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时春。

钮祜禄府灯火通明，虽是黑夜，却也无比明亮，似如白昼。

“新帝登基，秀女大选在即，以我钮祜禄一族之门楣，吾女必定中选。”赫舍里氏微微叹了一口气，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额娘不盼菁菁为家门累晋荣华富贵，只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不要太过忧心劳累。”

钮祜禄·云书，弘毅公嫡长女，仙姿玉色、腹有诗书气自华。钮祜禄·云霓，弘毅公嫡幺女，冰肌玉骨、美艳绝伦。

云书拉着云霓，她紧紧地握着妹妹的手。抬首看着赫舍里氏，“还好前些日子额娘入宫朝见时知会了太后娘娘，言明妹妹高热不退、只好抱憾错过此次大选。”

“为家族入宫一事，交由我就好了。蓁蓁还小，往后便也替我在阿玛额娘膝下尽孝了。”

大清规矩，凡八旗女子适龄年十三至十七岁者，需由八旗都统造册，送户部奏请引阅，以备妃嫔之选，或指配近支宗室。

谓之，秀女采选。

云霓腼腆地笑着，她来时不过是一襁褓婴儿，自生下来便是千娇百宠。家中父兄宠溺、母姊疼爱。自幼在锦绣明堂中长成，也知家族荣辱。

最后熹妃甄嬛将要以废妃身份回宫时皇上赐的大姓便是钮祜禄氏，而弘毅公一门，则是镶黄旗钮祜禄氏族嫡支本家。

许是蝴蝶效应，也许是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正史之故。本应于康熙五十二年过世、被七弟阿灵阿夺去爵位的法喀并未按照原历史轨迹行走。反倒是以他为首，钮祜禄氏蒸蒸日上，愈加繁荣显贵。

法喀膝下四子二女，除却长子阿都沁为前头太太所生以外，次子海古拉、三子满都拉图以及四子吉尔格勒连同两个女儿都是赫舍里氏所出。

“明日入宫选秀，待受封旨意一下，也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指导礼仪，再然后就该离家进宫了。”赫舍里氏凝了凝眸，她是不希望女儿进宫的。

但好在弘毅公府两位小格格的礼仪自小就是由宫中嬷嬷所教，并没什么可挑剔的。

她是圣祖仁帝孝诚皇后的嫡亲妹妹，且丈夫又是圣祖孝昭皇后的胞弟。钮钴禄氏与赫舍里氏两族人才辈出，满洲八大姓其二，这样显赫的身份，皇上为稳朝政，一定会留牌子的。

“好了额娘，叫姐姐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姐姐就要进宫参加殿选了，精神可差不得。”云霓的容貌比长姐更具攻击力，甚至更盛。世人多知钮祜禄家大格格容色倾城、素有才名，殊不知小格格也不遑多让。

赫舍里氏身边的俞嬷嬷也劝着主子，见状，云霓就与云书退了出去。

长长的环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云书遣退了下人，亲自给妹妹执灯。姐妹两个走在石子路上，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宁静。

“等姐姐进了宫，你我姐妹再想相见可就是难上加难了。”云书忽的开口。她姐妹两人感情最好，是赫舍里氏都不能比拟的。

“怎么会呢，我只希望姐姐在宫中过得好。”云霓顿了顿，眸中莹光闪烁。却也同姐姐说起了宫中的一些事， “我听闻宫中的华妃不是个好相与的，深得皇上宠爱不说，兄长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

见妹妹说道父兄家世，云书微微一笑，抬眼中尽显傲气。她自持腹有诗书，却也是攻于心计有野心的世家贵女。更遑论她要入那深深宫墙，若无半点手段又该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立足。

“年家的确势大，可只不过是一个区区汉军旗。若论起家世来，全后宫加起来也不抵我满洲镶黄旗出身的钮祜禄·云书。”

这话说的狂妄，却又的确不假。宫中满军旗的嫔妃只有皇后乌拉那拉氏一人，她也不过是仰仗太后罢了。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两族加起来可堪重用的儿郎尚且没有钮祜禄氏一族之多。

“先帝的孝昭皇后乃是我们姑妈，孝诚皇后又是我们安布，阿玛袭了玛法的一等弘毅公爵位，几个哥哥又在朝中那样出色。怕是当今的皇后乌拉那拉氏恐也要让我三分。”

皇帝宫中大多是汉人嫔妃，所以此次参选满军旗之女则尤为重要，是连接前朝权贵与后宫平衡的枢纽。

“待姐姐在宫中站稳脚跟，一定接你和母亲入宫中小住。”云书言罢自有思量。

昔年姑母孝昭仁皇后在世时，也曾接过自己的额娘舒舒觉罗氏入宫小住。就连温僖贵妃深得圣宠时，也以贵妃之名召过舒舒觉罗氏。

云霓晓得云书的想法，只是笑了笑，“那我自等着姐姐接我进宫享几天荣华富贵了。”

等两人走到云霓的彩襄阁，云书才抚了抚妹妹的肩头，眼中爱怜，“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入睡。”

云霓点点头。

*

翌日。

天空中大雁结群而飞，碧朗晴日，阳光明媚。

云霓站在赫舍里氏身旁望着云书踏上马车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重返闺阁。

紫禁城辉煌宏伟，云书自马车款款而下，同各家秀女站在一块。秀女们各成一派，唯独云书超凡脱俗，自个儿站在花坛阴影的角落处。

“你是哪家的秀女？”一个身着碧绿色衣裳的女子横眉冷对，这个不长眼的秀女竟然给她新做的衣裳弄脏了。

“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一听见这秀女低微的出身，女子乐得出声，言辞犀利地数落着她。甄嬛与从小挚交沈眉庄见了面，又听闻这边的闹剧，上前给她解了围，而云书则是淡淡一瞥。

秀女时便结帮拉派，若是入了选，高位娘娘们必然视她们为眼中钉。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们不懂吗？

秀女六人一列，进殿行礼叩首。皇上与乌雅太后高坐一处，乌拉那拉皇后独自坐在下首，瞧不清各自的神色。

皇上身旁的总管公公苏培盛正在宣读秀女名号，身为满洲旗且是钮祜禄姓人，首先念的便是云书的名字，“宣——弘毅公法喀之女，钮祜禄·云书，入殿觐见。”

钮祜禄·法喀身兼数职，任御前大臣、内大臣、护军统领兼佐领之职，承袭一等公，所以苏培盛就只从简念了法喀爵位。但这寥寥几字的分量尚不容小觑。

“臣女钮祜禄云书，拜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云书出列迈前一步，见礼。

“早就听闻钮祜禄家的格格容貌倾城、才艺双馨。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实乃大家之风、贵族之女。”太后淡淡一笑。

皇后面上神情不显，只是笑容依旧。“可擅长什么才艺？”

“臣女不才，于琵琶上的造诣略懂一二。”

“皇考孝昭皇后与温僖贵妃皆出自钮祜禄氏，且又是弘毅公一脉，深得先帝赞誉。可见你阿玛，你额娘培养女子之娇贵。”皇帝出了声，这是本场选秀他第一个主动开口留下的秀女。

苏培盛见状，便明了，忙高声宣旨：“弘毅公之女钮祜禄·云书，留牌子、赐香囊——”

早就是既定的事实，云书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平和地叩首谢恩后便有嬷嬷领着退出了大殿。

*

赫舍里氏已经知道了女儿入选的消息，也在主位上等着女儿回家，云霓也掐算着时间去正厅等着长姐。

“蓁蓁来了，快快坐下，你姐姐马上就回来了。”

外头的小厮通传，如今云书是待册封的秀女，自然不能称呼为小姐、格格，而是在册封旨意下来之前，统一称其为小主。

“见过小主。”赫舍里氏先行一拜，云霓紧随其后。虽无外人，但礼不可废，人多口杂，免得被传出去叫别人说钮祜禄家依仗功勋、不知规矩。

“额娘妹妹快快请起。”云书先把赫舍里氏扶了起来，然后亲自去牵起云霓。

母女三人落座，云霓开口询问，“姐姐今日可还顺利？”

“太后问了一些问题，左不过是我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才艺之类的话。”

赫舍里氏点点头，“今日皇后便会拟定名单，过两日就会有引教嬷嬷指派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22年8.26开，23年2.28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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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