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江宴移和时橙挨个给宾客敬酒。

直到下午两点左右，热闹才逐渐褪去。

临要一起回婚房的时候，时橙忽然不见踪影。

江宴移手握方向盘，手指轻轻敲出不安的节奏。

突然消失的人，和打不通的电话，在他心头布上一层阴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好的预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即将在惯性和重力作用下，以不可阻挡的趋势俯冲。

微信的专属提示音及时响起，如同洒下雪后初晴的阳光，让雪球立马融化。

【善变的女演员】：你先走！

【善变的女演员】：为你准备了神秘惊喜，博玉苑签收！

启动车子前，江宴移联系吴助理，报出几道菜名，“准备好这些，送到博玉苑。”

吴助理：“……？”

江宴移勾唇，丝毫不打算掩饰愉悦的心情，“看她宴会上光顾着敬酒了，没吃多少。”

吴助理的沉默震耳欲聋。

是他的错觉吗？

江总寥寥数语，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不过几秒钟的工夫，他却有种被秀到脸上好几次的错觉。

江宴移又道：“结婚第一天，总不能饿着她，对吧？”

吴助理释然。

不是错觉。

是他无比敏锐且准确的直觉。

博玉苑坐落于城市东隅，这块儿是出了名的好地段，寸土寸金，经常在售房中介口中被频繁提到。

“博玉苑知道吧？对，就是每平卖价高达六位数，还全都是超大户型的那个博玉苑。”

“我们最新推出的楼盘，对标的就是博玉苑。品质上相似度高达99%，价格却只有它的十分之一不到，极致性价比，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今天的你也许买不起博玉苑，但是没关系，我们楼盘是养成系啊，选择它，未来直接把它变成博玉苑！”

尽管吴助理一催再催，但不知道是维修师傅磨洋工，还是厨房的炸毁程度太高，导致修复困难，工期拖了又拖，赶不上在婚礼前弄好。

江宴移听后大手一挥，直接豪掷重金，买走了博玉苑最贵的那套新中式高级别墅当婚房。

买过豪宅的人都知道，豪宅最吞金的部分反而不是购房成本，而是后续的养护消耗。光是一楼露天泳池的维护成本，花费就能高达每年上百万。

此刻，那个即将以每年上百万的速度吞噬银行卡余额的泳池就在眼前。

江宴移没心思欣赏，步速不减反增，一心只想早点见到时橙给他准备的惊喜。

主卧亮着灯，在走廊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吸引着飞蛾一样吸引着江宴移走过去。

只见时橙的结婚戒指静静躺在床上。

旁边还有一封手写信，信封上赫然写着八个字：新婚快乐，祝你快乐。

目光与它们相触的一瞬间，江宴移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脑子里想着“到此为止就好，不要再继续探究下去了”，手却像不受控制似的，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抽出信封里的留言卡片。

上面的字迹属于时橙。

「To：橙子酸到掉牙了

一点都不抱歉地通知你，其实结婚戒指的真正含义是，一切归零。

“∞”拆成两个圆圈，并不一定意味着圆满，也可以是象征终结的“0”。

所以我们，回到零点吧。」

硬质卡片悄然变皱，留下无法抚平的折痕。

江宴移哂笑，又换上了惯常凉薄的面孔，眸底的柔情全然消失不见。

原来她的异常不是因他而起，而是源于把他错当成了[橙子酸到掉牙了]。

多么可笑，所有心动竟都始于一次报复计划。

他从床上捞起时橙留下的那枚结婚戒指，连同自己的一起紧紧攥在手心。

楼下就是露天泳池。

暖黄色的夜灯连成一条弧线优美的曲线，将泳池水面照成一片波光粼粼，如同蓝宝石化成了流质，一边璀璨，一边缓缓流淌。

江宴移将手伸出窗外。

任夜风吹拂，凉意顺着手臂一路蔓延，一直凉到心底。

吴助理风尘仆仆，刚把打包的饭菜送来，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来的路上，他心中预备了一万种如果到时江宴移已经开始享受新婚夜该如何将饭菜送上的紧急预案，万万没想到，他遇上的实际情况是怎样有效劝慰疑似有跳楼企图的江宴移，“江总，您这是……”

江宴移视线下移，看了眼吴助理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吴助理：“……”

“噗通”一声。

江宴移松手。

两枚结婚戒指一起入水。

——

“噗通”一声。

时橙松手。

两枚泡腾片入水，在杯中不停翻滚，吱吱作响。

车外，夜色涛澜汹涌。

等泡腾片冒不动泡了，时橙喝了一大口醒神，随后收起水杯，启动车子，驶向夜色更深处。

“你要请长假？”对这个点还在D&V办公大楼加班的余声来说，这可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时橙“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规划下工作室的未来，我希望它能成为一个好的开始。”

电话另一头，余声不自觉皱眉。

时橙的语气听起来很怪。

就好像她刚完成了某件心头大事，有种现在打算抛开一切重新出发的释然。

“那你尽快调整好状态，D&V可以等你，但珠宝们可等不了太久。”余声没有多问，十分爽快，准了时橙的假。

夜间，路上车辆稀少。

时橙踩足油门，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少的时间开车回到了老家。

榆平镇，她长大的地方。

也是她第一次和江宴移产生交集的地方。

镇子的形状被夜色模糊。

走过小时候走了无数遍的街道，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就连天上的月亮，自始至终，年年月月天天都是那个月亮，从未变过。但当你在不同的地点抬头望向它，心中却涌起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比如此时此刻的时橙，站在长街拐角仰头望月，心里便是空空的，像莲藕深深藏起的空洞。

她把行李搬进空置了许久的老宅。

接下来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意外，她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回到榆平镇，生活节奏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

每天忽然多出大片的空白时间，闲着无所事事的时橙心血来潮，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找去老王面馆。

昔日门庭若市的小店铺如今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锁，看上去已经空置了好几个年头。

隔壁是家具城，当年刚开张时，老板才二十多岁。

一晃眼，十几年悄然从指缝间溜走。

家具城在镇上的老客户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老板青春不再，成了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小姑娘，想租店面？”他见时橙在门口徘徊，主动搭话道，“换个看看吧，这家没戏。你别看它破破落落的，好像废弃很久了。据我所知，老板只是不开张，实际上店面每年还在续租。”

时橙不解，“续租，但不开张，老王有钱嫌没处烧？”

知道他有性格，但不知道他有性格到了如此地步，会和钱过不去。

这不是家具城老板第一次面对类似的疑惑。

老王从榆平镇搬走的日子里，偶尔撞见几个有意在此处租铺面开店的外地人，他常反复向人家解释，一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老王啊，他遇着贵人了！对方看上了他的手艺，不光给他安排了更好的去处，还帮他留住了这个铺面。”

贵人！？

听到家具城老板的话，时橙脑海中没来由地划过一个名字。

——江宴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