非夷哄了一整夜，桃小蛮才肯理。
只是没想到，蛇妖竟然趁他睡着又偷偷咬人……
……
桃小蛮就这样，与蛇非夷一同在山上住下来。
半月后，桃小蛮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每日从晌午到傍晚，蛇非夷都不见人影！
而且，不管小蛮问谁，都摇头说不知。
“大王现在有了家室，已算是晚出早归。以前大王都是天还没亮就走，直至夜深才回。大王不说，小的们哪敢过问他的行踪。”那小兔妖竖着耳朵乖巧回答。
桃小蛮越发好奇：“你们大王一向如此么？”
小兔妖点头如捣蒜，片刻后，又侧头想了片刻，哎呀一声拍着爪子道：“对了对了！大王成亲前那一月十分反常，连深夜都不曾归家呢！”
连续一月夜不归宿？！
桃小蛮瞪大双眼。
灵溪谷那只灰鼠精，平日最爱偷偷溜下不知山，跑去民间屋舍里溜达。据他说，有些凡人男子，因娶妻后便要被人管着，会在成亲前一个月疯狂庆祝，祭奠自己未婚时光，尤其最爱去勾栏舍院，一次叫来好几个美貌姑娘……
莫非，蛇非夷这厮，偷偷跑去找母蛇□□了？
大瓜！大瓜！顶呱呱妙的大瓜！
————————
注1：十全大补汤配方查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