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裴宅大门紧闭,大门上面挂着的灯笼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今日裴佑安回来,算是第一个团圆饭,秋姨娘特地让小红做了丰盛的饭菜。
小红站在一旁,柳怡湘直接让小红坐下来一起吃饭,小红看了看裴佑安的眼色,裴佑安示意小红坐下,小红方坐下。
裴佑安的手受伤了,左手使筷子不太利索,柳怡湘饭桌上一直夹裴佑安喜欢吃的饭菜到他碗里,裴佑安也很受用,专心吃饭。
秋姨娘抬眼看了一眼他们两人默契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欣慰的笑容。
今日,柳怡湘从陆潇潇听闻了他们围剿猫儿山的消息,街上也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又说是山匪、也有说是猫妖作乱……
柳怡湘联想到那日猫儿山的怪异之处,裴佑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裴佑安今日回来,强打精神和她们说话,掩盖不住的疲倦,身上沾染着淡淡的风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青色的胡茬,手臂上的伤口,柳怡湘心疼地不行,压制住询问的欲望。
吃完饭后,小红收拾桌子,裴佑安去洗浴,柳怡湘找好了衣服,踏进浴室,裴佑安坐在浴桶中,氤氲雾气蒸腾,如同轻纱,半遮半掩着立体的五官轮廓,勾勒出立体的肌肉轮廓。
裴佑安靠着浴桶边缘,微微仰起头,紧闭着眼睛,受伤的手搭在浴桶的边缘,喉结上挂着一滴水珠,随着呼吸起伏,顺着脖颈滚落,一路向下,隐没胸肌与水面的交界处。
柳怡湘不自觉的吞咽口水,脸上有些热,转身将衣服挂在屏风上,一步步朝着裴佑安走去。
手搭在光裸的肩头,裴佑安睫毛颤动,柳怡湘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我帮你按一下肩。”
经过一夜的麓战,肌肉紧张,柳怡湘一下一下地按摩,裴佑安的眉头舒展,柳怡湘的眼睛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挪不开眼。
裴佑安抬手,按在柳怡湘按摩的手上,“好很多了,你先回去。”
柳怡湘遭到拒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道,“水合适吗?要不要我再加一点热水。你受伤了,不能碰水,我帮你擦洗。”
裴佑安睁开眼睛,眼睛蒙着一层水雾,转头望向她,水润多情,嘴角勾起笑意,“我自己来就好,你帮我我忍不住,娘子心疼我,别让我手上的伤碰水。”
柳怡湘读懂他话里意思,垂眸,弯弯的睫毛掩饰了眼眸中的羞涩情意,柳怡湘没有离开,拿了个小板凳在旁边等着,担心裴佑安有什么需要。
浴桶里的水开始凉了,裴佑安从水中站起,哗啦地水声,裴佑安大步从浴桶中跨出,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角落的柳怡湘,睁着圆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耳根红透了,还是不肯挪开目光。
裴佑安暗笑,柳怡湘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浴巾递给裴佑安。
裴佑安披在身上,倾斜身体,头靠在柳怡湘的肩头,深呼吸,身上的疲倦好多了。
水汽沾惹到柳怡湘身上,柳怡湘手不知道怎么放,举在空中,最后还是放在裴佑安裸露的腰上,“快,快点穿衣服,小心着凉。”
“让我抱一下,有点累了。”裴佑安的声音闷闷的。
柳怡湘感受他的疲倦和难过,仍由裴佑安抱着,享受着此刻的温情。
裴佑安穿好衣服后,柳怡湘检查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没有碰到水才放心,他看着柳怡湘低头认真紧张的样子,眉眼的疲倦中多了一分笑意。
可惜手受伤了。
柳怡湘抬眼就看到裴佑安温柔认真看着她,悸动,忍不住想要靠近,想到他手上的伤,累了一天,控制住亲近的欲望。
柳怡湘将木大哥商队的事情都说了。
裴佑安的眉头逐渐皱起,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如果他早一点将手中的半张图纸交出去,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可惜没有如果。
大将军一直都是明哲保身,凉州百姓的安危比不上他的官位,当初他就是一个军奴,谁会相信他,如果那些人知道他手上有地图,柳怡湘和他不可能安然无恙。
“猫儿山的那些是什么人?”柳怡湘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试探性地问道。
“辽人。”
辽人?!
柳怡湘惊讶地合不拢嘴,“可是他们长得不像是辽人啊!”
“他们父母其中有一方是辽人,或者是祖父辈的有辽人的血统,长相偏向中原人,不仔细看不出。”
“辽国岂不是几十年前就在谋划?”柳怡湘震惊不已,“怎么那么多人进来没有人知道?”
是啊,怎么会没有人察觉,藏得太好了。
裴佑安知觉另外半张地图上肯定还有辽人藏匿的地方,但是他们采取单线联系,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只知道听到命令行动。
而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领头的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大将军会暗地派人探查,但他不认为短时间内能查出什么,敌人为了不暴露藏匿的地方一定会加快行动的时间。
他们可能藏的地方不仅仅是凉州城,还有可能邻近的徐州,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中原之大,最好隐藏。
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的行踪。
裴佑安拦住柳怡湘的肩头,手逐渐收紧,会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沟壑间的一间间房屋,强壮的武士,写着辽国文字的字条,手中的兵器,一片片鲜红……
突然,握住柳怡湘肩头的手用力,瞳孔一缩,猛然想到辽人手中的兵器。
对,他们潜入辽州,为了避免怀疑,不能携带足够的武器,所以会有那么多兵器都是出自西街边的铁器铺子,他们一定是和铁器铺的人接触过。
兵器肯定是这么多年陆陆续续定制的,辽王能筹谋几十年,肯定是陆陆续续在铁器铺定制铁器,慢慢累计起来的。
难怪,西街的铁器铺子那么多年生意这么好,昨天交手的时候,裴佑安发现,他们手上的武器有些出自武器司,虽然没有打上标签,但是他在武器司呆过,知道武器司制作的兵器的特点,确定无疑就是武器司的。
他能看出来,其他人也能看出来。
为什么没有人提出来。
裴佑安眼中闪过寒意,北地的军营可能真的是渗透地什么都不剩,可以预见,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很大的风暴席卷凉州。
乌千户之前把持着军奴营几个最赚钱的地方,伏法之后拒不交代巨额钱财去处,看来军中有更高职位的人潜藏。
会是谁呢?
裴佑安闭眼,一一数过军中五品以上官职的人,此人和乌千户来往密切。
守备、宣武将军、定远将军、参将、副将……
乌千户擅长钻营,几乎和军中上下都有交集,裴佑安太阳穴胀痛,一张张面孔略过,每个人都好像有嫌疑,好像又没有。
柳怡湘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突然想起阿桑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心中担忧,“他们怎么这么心狠手辣,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阿桑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两个小孩还这么小,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不会的。”裴佑安按揉着柳怡湘的肩头,下巴抵在柳怡湘的头顶上。
屋内烛火熄灭,月光透过缝隙,洒在相依而眠的两人身上。
两个时辰后,裴佑安突然睁大双眼,头上细细密密的汗。
他替柳怡湘拉上被子,静静注视着她的睡颜,内心逐渐趋于平静,轻轻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消失在黑夜中。
黑夜中的凉州格外静谧,四下无人,就连打更的人都趁着时间的间隙不知躲在哪里打盹,一阵风来,房檐下挂着的灯笼左右晃动,光影随着变化。
裴佑安站在木托吉藏身的房前。
既然辽人与西街的铁器铺有联系,很有可能就有辽人的暗探藏在西街,与阿桑铁器铺有联系,他原想着明日一早来让木托吉祥另外找个地方藏起来。
半夜,噩梦惊醒,梦中,凉州城被血染红,冲天的火焰,凄惨的嚎叫……
他干脆起身来找木托吉,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他翻过围墙,潜入房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把刀抵在他的腰间。
“木大哥,是我,裴佑安。”
藏在门后的木托吉眯眼,确认是裴佑安,放下手中的刀,一掌拍在裴佑安的背上。
“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是刺客来了。”
木托吉想要点燃蜡烛,裴佑安阻止了他,“不用了,木大哥,我过来问一些事情就走。”
裴佑安说出藏在猫儿上的辽人和狼皮下藏的地图的事情,气氛凝重。
“木大哥,明日赶紧换一个安全点的地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眼线安插在西街,最好是连阿桑嫂子也不知道的地方。”
木托吉面露难色,他们一家人才刚刚团聚,他不舍得离开那么远。
“若是他们找来,对孩子和……”
话说到一半,裴佑安耳朵一动,食指抵在唇前,眼睛示意外面有人。
两人手握着刀柄上,气氛瞬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