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悠悠转醒时，已然夜色如墨。

烛光映暖，一道修长身影端坐于对面的椅子上，他正低头翻看手里的册子，眉眼肃穆。

不得不承认，此刻你确实有些恍惚了。

从前在山上无事时，吴用常来寻你闲谈。若是无话便各做各的，你看你的话本传记，他看他的诗词典故。

你总怀疑他是来蹭自己的桂花糕、桂花茶和桂花酒的，却也没胆子直接问他，就这样随他去了。

时隔一年再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你却恍如隔世，好似半生倏忽，怅然若失。

时过境迁，竟是这般让人怅惘吗？

“既醒了，为何不唤我？”

出神之际吴用已坐到身侧，将你扶起半靠在床头，喂了杯水。

“见哥哥看的认真，不好打扰。”

“不过是大名府库内的粮草金银明细，不打紧。正巧药温了，先吃药吧。”

你本要接过药碗，却发现自己手指都包着细布，想是上过药了。

燕青先前给你的手衣早就被丢在牢里，此刻你手上缠着枣红色护手带，疤痕未曾露出半分。

至于缠的人是谁，你不用猜都知道。

没法子，他那红头巾就在那儿明晃晃的摆着，傻子都能瞧出来两者颜色也太过相近了些。

吴用面色如常，执着小勺给你喂药，你也面不改色地将苦药喝尽。

直至汤药见底，你才忽然惊觉此情此景不就是自己之前最害怕的场面吗？

黑夜、吴用、喝药，若是再加个鬼故事，绝对会是你终生难忘的噩梦。

但如今真经历了，却也不觉有多难熬骇人。

可叹，可叹呐。

暗自叹息的你却并未发觉，有人盯着药碗久久不能回神。

眼里的心疼压了又压，却仍染红了眼角，涩酸了鼻头。

他还是想要那个怕吃药的小姑娘。

吴用掖了掖被子，抬手覆上你的额头：“嗯，不热了。”

“我发热了？”

“常说医者不自医，小宋大夫倒是将这句记得牢。”

“……”

这老狐狸，又在打趣你了。

“比不得吴教授，足智多谋，用、计、天、下。”

吴用闻言勾了勾嘴角，似乎早有预料。

“卢员外经此一劫，又是牢狱之灾又是落草为寇，哥哥就不觉得有些过了吗？”

“梁山需要玉麒麟，为了大局，小生只得如此。况且你心知肚明，李固与卢氏早有私情，我不过顺水推舟，给他一个机会罢了。”

“可计用完了不该善后吗？若非小乙哥舍身护主，没等梁山来人卢员外就要一命呜呼了！”

“此事是我疏忽，未曾料到李固的动作会那般快。”

“还有……等等，你说啥？？？”

吴用剑眉一挑，拾起柜上的羽扇轻摇几下，面色坦然。

“我说，此事是我疏忽，害得你、卢员外与石三郎受苦了。”

“……”

你是做梦呢吗？是还没醒吗？还是眼前的吴用鬼上身了？？！

“不过——你是因着那卢员外恼我，还是——”

吴用朝你微微倾身，双眼微眯：“为着那小乙哥？或是石家三郎啊？”

瞧瞧……不对，是闻闻这浑身的醋味，熏得你眼睛疼。

“咱俩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咱们说的就是一回事。”

“…… – _ – ”

你就不该跟他纠缠。

你竟然试图在言语上胜老狐狸一筹，看来自己这热还是没退下去。

没见到吴用之前，你想了无数话要问他。

或是质问，或是责怪，总之要跟他吵几句嘴才行。

结果现在人真到了面前，你却又憋不出几个字。

克星啊，他当真是你的大克星！

气鼓鼓的你并未发觉，自己与吴用即使一年未见，却并未如预想那般疏离。

他没有询问你这一年的过往，没有过多关注你右手的伤痕，甚至还来故意激你气你。

就是不知那醋意里，掺了几分真假。

忽然，他长臂一揽，拥你入怀。

至此，狐狸的计策才圆满结尾。

“院中的桂花开了。”

吴用低头蹭了蹭你的发顶，心中空缺已久的一块终于补上。

“今年多做些桂花糕，可好？”

你眼眶一红，埋在他怀里嗅着熟悉的气味，闷声答了句：“好。”

桂花飘香时，

思绪随风驰。

欲语还休处，

情深月亦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