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成绩，方云熙还沉浸在兴奋中，今天的话格外多，顾墨想说话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上次这么聊还是在方云熙小学初中的时候，现在再次亲密起来，还有种尴尬的陌生感。
方云熙默不作声的把手搭在顾墨的胳膊上，缓缓回想着还没有对顾墨产生想法的时候，两人的相处方式。
刚见到顾墨的那年他十三岁，顾墨刚考上大学，被他那个花心的爹带回了家。
十三那年是他母亲去世的第四年，也是他跟方建华关系最为僵硬的一年。
他刚升入初中，在学校称王称霸，每天都会跟同学发生各种冲突。
青春期的男生面对父亲干巴巴又极为强势的管教产生了极强的反抗心理。
就是在这种时候，他遇到了顾墨。
刚来到家里的顾墨还不是长发，眉眼间带着温和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忧伤。
那是在温桃走后，方云熙第一次接受一个外人住进他家里。
十几岁的方云熙像一个小刺猬，对所有人露出尖锐的刺，却在顾墨靠近的时候，悄悄地露出了一点点柔软的肚皮。
但是顾墨没有接受他的示好，反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刺告诉他，你不是坏孩子，你只是太难过了。
事实证明，顾墨的判断很正确。
即使方云熙的家庭教育中缺少母亲的角色，甚至父亲的角色在他心里与金钱相等，但是他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娇气又正直的人。
做校霸的几年的时间里，他打遍了学校周边的小混混，几次打架也是为了他心中的正义，但是也因为打架跟方建华的关系越走越远了。
方建华在公司说一不二的个性带到了家里，但是仔细耐心的听取员工意见的好习惯却没有带进家里。
他对方云熙永远缺少一份耐心，叛逆期的方云熙也看不惯他在外面的作风，父子二人的感情越来越冷漠，直到在一次争吵中，即将升高中的方云熙被扔给了顾墨。
那时候的顾墨正准备毕设，他学的是艺术，吃天赋和灵感的东西。
而方云熙走的是文化生，每天被数不清的试卷和习题包裹。
在学习的高压下，两人难得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
顾墨偶尔会把方云熙带在身边采风，内心躁动的少年早就在学校里见识过什么是爱情。
在顾墨被带回家后，同性恋在方云熙眼里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因此他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不过在之后撞破深夜顾墨从方建华的卧室里衣衫不整的出来后，他内心对顾墨朦胧的粉红泡泡就破灭了。
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高中方云熙坚持申请住校，两人渐渐从无话不谈走向点头之交。
回忆结束，方云熙看向窗外，忽然觉得肩上一沉，他扭头看过去，看到了顾墨的发旋。
顾墨睡着了。
他眼睛底下带着淡淡的青色，眉间微微皱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他的呼吸很沉重，像是在梦里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感，打在他颈间湿热的感觉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方云熙别扭的动了动，轻轻的在他眉心上轻轻按了按。
顾墨梦里轻哼一声，接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方云熙赶紧把手放下来，看着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带着一丝茫然。
“嗯？”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我睡着了。”
“嗯，”方云熙已经移开目光了，他看着窗外调整了一下姿势，打了个哈欠，“家教很累吗？”
“还好，”顾墨揉着眉心，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窗户，试图吹散梦里的血腥，“没有很累，就是……今天有点累。”
夏日闷热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挤进来，吹散了车里空调的冷气，顾墨靠在窗户上，任由那道缝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的头发平时都是散开的，今晚扎的有点松，刚刚睡了一觉又散开了一点，被风一吹瞬间凌乱了起来。
方云熙脑袋一直看着窗外，借着窗户的反光，看着顾墨的侧脸愣神。
可能真的很累吧。
毕竟以前根本不用为钱担忧。
晚上错开下班的高峰，车上不算拥堵，很快就到了小区的大门口。
车停下的时候，方云熙还在愣神，直到顾墨下车温热干燥的风卷进后座，他才连忙回神，开门下车。
顾墨朝他招了招手，两人并排着往家走。
走着走着，看着两人并排在一起的身影，方云熙忽然笑了。
顾墨歪头看他，嘴角也浮现出淡淡的笑：“笑什么？”
方云熙捂着嘴摇头：“不告诉你。”
他收起笑，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路灯照出的一个挨着一个的圆圆的光斑，心情愉悦的往前跳着走。
“我明天要去医院，”方云熙踩着地上的影子，低着头声音有点闷，但是尾音上扬压不住心底的开心，“他总看不起我，现在我考的比预期还要好。”
顾墨安静的跟在落后他半步的地方，脸色还有点白，但是唇角微微上扬。
“考得很好，”他说，“想要什么奖励？”
方云熙转身看着他，放缓脚步跟他并排着，“嗯”了半天没想出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他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奖励。
方建华跟他感情建立在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和源源不断的奖励上面。
在他妈妈还没有去世的时候，方云熙甚至因为自己穿衣吃饭而得到了同龄人考一百分才能得到的礼物。
不过现在不同于往日，家里的条件并不能支撑他得到很好的礼物，不过送礼物的人是顾墨，这本身就让他兴奋。
“什么都可以啊，”他双手插兜，假装不在乎道：“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奖励啊。”
说完，他飞快的撇了眼顾墨，补充道：“不过你非要送的话也可以。”
顾·非要送礼物·墨：“好，”他无奈的笑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都可以啊，”方云熙想想，看着渐渐拉长的影子，压下心底隐秘的期待，“说出来收礼物的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顾墨抬头，方云熙站在灯下，过度曝光的灯光把他的发丝照耀成了透明的棕色，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却仿佛随时会消失。
呼吸一滞，顾墨快走两步，拉着他的胳膊快步前行：“快走了，你明天休假吗？”
“嗯。”出乎预料的成绩和休假让他心情愉悦，压抑了快一个月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一点，“回家能打游戏吗？”
顾墨喉间滚过一丝轻笑：“能。”
时隔许久再次进入游戏，熟悉的音乐响起，方云熙趴在沙发上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游戏短暂的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暂时逃离了现实世界的凄惨。
小土豆：哥？！我没看错吧！你上线了？！
方云熙打开聊天框，随手回了个嗯。
小土豆是他在游戏里随手救的朋友，当时三人围攻他一人，方云熙凭借高超的技巧和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一挑三险胜，成功收服小弟一枚。
后来凭借视金钱如粪土的大佬气质和时不时爆金币的能力，彻底把小弟收服在膝下。
胡思乱想间，小土豆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小土豆：哥！今晚能带飞不？
方云熙犹豫一瞬，打字：我也很久没玩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带飞。
小土豆：没事啊，随便玩玩嘛。
方云熙：好。
两人组队，进入游戏后，小土豆依旧不停的在私人聊天室里聊天。
他手速很快，方云熙打怪的几秒钟他就刷新了几十条聊天记录。
小土豆：啊！哥！救我！
方云熙回神，连忙关闭聊天框随手放了个技能，一套连招带走了对面，收到了小土豆的一串彩虹屁。
聊天框还在继续，但他没有再看。
反正游戏打完也可以再看，不急于这一时。
虽然手感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低端局带飞小土豆绰绰有余。
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大大的胜利，方云熙笑笑，嘚瑟的给小土豆看自己的战绩。
方云熙：没想到我归隐已久，依旧无人能敌。
方云熙：真是太失望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小土豆：……
小土豆：哥，你一如既往的自恋。
方云熙笑笑，回头去看几百条聊天记录。
除了一堆救命和啊啊啊，还有一条是问他要不要买最新的皮肤。
以前的方云熙肯定会买的，不是皮肤做的多好看，而是拿出来很拉风，不过现在他也就看看了，毕竟金钱上实在是不富裕。
幸好这条消息隐藏在一堆无异议的啊啊啊中，方云熙停顿思考一秒，决定当自己没看到。
但是聊天记录翻到底，小土豆甩过来一张照片。
定睛一看，赫然就是那张炫酷的价值四位数的皮肤。
小土豆：哥！！！帅爆了！！！
小土豆：我的哥！简直不敢想象你穿上该多炫酷！
方云熙心头一梗，心道：我不知道穿上这个多炫酷，我只知道穿上这个晚上就要搂着美人睡桥洞去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委婉的告诉小土豆，他以后不要氪金了，就当佛系玩家了。
小土豆当场打了三个问号，不过很快就接受了富豪大佬要当清贫小可怜这件事。
刚准备再开一局，身后忽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身，看到了睡眼蒙松的顾墨。
“怎么了？”方云熙从沙发上翻身起来，抓着薄被看着他，“你怎么起来了？”
顾墨看着他闪动着游戏特效的屏幕，带着困倦的鼻音：“怎么还不睡啊？”
“这就睡了，”方云熙把手机关了，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晚安。”
顾墨又看了眼他的手机，贴心的给他掖了掖被角：“晚安。”
脚步声消失在卧室，方云熙蹭蹭自己的被角，蒙在被子里飞快的跟小土豆道别。
还不等小土豆回复，他就飞快的下线，按灭手机在被子里翻滚几下，最后盯着卧室的方向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