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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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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辆不太引人注目的马车慢慢驶入东景。

“咚咚”。

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一左一右敲着面前的房门,敲了半晌,却无人应答。

其中一个边敲边对后面负手站的笔直,扬着下巴的男子低语:“公子,你说世子会不会还没起?”

“那世子也不至于聋了吧?”另一个接过话。

被叫作“公子”的人见门迟迟不开,也装不下去了。她泄了气般的松懈下去,背渐渐恢复成它原来的弧度,双手叉腰,目光凶狠的盯着房门,喊道:“砸门!”

“得令!”随着这一声,两人收回“礼貌”敲门的手,后退一步,侧身熟练的拿肩膀朝前面撞过去。

“砰!”

“哎呀!”

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动静颇大。

没想到门根本没锁,两人用力过猛,直直的往前栽去,狼狈的趴在了地上。

苏晏有些傻眼。

什么情况?苏漾竟然没锁门?

大概是地上两人的姿势太搞笑,她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毫不留情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子你、你也太不厚道了……”白术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幽怨的望过去,“还有世子,更过分!”

白敛爬起来后环顾四周,疑惑道:“世子呢?”

闻言苏晏也不笑了,目光跟着找了一圈,果然没看见她哥的身影。

人呢?

正当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找谁呢这是?”

三人立马朝声音处看过去,只见苏漾双手抱臂倚在门边上,歪头瞧着他们这边,眼神略带嘲意。

白术眼神更幽怨了,“世子,多日不见,你又过分了一点。”

苏晏哼了一声,道:“就是他们俩,笨死了!门锁没锁都不知道。活该!”

“偷溜出来的?”苏漾起身走进屋,了然开口。

白术立即撇清关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全是听公子的。”白敛很自然的接过话。

苏晏咬牙,要不是纸鸢纸筝身手不好,她才不会带这两个小人来呢。

“哦。”苏漾坐下,没什么情绪的垂眼,随意的应了一声后就没再说话。

!?

不太对劲,很不对劲。

苏晏微微蹙眉,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漾了。眉间不带意气的苏漾,眼里没有笑意的苏漾。

苏晏朝白术白敛使眼色,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两人不但是小人,还是蠢货!

苏晏气的想打人但又无可奈何。

她的视线往苏漾那里飘,却见苏漾也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苏漾眼里的情绪很淡,他上下扫了一眼苏晏,然后斜眼瞥向白术,声音带着点冷:“你叫她什么?”

冷意袭来,白术不禁一个激灵,结巴道:“郡、郡……主。”

“苏漾!你干嘛!”苏晏跺脚,朝苏漾那边走过去,“他们怎么叫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装穿上瘾了?”苏漾嗤笑,冷嘲,“真的把自己当男人了?”

苏晏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白术两人讪讪的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就算他们再迟钝,现在也发现了苏漾的不对劲。虽然以前苏漾听见他们喊苏晏公子,也会让他们改回去,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冷过脸。

世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屋内顿时沉寂下去,气氛压抑。

良久,苏晏终于动了下。她慢吞吞的坐到苏漾对面,表情委屈,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哥~”

她对苏漾的杀手锏,撒娇。

听见这一声,苏漾手指轻曲,默然片刻后抬眼瞧她。

见苏晏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轻叹口气,语气中掺杂了些许无奈,“算了。”

说罢指了指房间书案上的面具,又道:“既然你来了,这里就交给你。我回去了。”

“你又要回去?”苏晏心里微酸,小声的嘟囔道:“落尘宗有什么好的,怎么这么喜欢回去……”

苏漾的动作顿住,眼尾的余光落到苏晏不太开心的脸上。

有什么好的?他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如果一定要找个地方待,他更喜欢待在落尘宗。

至少那里是他娘亲曾经喜欢的地方。尽管他说不上来那里到底哪里好。

“哥。”苏晏犹豫的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脸色却突地一变。

她在问什么啊?今日是苏漾的生辰也是长公主的忌日啊!

她脸上满是懊恼,“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苏漾笑笑,站起身,“玩够了就回家。”

马尾轻晃,眼前的苏漾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回家?那里也是你家啊。

苏晏眼眶有点酸。她一直都知道,苏漾跟她和娘亲中间有一道透明的隔阂,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着的。

她理了理情绪,故作不耐烦道:“知道了!比爹爹还啰嗦!”

夕阳落在酒楼向上卷起的屋檐上,空气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温煦。

陌璟寒站在其中倚栏而望。

他一袭浅蓝色冰蚕宫纹锦服流泻如水如月华,星眸中潺潺春水,温润的如沐春风。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有消息传来,陌楚末失踪了。”从里面走出一位白衣女子,脸上带着同色面纱,露出的双眸清冷如霜。

陌璟寒闻声回头,略有些诧异,“他?”

“皇帝早就派人去霖州查过了,果然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是皇帝的人一离开,陌楚末就失踪了。”月不离走过来,与他并肩站着。

陌璟寒偏着头,轻嗤:“陌楚末这样的人,失踪怕不是他某个计划中的一环。”

月不离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他的脸上,然后落到下方。

底下车马交错,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可是看似平静的背后往往都暗潮涌动,危险蛰伏。

东景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东景了。

她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既然这件事顺水,多的是人想推舟。我也不介意亲自把失踪这件事变成真的。”

“失踪?”陌璟寒轻轻笑了,“我倒是觉得到时候可以做的再绝一点。”

“可如若他死了,二皇子就一家独大了。”

毕竟二皇子的生母瑜妃背后也有一大势力,且她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若是没有三皇子来制衡其将来必成隐患。

陌璟寒笑道:“璃儿未免太小瞧我了,这些年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底下一辆华丽马车缓缓驶入帝都城内,议论声渐起。

“这就是沐羽衣的马车吧?”

“对对对,曾经的帝都第一美人。可算回来了。”

“你们说沐羽衣这次回来不会是为了四皇子妃的位子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沐大美人,我思慕于你!”

早在晨时,皇帝就昭告天下,封曾经丞相之女沐羽衣为龙羽郡主,特赐郡主府。以显圣恩,不负功臣。

人群拥挤,皆是慕名而来。

月不离的目光落在马车上,淡淡问道:“若失踪一事真的是陌楚末一手谋划,那你猜他这次想对付那个?”

大皇子早就被他弄“废”了,二皇子不好对付,虽然不排除陌楚末想试着对付他的可能,但是显然在他眼里,陌璟寒这个有点想法又在蠢蠢欲动的“废人”更好对付。

“他派人查过养魂花……”她的视线突然一滞。

人群中,一个青白色的身影骤然停下。高马尾轻甩,那人转过身,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在空中交缠多久。

还未等月不离移开视线,那人就先一步转头,似乎刚刚那突兀的一眼只是一个意外。

青白裳依旧穿梭在车马人群中,只是脚步慢了下来。

风掠过他的衣角吹过去,吹动月不离落在腰间的墨发,空中隐约响起几声微弱的铃声。

顿了一瞬,月不离垂眸,指尖摸上腰间银铃,继续道:“沐羽衣回来了,皇帝封她为郡主是为了什么你应该知道。”

陌璟寒眼神微暗,沉声道:“知道。至于陌楚末,他不会得逞。”

陌楚末查过养魂花还知道冰中莲,说明陌楚末对他的情况很清楚,他绝脉的事情肯定和陌楚末与白贵妃脱不了干系。

“那里是四殿下和风医圣女吗?”

“是啊!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很般配?”

“郎才女貌能不配吗?”

越来越多的人陆续朝他们那里看过去,见白衣女子转身离去,四殿下紧随其后。

“从外面来的女人果然不识大体,浪荡不堪。看见男人就眼巴巴的贴上去。”

“就是,奴婢觉得小姐您才是未来的四皇子妃。”

亦有几句嘲讽声掺杂在其中。

苏漾停下来,手慢慢攥紧折扇,赌气般的喃喃:“配什么配,一点都不配……你才不识大体,你才不堪……”

他咬牙再次转过身,没再看见他想见的那个人。目光停留了片刻,他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烟波江上,落日西沉。街市两边华灯初上,酒肆花窗上倒影着觥筹人影。

苏漾买了两根糖葫芦,坐到酒肆的小桌子边,朝里面喊道:“两壶醉桃花!”

他咬了口糖葫芦,朝外面热闹的街市上看过去。本该潋滟的桃花眼略显黯淡。

“客官,您的酒。”

“再来两壶!”

“客官……”

“再来两壶……”

夜越发浓了,街市上的人也慢慢散去。只余几棵挂满灯笼的花树,满树芳菲映着光晕,地上花影摇曳。

一个醉酒的少年孤影伫立,被华灯拉长的影子与落下的光晕和花影交错。

银辉倾斜,落在此时的圣女府中,穿过扶疏的树木枝叶,在地上投落斑驳的墨影。

随风而动,光怪陆离。

少年翻墙而入,步伐不太稳的踩在这些墨影上。一步一步……

“嘭嘭嘭……”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稍显急促。

屋内,月不离提笔的动作停下。

她刚打开门,酒香便瞬间肆意萦绕鼻间。少年朝她扑来,眼前只剩下一张放大的俊颜。

“你……”月不离忙扶住他,微微蹙眉。

苏漾低眸,迷离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像是终于确定眼前的人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停顿片刻后伸手抱住了她。

月不离身体微僵,开始挣扎:“苏漾……”

“月不离,我不高兴。”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鼻音很重。

月不离挣扎的动作一顿。

他醉了。

苏漾一身酒气,眼的边缘泛着一圈红,潋滟缱绻。

“别动,我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将头埋进月不离的颈脖,声音里带了点乞求的意味。

月不离不动了。她安静的听着眼前少年的低语。

“今天是我生辰,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过生辰……”

长睫轻动。

“月不离,我方才买了两根糖葫芦……可是我吃掉了……对不起……”

手指微曲。

月不离轻轻推开他,扶住他的肩,“先进来。”

她将苏漾扶到床上,正欲转身去关门,衣袂处便传来一道力道。

“月不离……”苏漾拉住她的衣服,不让她走。

月不离回头,看见他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

“我的礼物呢?”他像个赌气的小孩,固执的重复:“生辰礼物呢?”

语气转而委屈:“你是不是也没准备……”

委屈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些哭腔。

月不离身体微滞,心里酸软一片。可是她没有哄人的经验,她半蹲下来,对上苏漾的眼睛,硬邦邦安抚道:“没有,准备了。”

苏漾的反应要比平时慢上很多,他愣了片刻后伸出另一只手,“……哪里?”

“……”月不离眸子微动,轻声道:“你先放开我,我去拿。”

“好……”苏漾依言慢慢放开,见她起身,又道:“你要快点。”

月不离看他一眼,轻轻的嗯了声。

街上已经没有几家店是还开着门的了。

月不离一家一家的找过来,步伐略急。

沉寂的夜色中,她终于看见一家玉石店还亮着灯。

“嘭嘭嘭……”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女人透过缝警惕的看向月不离,“姑娘,这么晚了还来买玉?”

“嗯。送人。”月不离想了想,又道,“很急。”

女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屋内。

月不离沉默的等着,见女人朝里面点了点头,才将门完全打开,“姑娘,进来吧。”

她并没有挑很久,而是一眼便瞧见了最合适的物什。

门再次被关上,月不离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玉坠。她盯着关上的门看了片晌,才飞身离去。

少年侧身躺在床上,已经闭上了双眼。

浓密的长睫微卷,根根分明,向上的眼尾处还残留着一抹薄红,明艳逼人。

他似乎睡的不太安稳,眉间紧紧皱着。

月不离垂眸看他,目光停顿了很久。

手中的白色玉坠温润无瑕,不到半个掌心大。

上面并不像其他玉那样雕着繁复的花纹,而是只有三条青色的水纹,简单干净。

听说刻玉的人本想在上面刻一只青鸟,可是落刀时却落偏了地方,于是这么小的玉上就刻不下一只完整的鸟了。他便干脆加了两刀,形成三条水纹的模样。

他说,反正鸟和水一样,都是自由的。

是啊,自由的人,不该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月不离重新看向床上的少年,轻声道:“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出自于《诗经·秦风·小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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