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冷月不言 > 第53章 高塔回峰(三)

第53章 高塔回峰(三)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谢不言和冷月对视一眼,循着声音冲进了东首一间厢房。只见叶知秋跪坐在地上,抱着温庭芳,不住轻声唤着:“庭芳,庭芳,你醒醒,你……别吓我。”她声音都颤抖了,用手摸摸他的鬓发,又拍拍他的脸。温庭芳气息奄奄,闭目不答。

叶丘站在一旁,吓得手足无措,呆若木鸡。旁边地上俯卧着一女子,看服饰背影像是一叶宫柳飞,有轻微□□之声。

这时,忽然一条黄金小蛇从温庭芳衣袖中游出,周身黄得发亮,头呈黑色倒三角形,迅速朝门口游去。谢不言金叶飞出,不偏不倚斩中了黄金蛇七寸,那蛇翻腾了几下,不动了。

谢不言快速在房内各处查看了一圈,除了柳飞外,空无一人。

谢不言问叶丘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丘颤巍巍地道:“我……我听见这边有□□声,进到这间房,没过会,温师弟听见响动,也跟了进来,然后他……他忽然就倒地了,接着少宫主冲了进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冷月搭上温庭芳脉搏,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蛇竟有如此毒力。叶知秋双眼茫茫的,看冷月神色,心中凉了大半,掀开他袖口,只见有两个针孔大小的毒蛇牙印,叶知秋埋首就想就嘴去吸,冷月手一格,道:“使不得。”

温庭芳气息微弱,中毒已深,叶知秋用嘴去吸不仅于是无补,还可能使自己中毒。

刚面对无情散人的惨状,叶知秋没有流泪,此时大颗大颗的泪珠挤在眼眶里,她抱着温庭芳反复道:“庭芳,庭芳,你醒醒,我是知秋。”

温庭芳果真微微睁了眼,看着叶知秋,眼神迷蒙,微微牵了牵嘴角,手动了动,抬不起来,叶知秋连忙抓起他手放在脸颊之上轻轻摩挲着。温庭芳嘴角动了动,叶知秋把头低下埋近,温庭芳的声音细如蚊蚋,断断续续地道:“师姐……知秋……我……对不起……你……好好……好好……活着……”

叶知秋眼中满是泪水,盈着笑意摇头道:“庭芳,你没有对不起我,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活。”

温庭芳点点头,脸上全是爱怜横溢的表情,痴痴地望着叶知秋,良久,终于慢慢满满闭上了眼睛,头一偏,叶知秋拉着的手沉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叶知秋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无声地往下掉。尽管已经预见到这样的结局,冷月心中仍然惊慌不已,对叶知秋的心疼无限蔓延开来,当此情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都很苍白。

冷月跨步过去,俯身查看柳飞伤势,见她并无外伤,但气息紊乱,不时低声□□,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冷月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想了想,又倒了两粒,喂她吃了。

这药丸是她外祖父曾沧海之方,含多种珍奇药材,配制极为不易,对等闲病症真有药到病除之功。

柳飞用极低的声音道:“多谢。”

叶知秋忽然霍地起身,长剑刷地出鞘,剑尖指着柳飞,厉声道:“是不是你?你勾结王府,骗师父来这被杀,又飞书引我们来这,放蛇毒害庭芳,是不是你?”

柳飞一愣道:“少宫主,我……我没有,如果我勾结王府,我怎会受伤,又怎会不跟他们离开?”

叶知秋怒道:“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单单你活着?你留下就是为了毒害庭芳。你敢说那信不是你的手书?”

柳飞喘得厉害,吃力地道:“是……是我写的没错,当时有人一封密信给宫主,说……说你在他们手上,激宫主去当面一战,宫主受不得激,跟了上去。我担心宫主安危,匆匆写信后便跟了上来。我到时,宫主已然被杀,我听到响动,追到这间屋子后,被人一掌打在背后,就此人事不知。我……我并没料到后来的事情。”

叶知秋怒道:“你还狡辩。”跨前一步,掀起她衣袖,腕上黑线扭曲蜿蜒,叶知秋将她手摔开:“你没勾结,你说,你是怎么中蛊的?”

柳飞盯着自己手腕,表情凝滞,自言自语道:“这……这是什么,我……我确实不知道啊……”

叶知秋悲愤难以自已,语带哽咽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你暗恋谢不言,当年我和他订婚,你便恨极了我。可是我已经和他退了婚,你为什么要害庭芳?又为什么要害师父?”

叶丘也是气得发抖,说道:“一定是她记恨师父经常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少宫主,你还记得吗?在你婚礼上,宫主当众说她丢了一叶宫的脸。”

柳飞冷声道:“如果我记恨这些,我不是应该第一个宰了你吗?”

叶知秋不想再多费口舌,手腕一抖,长剑送出,柳飞无法跳跃闪避,眼见便是穿膛破肚之祸。铛的一声,缺月剑连着剑鞘挡开了这一剑。

叶知秋道:“冷月,你做什么?阻挡我清理本门叛徒?”

冷月道:“知秋姐姐,事情尚未有定论,我怕你一时激愤,错杀了柳姑娘。”

叶知秋怒道:“她手腕上的黑线,你没瞧见吗?她害我师父,杀我丈夫,我不该报仇吗?”

冷月道:“如果证实是她勾结,她当然该死,她武功已失,翻不起什么大浪,不妨暂且留她一命。”

叶知秋道:“你让不让开?”

冷月摇了摇头。叶知秋再不多话,挺剑刺向冷月,冷月凝神接招。叶知秋志不在和她纠缠,一有空隙,反手暗器打向柳飞,铛的一声,谢不言一念剑挡开了暗器。

谢不言道:“知秋,我觉得月儿说得对,不妨先留她一命,待事情查明。”

叶知秋收了剑,情知冷月和谢不言阻止,她再难得手,冷冷地道:“好啊,很好。你们都大公无私,是我滥杀无辜。”

俯身抱了温庭芳的尸身,往门外走去,她双肩纤薄,颤如蝶翼,腰却始终挺得笔直,有一种孤勇的决绝和难言的悲伤。走到门口,她停住了,声音已经不似刚才激动,无波无澜,冷冷地道:“我要让他们每一个人血债血偿,你们谁也阻止不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叶丘望了一眼半躺在地上的柳飞,冷哼一声,一跺脚,跟了上去。

冷月看了看地上的黄金蛇,道:“你见过这蛇吗?”

谢不言摇头道:“从未见过,不像是中土之物。”

冷月找了一个大瓷瓶,俯身去捡那黄金小蛇,谢不言一个箭步拉住她,道:“我来。”也不用手,长剑一挑,将蛇装进了瓷瓶,道:“这蛇毒性非常厉害,你后面最好也没要用手碰。”

冷月点点头,将瓷瓶揣在怀里。望向柳飞,道:“这蛇果真不是你放的?”

柳飞表情呆呆的,摇头道:“不是。”

冷月又道:“你是怎么中了这子母蛊的?”

柳飞摇头:“不知。”

冷月心知眼下多问也是无益,俯身抱起柳飞对谢不言道:“走吧。”谢不言道:“我来吧。”冷月想起叶知秋说柳飞暗恋谢不言的事情,便不愿谢不言抱她,抢先一步出了门,道:“还是我来吧。”谢不言如何不知她心思,笑吟吟地跟上了。

无情散人的尸身已然不见,想来是叶知秋带走了。二人纵马回驰,将柳飞带到解忧堂仔细治疗,冷月道:“柳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柳飞道:“我武功已失,也回不了一叶宫,只能先养好伤,只盼有一日能手刃仇人,只是,这怕也是痴心妄想了。”

冷月从谢不言身上掏了几片金叶子给她,道:“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报仇的事,也不一定要你来做,你远远地看着就好了。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远离江湖的腥风血雨,未尝不好。”

安顿好一切,二人出了解忧堂,已是掌灯时分,冷月深吸了一口气,但觉初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令人心旷神怡,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简直恍如隔世。

谢不言道:“你为什么如此相信柳飞?”

冷月道:“我倒也不是相信她,我对她一点不了解,而且还是你的烂桃花。”谢不言道:“喂——”冷月笑着续道:“她勾结王府或者巫山教,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她武功已失,眼下又没有定论,如果把她杀了,以后发现错了,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吗?知秋姐姐又如何自处呢?”

谢不言正待开口,突然间远处红光闪亮,照亮了半边天空,喧哗之声随之大作,从远处隐隐传来。谢不言抬头望去,惊道:“不好,回峰塔起火。”

二人发足往回峰塔奔去,到得近处,只见高塔必必剥剥烧得正旺,火势已上腾到第二层。塔下不少一叶宫弟子还在不停加柴点火,和卫丹卫青及一众士兵大打出手。

冷月抬头望去,叶知秋大袖飘飘,面目狰狞,状似疯癫,从三层跃到四层,又从四层跃到五层,追着一众中蛊者在塔上东奔西逃,抓到一个就是一剑捅死。谢不语和易在水想要阻挡叶知秋,却是压根追不上,只能不停将塔上之人一个个带下来,带下来后有的防护不及,又直接被一叶宫弟子杀了。一时之间烧塔的必剥声,打斗声,求救声,叫嚷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谢不言皱眉道:“这是做什么?”不由分说,抢将上去,所到之处,呛啷啷、呛啷啷之声不绝,一叶宫众弟子兵器尽皆落地。

冷月纵身上跃,上了第一层屋檐,一层层上跃,翻身进了第五层栏干。叶知秋正要一剑刺向一个中蛊男子,那男子蜷在角落,抱着头不住颤抖,冷月铛的一招格开,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知秋冷声道:“冷月,你总是跟我作对是不是?这些人,留着就是祸害,杀了一了百了。”

冷月道:“他们也有父母亲人,谁给我们权利可以处置他们的生死了?”

叶知秋怒道:“你还不懂吗?他们都勾结了巫山教,你现在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对普通百姓残忍。他们出去,势必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说着不由分说,又是一剑刺向那名中蛊者。

冷月横剑格开,拉起身后抱头的男子,往栏干外跳去,沿着檐角一层层跃回地面。看清那男子的脸时,冷月呆滞了一瞬,是阿唐。冷月不甘心地掀开他衣袖,手腕上的黑线清晰可见,狰狞地盘旋往上。冷月抓住他手腕道:“你……你怎么也中了子母蛊?你什么时候中的?怎么中的?素娘和孩子呢?”冷月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送到回峰塔的中蛊者越来越多,她最近已经没有精力照顾到每一个,阿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她没有一点印象。

阿唐哆嗦道:“冷……冷姑娘,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中蛊的哇,稀里糊涂就被抓来这了。冷姑娘,你行行好,让我走吧,素娘和孩子还在家等我,她们一定担心得不得了。”

周围一片混乱,冷月还待说话,余光瞥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向阿唐,顺势将他拉到身后,哐哐哐几招逼退了对方,回头一看,阿唐抱头鼠窜,在一片混乱中已逃得远了。

火光闪耀不定,微凉夜风拂面,冷月望着他仓皇远去的背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这样放他们走了,会不会竟是错了?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响,一根带着火的大柱倒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一回头,火舌已经攀到最高的第五层,还有十余人倚在五层的栏干上仓皇张望。

叶知秋见火势已成,烟火弥漫,纵身跃下塔来,众人忙着救人,也没人拦她,她嘴角一勾,朗声道:“谢不言,易在水,我看你们这么纠结,替你们解决了,不谢!”说完,手一招,一叶宫弟子跟着她潮水般退去。

大火直烧到天明,才渐渐熄灭。其时天已黎明,知府邵大人和指挥史都派了人来善后。这一晚有总共三十一人被烧死,杀死,在塔前的空地上摆放了几排。

许多遇难者家属闻风而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把邵大人围在中央,不住哭诉,军士们尽量将邵大人和人群隔开。邵大人不住抹汗,嘴里重复着:“大家放心,抚恤金会有的,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瞥眼间瞧见谢不言,指着他道:“这位是江南盟主的公子,不谢山庄少庄主,就是他提议将中蛊者关起来的,蛊毒的事都是他在决定。”

人群霍地转向谢不言,将他围在垓心,推拉扯搡,谢不言只觉得哭泣声、吵嚷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我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这可怎么办啊,让我怎么活啊。”“不是说带去治疗吗?怎么会死了啊?”“这么久什么也没做,你们除了会抓人还会什么?”

谢不言道:“各位乡亲,没能将各位的儿子、丈夫、父亲治好,真的万分抱歉。今天这场大火,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对大家的难过心痛感同身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还希望大家节哀顺变。蛊毒还远远没有结束,后面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大家为活着的人多多着想,不要在此地聚集,都先散了吧。”他声音温柔平和,态度坦诚,说话时没有丝毫提气纵声,一片嘈杂喧哗声中,众人听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心下不免佩服,吵嚷之声渐渐小了。谢不言又道:“这些中蛊后的遗体,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传播风险,需要集中处置。大家在那边登记一个名字和住址,抚恤金后面会有人送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大家这就散了吧。”听了他的话,大家纷纷小声言论,慢慢开始散开了,有一名拉着孩子的妇女首先过去登记名字住址了。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朝谢不言扔了一块石头,这人离得又近,且谢不言毫无防备。砰的一声,石头正中他太阳穴,谢不言晃了一下,鲜血汩汩而流。冷月大吃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他,摸出手帕替他按住伤口。谢不语在旁边看得清楚,怒不可遏,骂道:“揍你丫的,浑蛋!”

一脚将扔石头的男子踢翻在地,易在水砰砰砰几拳将另外几名手握石头,蠢蠢欲动的男子打得捧腹跪地。

谢不言血流不止,将一张手帕完全浸透了,渐渐失去意识,冷月气得浑身颤抖,激动地道:“他这几个月来,为蛊毒之事四处奔走,不眠不休,尽心竭力,他何错之有?何罪之有?你们这么有本事,去找出传蛊者啊,去和蛊毒赤身肉搏啊,去保护你们的妻儿老娘啊。暗地里阴阳怪气,朝拼杀在第一线的人扔石子、捅刀子,算什么英雄?算什么本事?你们不害臊吗?不脸红吗?”

说完抱了谢不言,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