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桃大大回来，一家三口说了好一会子话。
临睡前，桃大大满意地对小蛮点头：“蛇非夷这小子说到做到，很是不错！小蛮，你要多像他学习，不要总是好吃懒做，无理取闹。”
桃小蛮：“……”
他有这么差么？怎么连他亲爹也损他？
绿蔓蔓使劲拧了桃大大一把，“小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净说些扫兴的话。”
又对桃小蛮笑道：“下次带着他一起来，娘把床都给你改大了，被子也换了宽敞的。”
夜里，桃小蛮将蛇非夷编的花环挂在自己卧房，还给床头的兔笼子也挂上一个，想起成亲前，蛇非夷变成小白兔来陪他，每天晚上钻他被窝，又每早被他踹下床的可怜兮兮模样，桃小蛮不由得笑了。
笑着笑着，瞧着空空的兔笼，又惆怅起来，一下一下地揪着花环上的花瓣。
这花环一连好多天都不谢，想来是蛇非夷用了法力在上头。
唉，成亲以来，蛇非夷当真已学会了许多当初不会的，瞧这花环编得，比兰花精的手艺还好哩！
再瞅瞅自己，却同以前一样。
桃小蛮再次失眠了。
夜已深，也不知蛇非夷回家没有。
他走之前，嘱托白茸茸转告蛇非夷，自己回灵溪谷暂住几天，不知蛇非夷会不会误以为他是赌气才回的。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赌气。但现在，他又觉得自己生气好像无理取闹。
想着想着，忽觉脚下毛茸茸的，有东西在咬他脚趾。
桃小蛮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鼠，掀开被子一看，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他愣愣瞧着那只小白兔，眼睛一下子红了：“蛇非夷，你怎么来了？”
小白兔瞪着红眼睛，不回话。
桃小蛮伸手摸了摸小白兔的长耳朵，“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赌气。你累不累？这么晚还跑来找我。”
他将小白兔抱进怀里，眼泪掉下来，“我以后再也不踹你了，好不好？”
桃小蛮又说了好些话，甚至连“我很想你”这种话都说了，小白兔却依旧一句话不说。
“蛇非夷，你变回来吧，我想看看你。”最终，桃小蛮放开小白兔，抹着眼泪说道。
小白兔低下头，衔住小蛮的衣袖，胡乱撕扯。
桃小蛮：“……，？？？”
蛇非夷向来斯文，从来不撕他衣服！
桃小蛮气得跳起来，一脚将那不知哪里来的野兔子踹下床，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连你也来戏耍我！”
“咳咳咳！”蛇非夷倒在地上，捂住胸口，眉头紧皱，“小蛮，你，你踹我胸口上了。”
桃小蛮再次愣住，仿佛不认识蛇非夷似的，瞧了他许久，发迷瞪一般问道：“你是谁？哪只妖精变的？”
蛇非夷往床上爬，“小蛮，你都踹我三十八次了。你说我是谁？”
桃小蛮这才醒过神，连忙将他拽上来。
“我……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桃小蛮帮他揉胸口，“我刚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也不肯变回来，又故意耍我是不是？”
蛇非夷握住他的手，“是我的错，小蛮。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桃小蛮再次红了眼睛，“谁生气了？我是想爹娘，想灵溪谷的朋友了。”
蛇非夷帮他拭去眼泪，干燥温热的拇指都能叫桃小蛮心中泛起涟漪。
“是我不好，早该陪你一起回来看望岳父岳母大人，拜访你的朋友们。你别哭，再哭，你倒变成小白兔了。”
桃小蛮含泪笑了笑，蛇非夷的拇指沿着他的泪，缓缓移到他唇边。
小蛮微微侧头咬住，闭上眼，一副迷醉的神情，像小白兔啃萝卜似的，一点一点用牙齿轻咬啃噬。
蛇非夷瞧着他那模样，内心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动。这悸动不似之前那种燥热与饥渴，而是从胸膛发出来的，像是中了毒，从头到脚生出一瞬间的麻痹感，叫蛇非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蛮？”
蛇非夷发出一个连自己都迷茫的音节，小字根本没念出来，蛮字也只发出一半。
“嗯？”小蛮半睁开眼，放过了他，唇角扯出一丝甜蜜的果桃汁液。
蛇非夷轻轻拥他入怀，桃小蛮听到剧烈的心跳声，有蛇非夷的，还有自己的。
良久，两人都不曾说话。
仿佛这个拥抱，迟来得太久太久。
……
翌日，绿蔓蔓看到蛇非夷随小蛮一起从偏间出来，愣了愣，连忙笑道：“呀！小非来啦！正好，我做了豆腐蘑菇汤，吃了饭再走，啊？”
蛇非夷笑着道了谢，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饭，绿蔓蔓不停给蛇非夷夹菜，一口一个小非，听得桃小蛮牙酸，为何不叫小夷？额……听着的确太像小姨妈……
桃大大又称赞了蛇非夷一番，说着说着，话却偏到桃小蛮身上。
“我家小蛮人幼稚，脾气又大，最爱蛮横，不讲理，他既和你成亲，若有他不会不懂的，你该管教时便管教，叫他也多见识些世道，不必心软！”
桃小蛮：“？？？”
爹，你可真是我亲爹！
蛇非夷自然是点头称是，谨遵岳父大人教诲什么的场面话。
绿蔓蔓偷偷掐了桃大大一把，面容亲切地笑道：“小非，这也怪我们太过溺爱小蛮，你不知道，小蛮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我们夫妻便舍不得多拘束他。”
桃大大忽然咳了咳，绿蔓蔓不满地瞪自家相公一眼，也不多说了。
蛇非夷端起一碗汤，站起身，神色极其端正严肃，诚恳道：“岳父岳母，你们放心，小蛮他很好，我也一定会待他好。我以汤代酒，敬二老一碗，在此允诺，绝不负他。”
说完，仰头将汤喝尽。
桃小蛮仰头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又酸又胀，又甜又有一种火辣辣的燥热。
临走时，桃小蛮送他出谷。
蛇非夷拉住他手，“别担心，我晚上再回来看你。”
桃小蛮摇摇头，“我不担心。你非得跑来跑去么？就没别的法子？或者能不能找个中间的河湖先储水，再搬到这里来？叫上灵溪谷的大伙一起去。”
蛇非夷笑了笑，“龙王脾气怪得很，我给他说不知山已全然干涸，这水是我自己饮用，他才肯借我。若是动静大了，被他知晓，便又不肯借了。”
“那，有没有我能做的？”桃小蛮问。
估计也没什么是自己能做的，桃小蛮很是沮丧。
“我是不是很没用？”就像猪三怪说的那般，蠢笨弱鸡。
蛇非夷捏了捏他手，“我的小蛮，是我见过天底下最有用的精灵。”
桃小蛮被他说得更觉惭愧，“你，你快去吧。”
两人相视良久，蛇非夷才转身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人影，桃小蛮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这晚，桃小蛮又失眠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蛇非夷才回来，一头栽倒在床上，喃喃说了声“小蛮”，就昏睡过去。
他的衣服和头发上还蒙着晨雾，脸上满是倦容。
桃小蛮摸了摸他的脸，眼睛涩涩的，心里胀得难受。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前些日子他还因为蛇非夷整日不着家而生闷气，现在又因同样的事而心疼。
桃小蛮抱着他，也昏沉沉睡去。醒来时，已不见蛇非夷身影。
吃完午饭，小蛮睁着大眼睛，对他娘说：“娘，我想修炼。你再教教我吧。”
他娘停下收拾碗筷的手，笑了笑，“哎呀，我家小蛮懂事啦，知道上进啦。”
说完，收拾得更利索了，脚底一溜就不见了人。
桃小蛮知道，他自从那场大病之后，炼什么都炼不成，绿蔓蔓急得连桃大大的旧情人、后来搬去了忘情山的红药仙子都请过来帮忙。
红药仙子在小蛮灵脉上摸了许久，叹息道：“根基已毁，灵脉已断。”
根基已毁尚能再重新开始，灵脉已断却是再也没有丝毫希望。
要不是他爹娘拼命给他灌灵力，他现在还是半棵非草非桃的灌木。
人家梅花姐姐能幻化出大雪压山，能在炎炎夏季开满梅花。
兰花姐姐吹一口气，就能让山谷里吹来阵阵香风。
黄牛怪能在一夜之间，将整个灵溪谷的土都翻一翻。
就连还没完全修炼成人形的百灵妹妹，唱一曲动人的歌，据说能让民间的国王都潸然泪下。
他桃小蛮能干什么呢？他什么都不会。
桃小蛮越想越难受。
绿蔓蔓在外边偷偷瞧了许久，心疼又无奈地叹口气：“儿婿太优秀，也愁人哪！叫咱小蛮自卑啦。”
桃小蛮想了良久，觉得还是再去找一找红药仙子，看看他如今灵脉如何，万一长好了呢。
趁他娘不注意，桃小蛮跑去找兰花姐姐，听说她和红药仙子有些交情。
兰花姐姐的小院十分清幽，到处都是兰花。
兰幽幽听了小蛮的来意，对他温柔一笑：“小蛮，你知道忘情山在哪里？”
桃小蛮当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跑来找兰幽幽。
兰幽幽食指朝上，指了指天，“忘情山在天上，红药仙子之所以叫仙子，人家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呀！”
桃小蛮抬头看了看天，他从不知山山顶下到灵溪谷都要花上半天，要去天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听说红药仙子家和你相公蛇非夷祖上有些交情，你何不直接去问他？”
“什么？”桃小蛮吃惊道，“我怎么不知道？蛇非夷他……”
蛇非夷祖上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桃小蛮一概不知。除了他是个蛇妖，一来不知山就成了这里的妖王之外，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桃小蛮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就在昨夜，他还觉得自己是天底下蛇非夷最亲密、最熟悉的人，此刻却忽然发现，其实他对蛇非夷一点也不了解。
他满怀惆怅地从幽兰小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