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店了，新开的店面看着很干净，是年轻人会喜欢来拍照打卡的地方。

跟随服务员走进最里面的包厢，贺江粗略一扫，大概有五六个人的样子，都是年轻人，穿着时髦，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聊着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气氛很是热络。

见到陈佳渡把人带进来，他们也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和扭捏不适，反而热情地邀请贺江一起坐下吃饭。

贺江低声同陈佳渡说：“你刚才就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吗？”

她点点头，“我刚才说男朋友来接我。”

贺江笑，“所以你刚才接我电话的时候就决定要把我带过来了……”

她的手指揪着他的袖子，搅了搅，“嗯，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认识。”

“好。”

他笑得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发，瞬间引来一片唏嘘。

“小情侣真是闪瞎我的狗眼啊……”

“俊男靓女多养眼啊，美女配□□你就老实了。”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俩明星呢。”

“哈哈哈……”

不过最后他们并没有一起吃饭，贺江负责请客，作为几人这段时间对陈佳渡的照应的回礼。

离开后两人去坐车，在车上陈佳渡跟贺江分享了今天上台的心理路程，还有老师对于他们队伍的指导，以及针对她个人的一些建议，改进方面都十分中肯，反正给了她颇大的启发。

聆听她说话的的时候，贺江的右手食指曲起在方向盘上轻微地敲击，悠悠的，不急不缓。

她记得他的这个小动作，通常代表他在思考，也代表他的心情非常轻松愉悦。

当然后者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可以更为明显地得出结论。

“你在笑什么？”她问，有些不明所以，明明自己只是同他说一些生活还有学习上的琐碎内容，并没有什么她自认为好笑的内涵包含在其中。

贺江回道：“没什么。”

陈佳渡便又拧起眉来，满脸写着不信。

前方有两个闸道汇入口，车辆行驶速度明显都慢了下来，隐约有要堵车的趋势，若不是该路段禁止鸣笛，此刻周围的喇叭声应该已经谱写成一首激昂的交响乐了。

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眼看着车子堵了五分钟还没有起色，周围的车辆纷纷降下车窗探出头来朝外面看去，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大了起来，陈佳渡升起车窗阻绝噪音。

扭头望去，贺江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似乎堵车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有他在身边，稍微也抚平了她心底的那抹无名焦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通车，让他们一直等着也没事吗？”

贺江上车前跟她说，带她去跟林奕他们一起吃顿饭。

他报了一个地点，那家饭店离这里不算近，陈佳渡当时就问有必要跑这么远特意去跟他们吃顿饭吗，但是没想到贺江跟她抱有同样的想法，就是将她以女友的身份重新介绍给林奕、蒋之远他们认识，因为需要仪式感，所以这次的饭局就会显得重要许多。

贺江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真知棒递给她，安慰道：“没事，他们也还没到。”

陈佳渡接过真知棒，是她最喜欢的葡萄味，里面好像还有很多这个口味的。

“你车上怎么还放了这个？”

“担心你突发低血糖，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

“喔。”

陈佳渡剥开糖衣，把糖果放进嘴里，葡萄的清香席卷唇腔，她咬着绿色的棒身，有些含糊不清地继续问：“所以你刚才到底在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贺江偏过头看向她，明亮的日光穿过挡风玻璃打在他深刻立体的侧脸上，陈佳渡的心底产生略微的动摇，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波澜。

明明刚才两人一直都在说话，几乎没有一刻是停止的，但此刻她才觉得他是真正放松下来，把全部的精力都安放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很温柔平和，直直铺过来，正如他所说的话一样。

“我不是觉得你说的话好笑，我只是喜欢你和我分享你生活中、学习上面的点点滴滴，很充实。另外，我觉得你认真说话的样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陈佳渡登时哑口无言，缓了好一会儿才默默说着，“你可以不要总是说这么肉麻的话么？”

“有么？”贺江反思了一下，“有感而发而已。”

真的很肉麻，虽然但是，陈佳渡瞧见自己心底的小狗无比雀跃，在原地疯狂地摇尾巴转圈圈，简直就是豆佶的翻版。

真没出息，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句，咬紧真知棒。

*

日子在细碎舒缓的节奏中进行着，待在贺江的身边，陈佳渡时常觉得一眨眼就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遥远。

她认为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但是贺江会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这样也挺好的，那我们就是老夫老妻了，多好啊，要比别的夫妻少走了三四十年的路呢。

眼看着这个学期不久之后就要结束，陈佳渡开始变得有些焦虑，尤其是前段时间朋友跟她说如果不是要考公务员的话，大三就可以逃课去实习了，关于校内活动能不去就不去，绩点就争取保持在中上游，尽量多刷几段实习经历，丰富履历，指不定不本科毕业就可以击败清北生，进入业内top公司。

她犯了普通人的通病，绕进一件事里之后就想不开也觉得自己做不到，不断内耗。

想了一个礼拜还是无果，陈佳渡决定找贺江问问这个，虽然二人的专业领域相差甚远，但他毕竟要实打实比她多出几年的工作经历，为人处世也要老练圆润，不说开解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程度，至少也可以让她对于未来有一个比现在要清晰的规划吧。

实际上她还是想得太美好，贺江的工作异常忙碌，经常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开会的路上，有时候写方案改方案又是一整天，她打过电话过去，十次有七八次都是助理顾正飞接的，偶尔有个一两次他本人接到了，她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只和他聊些开心的小事。

顾正飞告诉她有任何诉求的话都可以帮忙转达给经理，陈佳渡也知道对方必然会将自己的事情事无巨细告知贺江，就像贺江说的，她的事在他那里没有一件视作小事，全部都是重中之重。

但她也不想让他为自己操劳，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惦记自己的事情，也太自私了。

而且她现在才知道贺江前段时间来找自己都是把好几天的工作压缩在一起做完，完全是硬挤出来的时间，更不好意思打扰他。

爱是相互的，分享也是，贺江于她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她也不想把不好的情绪传递给对方。

就这样又焦虑了一阵，某个周末安淑芝带她出去逛街，她们去买衣服，去了一家又一家，安淑芝尝试了很多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风格，在陈佳渡看来这些衣服中有一部分合适，一部分不合适，剩下一小部分中规中矩。

但是安淑芝罕见地没有听取她的意见，几乎将试过的衣服全部包圆了，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走出商场，安淑芝对她说：“妈妈知道你这段时间很焦虑，是因为毕业实习的事情吧？”

陈佳渡点点头，她就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点事都逃不过安淑芝的眼睛。

安淑芝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佳佳，你才二十出头，你有钱又年轻还漂亮，你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拥有了遥不可及的起点，你的试错成本会很低，同样的，你拥有了更多的机会和资源。”

“就像我去买衣服，我穿上了，不管好不好看，也不要去在乎周围人的眼光，我可以任性一点，想要买就可以买，说不要就去退货，别人觉得好看的，但是我自己不喜欢就不买，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自己觉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二十岁的年纪总是很在乎别人的眼光，觉得别人不满意就要死要活一样，这是一种思想钢印，很可悲，事实上是我买到了，合适我就会穿；不合适就当买了一个教训，提醒自己下不为例。这并没有什么，你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也没有被社会磨平菱角，可以拥抱着如泰坦尼克号般的伟大理想，完全可以认定一件事就莽撞地开始，一头热地去拼命做，不去计较后果，也可以挥霍，唯独不要无休无止地后悔内耗，损害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健康。你只要去尝试了，最后即使是失败的，你的背后也还有妈妈给你撑腰。”

“你出生的时候妈妈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并不觉得成为公务员、教师、医生这些所谓铁饭碗的职业就该是你的宿命或者为之奋斗一生的终极目标，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贵个体，妈妈对于你是你本身这件事充满了期许，你小的时候我常常想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作家？画家？工程师……但我现在好像才摸到一点门道，你总是很时髦，穿得很漂亮，无时无刻都在发光。拥有很高的美商，就算不是做相关专业，你去做模特、设计师、摄影……都会成功，妈妈永远相信你，永远为你骄傲。”

“妈妈……”

陈佳渡哽咽地投入安淑芝的怀抱，泪眼朦胧，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感谢的话。

谢谢你呀，我的妈妈。

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

五月中旬，老家一个叔伯意外去世了，安淑芝请假要回去参加葬礼。

她本不欲带上陈佳渡，一来路途不短，二来也不是什么好的事，但是后者惦念叔伯生前对待她很好，坚持跟安淑芝一起去。

家里边还在装修，年后才开始，三层别墅，在农村已经算很大了，跟左邻右舍的结构也差不多，安淑芝出了大头，剩下一点是老太太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体己钱，没去找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也是料到了他们必定会找各种各样的说辞推诿扯皮，不是在投资就是在定存，她都这把年纪了，没几年功夫也就一抔黄土了，也不想再和他们争这些有的没的。

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老太太从出事后就一直在那里帮忙，故而她们到了之后联系了老太太，也直接赶去叔伯家。

明明是下午两点多，但是天阴沉沉得可怕，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赤裸裸兜住视线里看到的一切。

路边的私家车大都因为视线不好，打着双闪停在一边，排成了一条长龙。

她们刚开始还跟着前车保持十米的车距慢吞吞移动，但是后面的雨实在太大，就像书上说的接天连地，雨刮器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挡风玻璃上异常模糊，她们开着开着没注意到前面有一根竹子被雨打折了摔在了路上，等发现时已经晚了，车子开过去，竹子撞到了挡风玻璃上，视线唰地几乎全黑，什么也看不清，全神贯注看路的陈佳渡着实都骇了一跳，安淑芝也被吓得不轻，还在安慰她说还好开的不是敞篷，不然就直接撞脑门上了。

这个小插曲后陈佳渡也将车老老实实停到了路边，等待雨势小一些再开出去。

贺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们还在躲雨。

“我看天气预报，那边雨下得很大。”

“嗯。”

陈佳渡掰了下雨刮器，好不容易刷得稍微清楚的一小块玻璃很快又变得模糊，水渍横流，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杭城那边下雨了吗？”

贺江走到窗边，从35楼望出去的天空，一片晴朗明媚，他拍了照片发送过去。

“没，天气挺好的。”

陈佳渡盯着照片，指尖轻捻，放大看，落地窗反射出来了他高大挺直的身影。

有多久没见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她记不清了。

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头率先一步说出：“我们都已经整整64个小时没有见面了。”

他的声音里藏着不易觉察的委屈，酥酥麻麻爬过陈佳渡的心坎，令他的心尖颤巍巍的，她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声音也不由自主柔软了下来。

“那我回去就去见你。”

贺江那头传来顾正飞的声音，应该有急事需要处理，挂断电话前他说：“好，路上小心，我等你。”

“嗯，拜拜。”

挂断电话，安淑芝随口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陈佳渡虽然很不想欺骗她，但现在确实没有做好准备，不是适合公开两人关系的时候。

“是唐璐。”没办法，只好把璐璐搬出来挡挡了。

“哦。”安淑芝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似乎也没有怀疑。

陈佳渡坐正身体，无意看见车内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脸上还挂着抹不去的笑意，怎么看都像是陷入热恋的样子，那股浓情蜜意都要溢出来了。

回头得跟唐璐通个信，希望她思想开放的妈妈没有想歪两人之间纯洁的友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