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莞尔一笑，“妹妹好眼力。”

瑾瑜挑了挑眉头，她打量着这位小姐不过才十三、十四的模样，一时竟不知她是来这里求什么。心中想不明白，也就诚实发问了。

“左不过是求家中阿玛官运亨通，是求一门好亲事。”少女插科打诨，倒叫一旁的妇人轻斥，“净没个正形。”

少女得了训斥也规矩了一刻，“还不知道两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呢，妹妹瓜尔佳·文鸳。”

“我是纳兰·瑾瑜。”瑾瑜说完后等着云霓自我介绍一番，可见她迟迟没动静，便纳闷地杵了杵云霓。

云霓回神，温声说道：“我叫钮祜禄·云霓。”

瓜尔佳·文鸳听了心中自然大喜，连连点头，谁承想她今日出了一趟门竟结交了两个权贵之女。她家中只有两个庶出的妹妹，平日里也与她说不上话，如今认识的两人才合配彼此的身份。

瓜尔佳氏为满洲镶黄旗，更是八大姓之一，但是如今瓜尔佳·鄂敏不得志，到现在也不过是个中规中矩的都察院右都御史。

云霓心中也合计，先前见过了孟静娴，如今又见过了瓜尔佳·文鸳，到底还有多少个变数在等着她。

从前只听闻瓜尔佳氏狂妄蠢笨、刁蛮任性，却又不失娇憨可爱。按她来看，倒是以后愚蠢娇纵的祺贵人还未长成，现在的瓜尔佳氏只余娇憨美丽。

“额娘，我与两位姐姐去后头瞧瞧，稍后便回。”章佳氏点点头。

面前的两位姑娘都是名门出身，女儿同她们多亲近亲近也是有好处的，因此章佳氏就没有拘着她。

三人并肩而立，云霓瞧着文鸳尚显稚嫩的面庞，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少女以后的命运，就轻声问了一句：“你有想过进宫吗？”

这话说的虽轻，可文鸳却也听到了。她没有瞧云霓，只是直视着前方，“我阿玛在朝中无甚名望，只是靠着先人的血脉姓氏得了封荫才任职于都察院。我自然是想进宫给阿玛挣一个更高的官职出来以耀我瓜尔佳氏全族门楣。”

大抵是这里的贵族女子都以入宫光耀家族为己任吧，因为就连云霓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世家大族，当以家族为先，可这个想法却不知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如今已经困住了她姐姐，却不知这交迭更替的王朝还要再困住多少人。

一朝又一朝人，代代皆如此。

宫里的人想出来过自由人生，宫外的人想进去享荣华富贵。仅仅一墙之隔，命运却大不相同。

可今时荣宠焉知往后举族覆灭？皇家恩宠也不过是匆匆如流水、一去不回头，尽是过眼云烟罢了。

*

若说近来宫中新宠那是尤以荣贵人钮祜禄氏一马当先，而后贵人沈氏平分秋色。二人齐头并进，一时半会却也分不清高低呢。

如流水一般的赏赐送进承乾宫，沅漪单纯，捏着云书的肩膀忿忿不平：“明明皇上也有意赐给小主管家之权，怎的小主还不接呢？倒叫沈贵人捡了便宜。”

云书阖眸休憩，闻言轻笑，“你以为这是好事吗？若我入宫没多少时日便揽了这所谓掌家权，那太后该如何看我？皇后与华妃岂不是也对我心生不满，将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了？”

沅漪顿了顿，脸颊微红，“倒是奴婢思虑不周惹小主笑话了。”

“那沈贵人可是一口应承了下来呢，奴婢前些日子去内务府领小主的月俸，途经御花园可是见华妃娘娘因着菊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桃柳笑意盈盈的，她是杏仁眸子，弯着眼睛微笑时眼中总是清凌凌的，霎是可爱。云书一见她的眼睛便总能想起自己居在家中的妹妹，因此待她也是极好。

“原是华妃在御花园中赏菊，见着两盆好看名贵的菊花就想着搬到翊坤宫里去，却被御花园的总管公公告知这些菊花都是皇上特意赏给咸福宫沈贵人的。”

桃柳顿了顿，沅漪是个急性子等不得，忙叫她快说。

“奴婢见华妃娘娘脸色瞬时就阴沉下来了，回宫里还吩咐下人说往后翊坤宫上下不许再出现菊花呢。”

“昨儿个皇上不是还把沈贵人的殿名改了吗？如今内务府新制的牌匾已经挂上去了，叫‘存菊堂’呢。可见皇上有多宠爱沈贵人了。华妃能容得了她才怪呢。”云书眼都没睁，心道这沈贵人怕是已经和华妃结下梁子了。

承乾宫宫门禁闭，主仆几人正在一处闲话，沅漪又道：“比起沈贵人，奴婢倒是觉着皇上更宠爱咱们小主呢。往后等小主诞下了皇嗣，什么沈贵人王贵人佟佳贵人的就都比不了咱们了。”

“但小主也要留心，先前的芳贵人就是有孕小产后被……”彤漪有些忧心。

宫里子嗣不丰，皇家的孩子更是难以将养。若被其他宫嫔害了去，岂不是无辜受灾。

说起芳贵人，那是樊枝从前侍候过的小主，承乾宫里再没有能比她更有发言权的人了。

“小主，奴婢先前在芳贵人身边当过差。太医来诊断过，芳贵人有孕之时身体康健，断不是会轻易小产之人。可能是碎玉轩不干净的缘故，从前那怪僻之处就独有一股异香，不比咱们承乾宫景致雅观宜人，还独有桂花幽香。要不怎么如今莞常在一住进去就又病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书与彤漪对视一眼，皆若有所思。

芳贵人小产，必定是人为。只是不知是看诊太医被人收买、有意隐瞒，还是那寝宫之中藏了危害胎儿之毒物。

想来一股异香，这便是芳贵人小产的由头了。宫中麝香常见，是最容易暗害嫔妃的东西。

云书敛眸，她在宫中也需要培养一个心腹太医才是。当即就进了内殿予钮祜禄府修了一封家书。

*

云霓从法源寺回来后已是傍晚黄昏，府中正准备进用晚膳。她阿玛与三个哥哥均不在府中，因此在府中留用晚膳的除却她与额娘，便是四哥吉尔格勒了。

吉尔格勒比云霓虚长了一岁余，为人刚正寡言，赫舍里氏接到了宫中女儿的家书，撂下了筷子。

“菁菁在信中提及说，想要在宫中培养一个心腹太医以备不时之需。但我从没听老爷说过同太医院的什么人有些交情……”赫舍里氏蹙眉，太医院中的职位一向在他们钮祜禄家面前不够看的，从前哪里会留意这些人。

菁菁、蓁蓁，这两个分别是云书、云霓的小字。比起几个儿子来，赫舍里氏要更疼爱女儿一些，从小便答应着两个女儿的各种要求，从来没有不应过。

见额娘愁心烦忧，吉尔格勒适时开口，“几年前我偶然于京中救济了一位叶则叶大人，他是苏州来的，我见他可怜便给了些盘缠，为他安排了客栈。两年前在太医院当值，如今也做到了太医院院判。若稍加打点，他也未必不愿意向妹妹效力。”

这也忒巧了些，果然平日里积善行德，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也会在关键时刻尤有助力。

云霓笑着给哥哥夹了一筷子松花鲈鱼，“哥哥多吃些，关键时刻还得是四哥出面解决难题。”

吉尔格勒反倒是有些无措了，几个兄弟之中小妹与二哥海古拉关系最好。又因着性格沉闷的缘故，在两个妹妹心中总是比不得其他哥哥。

难题已经迎刃而解了，赫舍里氏便叫吉尔格勒用完晚膳后去给妹妹写信送至宫中。

不日，太医院叶太医向承乾宫荣贵人请平安脉时表露忠心，言明唯荣贵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