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禹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齐浩”的名字，下一秒他便猛地惊醒直接坐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牵动到头上的伤口，不自觉的到抽了口气。

徐凯见他醒了，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裴总，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想不想吐？”

“齐浩........齐浩呢？”裴禹一把抓住徐凯的胳膊，也顾不得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狼狈。

“齐总监他.......”

“他到底怎么样了，你赶紧说啊，不行，我得亲自去找他。“裴禹说着就要去拔针，下一秒却被徐凯摁住了手。

“徐凯！你干什么，你赶紧放开我！”裴禹还在挣扎，奈何他刚刚清醒过来，此时整个人都很虚脱。

“裴总，您冷静点听我说！齐总监他没事，迷药的量不是很大，已经处理过了，但是车子撞上去的时候没系安全带，所以他的.......他的肋骨被撞断了两根，有一根因为不小心插入了肺里，所以刚送过来的时候的确情况不太好，不过手术两个小时前就结束了，手术很成功，人也已经脱离了危险，只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出现，目前还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一下，就算您现在过去也不见不到他的人。”徐凯本想先隐瞒下来，可是看裴禹的架势，他今天见不到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只能照实说了出来。

“什么？肋骨插进了肺里，他伤的这么重，你竟然告诉我他没什么事，徐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裴禹咬牙切齿的对他说道，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

“我知道的裴总，您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因为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如果今晚观察一下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我答应您，等齐总监一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我就推您过去。”裴禹左腿的小腿胫骨骨折，已经打了石膏，所以现在无论他想去哪都必须要借助轮椅。

“你最好是！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因为刚才一度情绪激动，所以裴禹头上的伤口应该是裂开了，纱布都被氤红了一小块。

“裴总，您的伤口裂开了，我去喊一下护士帮您重新处理一下吧。”徐凯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齐浩那边，是真的没事么？”裴禹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可是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安，脑子里还残留着车祸后齐浩整个人不省人事的躺在车后座上的样子，脸上有血，整个人都很苍白，任他怎么叫喊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他就算拼尽了全力，却还是够不到他。

“嗯，我已经安排了人等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如果有问题会及时汇报的。”徐凯转过身回复到。

裴禹低着头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徐凯看他没有接话的意思，干脆将其他的事也一并进行了报备。

“另外，思航和他的同伙受伤有点严重，现在也都还在重症监护室那边，不过警方已经介入了，等到人醒了就可以转院进行立案调查了，黄哥那边也已经被解救了出来，就是人有点脱水，其他的没什么问题，录完口供已经回家休息了，思航这边涉及绑架勒索以及伪造资料和发布谣言，相关证据我这边已经汇总提交给了警方，如果经过审查后证据确凿，估计结下来小半辈子都要在牢里度过了。”

“知道了。”裴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回答的很敷衍，徐凯心里清楚，他现在脑子里根本容不下其他事情。

事实上齐浩在第二天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医生又为他做了一遍详细的全身检查，最后才安排转出了重症监护室。

“知道自己在哪里么？”医生问到。

“嗯，医院.....”齐浩的肺部因为刚做完手术，呼吸还不是很顺畅，所以他还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正常说话，现在的状态是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所以只能尽量简短的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意思，或者是点头和摇头，因为每说一句，都会牵动到肺部的伤口，很痛。

“麻药在逐步失效，肺部被刺穿其实还是很危险的，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术后的休养同样重要，所以这段时间必须要注意不能劳累和动气，另外伤口可能会很疼，如果实在受不住，可以告诉护士，这边可以适当的吃点止痛药或是打止痛针，但是不管是止痛药和止痛针都不能频繁使用，大概三四天左右痛感便会减轻很多。”医生又检查了一下相关的设备情况，最后转过身对着徐凯开始叮嘱注意事项。

陆思远还在美国，虽然接到消息后已经在往回赶了，但是此时待在齐浩病房里的就只有徐凯，齐浩朝他点了点头，看口型说了句谢谢，之后因为体力不支，再次睡了过去。

裴禹这一夜其实睡的很不安稳，最后依然是叫着齐浩的名字被噩梦惊醒的。

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刘海也湿漉漉的打在额前，整个人还在喘着粗气。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床头的柜子上摆了一束百合花，应该是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来过了。

裴禹看着放在角落里的轮椅，很想自己走过去，奈何他整个人还是有些头重脚轻的，于是他只能甩了甩头，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些，再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缕阳光，几只麻雀此时正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叫着，窗外的那颗梧桐树竟然也发芽了，原来是春天来了。

原来他和齐浩已经分开两个多月了。

环顾了一下房间，还是没找到自己的手机，裴禹刚想摁铃，门就被推开了，徐凯带着早餐走了进来。

“裴总，您醒了，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徐凯朝他笑了下，顺便开始摆放起早餐来。

“不吃了，推我去见齐浩。”不知道为什么，裴禹直觉齐浩应该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了。

“齐总监也是早上6点多才转到普通病房的，他人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因为体力尚未恢复，所以又睡了过去，现在那边有小高盯着，人还没醒，你不如先吃完............”

“徐凯，你应该清楚，有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裴禹冷冷的看着他，语气不容置喙。

“我知道了，我现在推您过去。”徐凯也没争辩，放下了手里的早餐，转身去房间的角落里推轮椅。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跟小高去休息吧，把我的手机给我，有事我会联系你。”到了房间门口，裴禹说到。

“知道了，我就在门外，您有事随时叫我。”说完徐凯将手机递了过去。

徐凯说的没错，齐浩还在睡着，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疼的原因，他的眉头始终轻皱着，脸色苍白异常，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齐浩本就比较瘦，如今两个脸颊完全凹陷了下去。

他的一只手垂在了被子外面，裴禹担心他会冷，于是抬起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却不想被齐浩手腕上的伤疤刺红了眼。

虽然伤疤已经痊愈了，可是因为齐浩皮肤白，所以那道粗糙不平的伤疤就显得十分刺眼，原来自己那天把他伤的那么重，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是能很明显的就看到，裴禹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胸口不自觉的绞痛起来，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齐浩拼命挣扎的样子，明明那个时候他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了，可他却视而不见，依然很用力的把他压在身下，丝毫没有想要放开他的意思。

原来陆思远一点都没说错，自己就是个人渣，可是到底为什么，此时看着这圈伤疤，他的心会如此的痛，太痛了，比他头上的伤口要痛上千倍万倍，仿佛这圈伤疤就这样长在了自己的心上，裴禹突然就失去了触碰齐浩的勇气。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无数个“对不起”堆积在胸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对不起”意味着曾经犯了错，就算换来一句“没关系”，也不得不承认曾经造成伤害的事实。

好好地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七年，直到此刻裴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真的无法承受失去齐浩的痛苦，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也不能放开齐浩。

裴禹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齐浩的病房，他甚至连多看一眼齐浩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他，齐浩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如果他们没有分开，思航就不会找到机会去伤害他，他念及旧情放了思航一马，却没想到给齐浩惹来了杀身之祸，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找齐浩，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明明思航的事做决定的是裴禹，但是最后承受恶果的确是齐浩。

裴禹向来无往而不胜，即使在面对家人的逼迫走投无路时，他也没怕过什么，用了三年时间运筹帷幄，最终创立了猎豹娱乐，并将邹氏一网打尽，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却亲手将那个最爱自己的人置于了最危险的境地，让他带着满身伤痕的离开，如今竟然还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裴禹第一次想做一个逃兵，可是他心里清楚，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他跟齐浩能够好好谈一次的机会。

一天后，裴禹再次敲响了齐浩病房的房门，里面传来陆思远的声音。

“裴禹？”陆思远面色不善，双手紧握成拳，但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思远，我有点饿了，去帮我买点吃的吧。”齐浩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弱，整个人没什么精神，靠坐在床头，眼神淡淡的看过来。

陆思远知道齐浩是想故意支开他，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抬头用警告的眼神看了裴禹一眼，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裴禹轻咳了一声，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转动着轮椅走到了床边。

“你.......伤口还疼么，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我跟陈轶打过招呼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转到他那边的医院去休养.....”裴禹也不抬头，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生怕齐浩会打断他，事实证明也确实被打断了。

“裴禹，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谁的，替我谢谢陈轶，但是不用了。”齐浩稍微坐直了一些，试图让自己的声线不那么软弱。

“嗯，我知道了。”裴禹轻声的说道。

齐浩还是第一次见到裴禹这个样子，瑟缩着肩膀，生怕他反感一样，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裴禹，车祸的事，我该跟你说声谢谢。”齐浩对他说。

“你别这么说，都是因为我，因为猎豹，我已经知道了，资料是你递给纽交所了，还有之前的事，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都不会那样对你了。”裴禹说道最后有些激动，抬起头看向齐浩的眼神带着祈求和歉意。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齐浩突然觉得这句对不起似乎并不能带给自己什么宽慰感，相反的，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他突然觉得之前那七年貌似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道歉我接受了，但是机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裴禹，放手吧。不管你是处于什么心态和目的才说出了这番话来，但是对我来说，我们.....是真的过去了。”说到这里齐浩咳嗽了两声，他的伤口还没恢复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即使语速很慢，但也依然不那么容易，胸口很闷很痛，但是齐浩清楚，有些话今天必须要说清楚。

“我已经不爱你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吧，你应该早就不记得了吧，其实在你大四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你一次，但是对你来说不过是随手的事，所以压根也没记在心上过，可是我却记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大学毕业再一次饭局上再次见到你，最近这段时间我经常会想，或许从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错的，我只是错误的把自己对爱情的幻想投射到了你的身上，而我爱的或许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你。对你来说，并不是觉得我有多重要，你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养的宠物突然不受你控制了，所以你忍受不了，但其实你仔细一想就会明白，我对你来说并不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征服欲在作祟，所以，裴禹，我很感激过往一起走过的七年时光，选择帮猎豹一把，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不想自己亲手负责的项目被居心叵测的人破坏，仅此而已，就到这里吧。”最后一句齐浩说的很轻很轻，轻到仿佛一阵微风吹过裴禹的耳边，使他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起来。

这么长的一段话，齐浩说的很慢很慢，可是裴禹却还陷在他的那句在他大四的时候就见过他了，他在脑海里搜索了很久，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很模糊，难怪在那次饭局上，他看着齐浩总觉得眼熟，在他提起能不能帮自己一把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原来那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可是此时裴禹又难免感到悲哀，如果不是因为他给你齐浩有过一面之缘，那么那天他是不是根本不会选择向他求救，毕竟那天在场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原来从一开始，齐浩的心就是向着他的，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他亲手赶走了。

“齐浩，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是，不是不甘心，我是爱你的，我太笨了，一直看不透自己的心，从前那么对你，也是我错了，我是个人渣，我知道自己没脸，也不该再奢望你的原谅，可是我也真的，真的没法对你放手，求求你别拒绝我。”裴禹伸出手想要再握一下齐浩的手，可是还没碰到，齐浩就已经把手抽走了。

“如果你不放手，那我只能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如果你想，也可以试试，但是裴禹，我希望你明白，人的一辈子很长，不应该总活在过去，有些你以为过不去的事情，其实时间长了也就过去了，都是男人，没必要拉拉扯扯搞得太难看，我已经决定向前走了，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再跟你一起走接下来的路了，在你把那些话说出口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所以，就到这里吧，我会离开S市，我们就这样，各自过好自己余下的人生吧。”齐浩看着他，表情很温和，语调也一直很舒缓，明明没那么咄咄逼人，可是每一句都像是在跟他告别，也像是在告诫他，如果还要死缠烂打，或许他就真的这辈子都没有再见齐浩的机会了，齐浩骨子里是个多有原则的人他不是不知道，虽然之前会在他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可是那是因为他心甘情愿的想要讨好裴禹，而如今对他来说，裴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所以他的那些柔软，那些专属的宽容和宠溺，不过都是因为他愿意而已，真实的齐浩就是不会向任何不相干的人低头，也不可能为了任何不重要的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话说到这里，裴禹才不得不承认，他不放手怕是真的不行，心里好像被硬生生的剜掉了一块，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