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移就这样死赖着住了下来。
吴助理送来他的随身物品,看架势,他像要就此驻扎,往后都不挪窝了。
让时橙有一种把野生大孔雀违法领回家饲养的奇妙偷感。
周一,早晨。
时橙拎着工作用的手提包走出房间,一抬眼,就看见江宴移像一尊大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
每天第一个看到的人,从随机路人变成江宴移,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迅速适应了。
淡然处之的秘诀便是:把他当空气就好。
穿过客厅,在玄关换鞋时,她听到江宴移对着电话另一头问道:“去哪儿?”
时橙:“……”
一阵诡异的安静。
像有一根弦逐渐拉至紧绷,只等跨过临界值,猛地断开。
时橙反应过来,他在问她。
“上班。”说完,她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怎么,你想和我一起去公司?”
工作日的早晨,出门自然是为了上班。
再正常不过的回答。
江宴移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
继续听电话另一头的吴助理汇报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行程安排。
而时橙开车驶出小区东门后,却走了和往常上班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
在早高峰的车流中艰难穿梭,等太阳从淡淡的橙色变成令人无法直视的金黄时,导航终于将她带到了目的地,楚氏集团。
高耸的办公大楼像用玻璃外墙包裹起来的登云梯,以不可阻挡的锐利气势直指云霄。
第九层法务部的卫生间里,楚双双将门从里面反锁上。
手机放在台子上,显示正在通话中。
扬声器传来闺蜜啧啧的两声,“稀奇,我们养尊处优的楚大小姐,竟然也有去公司上班的一天。”
楚双双补着口红,“注意你的措辞,来自家公司算什么上班,这叫视察工作。”
闺蜜轻嗤,“那楚大小姐,视察工作的体验如何?”
想着这个时间点,她本应该出门购物、参加聚会或者是出国旅游,而不是在公司沾染上一身班味,楚双双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从最高点向下直落。
不爽闺蜜幸灾乐祸的语气和那股子因为不用上班而似有似无的优越感,她啪地挂断电话,强打起精神,收起口红,开始举起手机对镜自拍。
一连拍了好几张,选出状态最好的发送给刚才通过电话的闺蜜。
并发送一条语音:“反正其他人的体验不会太好,看到漂漂亮亮的我来视察工作,大概会有很大的落差吧。你不知道,今天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来上班的那些人,有的穿着拖鞋就过来了,就是材质像塑料,鞋面上有洞的那种鞋子。还有的手上拎着豆浆、油条,一边吃一边打卡,衣服看着也不像熨烫过的样子。咦~看着就受不了。”
闺蜜秒回了一条语音过来,“有什么受不了的,和你形成鲜明对比,做你的衬托,不好吗?”
这句奉承说到了楚双双的心坎儿上,她脸色稍霁,“嗯哼,我要让公司其他人知道,什么叫做优雅。”
又从包里拿出香水往身上喷了喷。
楚双双满意了,走出卫生间。
先要经过一条“7”字型走廊,才到法务部。
刚拐过“7”字的转折点位置,看到时橙迎面走来,楚双双脚步一顿。
时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想线下快打,报仇来了?
楚双双不免心虚,生怕时橙下一秒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头发,往旁边的墙上猛砸。
但时橙却像没看到她似的,淡淡然与她擦肩而过。
两个肩膀错开的下一瞬,时橙手一松。
包自由落体,坠地发出“啪”的一声,炸出了楚双双一背的鸡皮疙瘩。
终于知道诡异的违和感来源何处了。
不仅是时橙突然出现在了她不该出现的地方,更因为眼前这副场景,分明是D&V晚宴当天的重现!
毫无疑问!
这是来自于时橙时隔几日的报复,她果然不是个会轻轻揭过的善茬。
楚双双两只手立马在背部一阵乱抓,企图找到时橙用刀片划开的口子。
可是她什么都没抓到,所碰之处,布料完整。
时橙气定神闲地看她,“放心,我今天忙得很,没空报复你浪费时间。”
此话一出,楚双双心里更毛了。
故意搬出她说过的话,还说不是冲着报复她来的?
鬼才信!
她急匆匆穿过走廊,直奔电梯的方向。
裙子都被划破了,还上个屁的班!
趁过了上班时间点,所有员工都在忙着开晨会或者办公,马上回家,换衣服。
墨菲定律告诉大家:越怕意外,越出意外。
楚双双也没躲过,在等电梯的几十秒里,撞见了三个结伴去卫生间的法务部员工。
三人用自以为克制,实际上肆无忌惮的目光反复打量楚双双。
同时窃窃私语。
“好怪,我竟然没从她身上闻到班味儿。”
“这女人的味道该死的甜美。”
“你们没发现她和楚总长得很像吗?她是楚总的妹妹楚双双呀。”
“她的穿搭还有口红色号真好看,好想上去要链接。”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这个层次的有钱人,不在网上买衣服,所以没有链接?”
“……”
三人和楚双双之间隔了一点距离。
加上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声传进楚双双的耳朵里时,像刺猬的尖刺上扎满了棉花,变得模糊不清。
心理作用作祟,疑神疑鬼的楚双双愈发确信,她裙子背后一定有道口子。
就在她恨不得原地钻洞消失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慌忙之中,她走得太快,一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直接以火箭喷射的姿势摔进了电梯里。
电梯外的三人:“……”
噗呲。
她们生性不爱笑,除非忍不住。
——
时橙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家里。
对付楚双双,用心理战就足够了。
她的手得留着用来和各式各样的珠宝打交道,而不是去握住刺向别人的刀片。
打开门,只见江宴移还坐在沙发上,姿势和早上看见他时的相差无几。
时橙:“……”
救命。
他不用上班的吗?
转念一想,她自己也没上班,又释然了。
不上班,太正常了。
其实上班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每个人都习惯了这种不正常,所以不正常倒反天罡,成了正常。
江宴移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掀起眼皮,微微侧眸,“这下出气了?”
时橙愣了一下,“你早知道我干嘛去了……”
江宴移故意拖长音调,“很难猜吗?”
“……”时橙闭了闭眼,反问,“很好猜吗?”
江宴移的神情已经告诉她了答案。
是的,很好猜。
时橙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在江宴移面前仿佛透明人,他总能看透她在想什么。
而她对江宴移的了解,却远远不够。
不够到她有时候会觉得,她能成功推进计划,攻略下他,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运气挺好。
“你要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
“赶我走?”
“不敢,问一下而已。”
说完,时橙从墙角储物柜里取出清洁工具,开始打扫卫生。
清洁第一步,掸尘。
沙发这种表面毛茸茸的物件是吸尘重灾区。
时橙拿着除尘掸子,也不管江宴移就坐在那儿,自顾自对着沙发掸起灰来。
江宴移:“……”
怕身上沾上灰,无奈,他只能让出位置,站在一旁,一边看公司报表,一边等时橙掸好尘,再坐回去。
清洁第二步,扫地。
时橙用扫把戳戳江宴移脚边的地面,“让让。”
江宴移挪了两步,“……”
没用。
他挪到哪里,时橙跟到哪里。
永远是那两个字,“让让。”
很快,江宴移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时橙嘴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赶人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江宴移再赖着不走就不礼貌了。
“让……”
话音未落,就见江宴移跳上了墙角的体重秤。
时橙毫不客气,“让开,这个体重秤表面有点脏了,让我擦擦。”
江宴移岿然不动,“你天天光脚站上面称体重,表面怎么会落尘?”
时橙:“?”
无法反驳,不如干脆坦白,“你呆在这儿真的很碍眼唉。”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江宴移微微卸力,靠后倚墙,“不是我想赖在你家,实在是因为我肩负着艰巨的任务——当你的督工。”
时橙:“?”
江宴移叹气,学着时橙的语气说话,“你一天交不出结婚戒指的设计,婚礼就一天不能按时进行。婚礼不能按时进行,我爸妈就会找我麻烦。我爸妈找我麻烦,就……”
时橙忍不下去了,学她说话语气就算了,还把她说过的话有样学样地搬过来,她打断道:“停!”
灵感和火气一样,如同火山喷发般,腾腾往外冒。
“你等着,我现在就画设计稿。”
如今已经出现了许多珠宝设计软件,在精准建模和快速成形上独居优势。
但灵感喷涌时,时橙还是更喜欢在纸张上勾画手稿。笔尖摩擦过纸张,或快或慢地勾勒,塑造出每件珠宝设计作品独一无二的灵魂。
时间在设计师和作品间的不断共鸣中悄然流逝。
时橙终于将灵感全部落于纸上。
她和江宴移的结婚戒指。
一对两个,凑在一起,紧紧相扣。
是“∞”无穷符号的样子。
寓意:分开时,各自圆满。相遇时,爱意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