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陈糯当然还是让裴知榅在家里住下了，但经过刚才他突然的发问，现在两个人都没吭声。
他来到浴室准备洗澡，打开蓬蓬头，伸手试了试水温。
由于裴知榅才洗过澡不久，水温没有变，陈糯觉得有些凉，调高了一点。
浴室里慢慢氤氲出潮热的水汽，陈糯在水流的冲刷下，头脑愈发清晰。
他问裴知榅是不是喜欢自己并不是因为今天的事，这个猜想在之前就隐隐成立了。
论起来应该是他出差的时候。
那会儿他就觉得裴知榅的举动太过奇怪，哪有人会连短短几天都等不及，甚至第二天就跑来他出差的地方。
后面和裴知榅相处下来，他半信半疑的确定了，直到今天问出来。
几分钟后，陈糯关掉水流，雾一般的眸子闪过迷茫。
裴知榅一开始那么排斥讨厌他，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自己对他太...纵容了，才会让他产生这种心理。
陈糯擦干身上的水穿好衣服，湿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他转头走到裴知榅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清清嗓子：“裴知榅，你在里面吗？”
“在。”里面传来一声绵长沉闷的声音，“你直接进来吧，我没锁门。”
“那你先休息吧。”
陈糯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回房间了。
过了几秒，空阔的走廊传来开门的声音，裴知榅拉开门，看到外面空无一人，又垂头丧气的躺回了床上。
他心里难受的要命，一整晚都在想陈糯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很嫌弃他吗？问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裴知榅想不明白，只觉得有块大石头在心口堵着发慌。
-
第二天，陈糯起得很早，他只请了昨天一天假，今天要去上班。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煮上粥出门买早点，回来的时候听到卫生间有动静，大概是裴知榅醒了在洗漱。
过了几分钟，裴知榅从卫生间出来关上门，也许是没睡好，嗓音有点哑：“你起床了？我跟你一块去公司。”
陈糯放好早点，视线落在别处，面色如常，“行。”
他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裴知榅沉默怪异的情绪，两人的关系似乎在短短一晚上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像是无形中多了一层隔膜。
但既然对方都说了不喜欢自己，无论真假，陈糯也不想再去多管，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吃完早饭收拾妥当，他开车带着裴知榅前往公司，到了办公室刚坐下，听到一声手机消息提示音。
陈糯转过头，只见裴知榅拿出手机看了两眼，随后对他低声说：“我爸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陈糯倏地恍惚了一下，半晌后意识到裴知榅还在等他的反应，这才点头：“好。”
裴知榅走后，他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心虚慌乱。
裴总要是知道了......
不会的。
他摇了摇头甩开自己的想法，尽量将注意力回归工作。
另一边，裴知榅兴致不高的来到办公室，敲了敲门：“爸，喊我什么事。”
裴旭在办公桌后面抬头瞪了他一眼：“在公司要称呼职位。”
“好的，裴总。”他敷衍改口，懒散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摸了个茶几上的橘子剥。
裴旭见他这样，不由得一阵来气，责备道：“能不能有个正形！也不按时来公司，人家陈糯出差请假，你一样跟着不来是想干什么？”
裴知榅依旧剥着手上的橘子，头也不抬：“当初不是您找的陈糯来管我，我跟着他有错吗？”
“话是这么说。”裴旭紧皱眉头，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黑了黑脸只能作罢。
“算了，说点正经的，你的酒庄打理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带你和许家吃个饭，商量着让你们两个一起合伙，刚好老许也头疼他儿子呢。”
裴知榅闻言坐直了点，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想了想拒绝：“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裴旭对自己儿子这番举动分外奇怪，“怎么了，你和许曾关系不是很好吗？”
“又不影响，反正我自己心里有数。”裴知榅说，似有思量。
裴旭对这方面并不是很在意，而且在他眼里，现在的裴知榅比以前好了太多，有些事就随他了。
“也行，但你还得去吃个饭，都约好了。”
裴知榅没有异议，颔首起身要离开。
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有人在外面敲门，他顺手开了门，看到来人是何宕鸣。
何宕鸣面对他挺意外，点头笑着打了下招呼，然后进门，“裴总，这份文件我整理好了，麻烦您签下字。”
签完字何宕鸣就离开了，裴旭合上笔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教训了裴知榅一句，“你能不能向人家学学稳重一点。”
本以为裴知榅听了要吵，但这次破天荒的，裴知榅只是看了看关上的门，站在原地没有反驳。
裴旭顿时疑窦丛丛，怀疑到底是自己说的太重还是他儿子脸皮变薄了。
他一下有点接不了自己的话，只好摆手：“行，你回去吧。”
裴知榅不发一言，离开办公室回到陈糯旁边。
陈糯停下手上的工作：“回来了。”
“嗯。”裴知榅应了声，伸手递出剥好的橘子：“给你的。”
他愣了愣，然后弯起嘴角，接过橘子半开玩笑道：“你去裴总那就剥了个橘子？”
裴知榅闻言也笑了，“对啊。”
两人因为这两句话似乎缓和轻松了些，起码没有早上那么生硬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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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到了下班的点，走到公司楼下，裴知榅突然停下，开口：“陈糯，要不我还是先从你家搬走吧，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陈糯颇感惊奇的抬头，却发现裴知榅没在看他。
虽然没有必要，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搬回去了，不是才住了没两天。”
裴知榅搓了搓衣角，显然是这句话里有什么关键词让他高兴了，扬起嘴角解释：“我过两天要跟我爸一块和许曾他们家吃顿饭。”
陈糯没听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迟缓地点了下头：“行。”
裴知榅继续说：“原本是为了酒庄的事，我爸想让许曾跟我合伙，我不愿意，不过饭还是要去吃，后面我可能要搞这些东西，所以住你那不太方便。”
说话间，陈糯已经走到了地下车库，听见裴知榅最后几个字眼在空旷的车库回荡。
他找到车拉开车门，不免担心：“你一个人...处理得过来吗？”
“当然了，反正暑假没什么事做。”裴知榅挺直了背，想力证自己，眼睛一转：“到时候你帮我做宣传设计好不好？”
“好。”陈糯答应下来，笑了笑：“不过你怎么不跟许曾合伙，两个人一块做项目应该会轻松一点吧，而且你们又是朋友。”
裴知榅坐进车内，半晌后撇了撇嘴：“我自己能行。”
于是陈糯没再说话，将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路上，等红绿灯的档口，他握着方向盘出了会儿神，感觉想了很久，但抬头一看，红灯才过去三十秒。
广阔马路上的车流驶入不同的方向，喧嚣被隔绝在车窗之外，几秒后，陈糯轻声开口：“裴知榅，总感觉你今天不太开心。”
在他眼里，裴知榅一直都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孩，可能有时脾气暴了点急了点，不过大多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但今天和平时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导致他这一天都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应，如同身上被扎了刺，这才忍不住开口挑明。
车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裴知榅转头盯了他一会，眼看红灯都变绿了，忽地转开视线看向窗外。
与此同时，耳边闹别扭的语气声音响起，“没有。”
陈糯骤然放松下来，扬起一个轻快温和的笑，“那就是有了。”
裴知榅继续看着窗外，眼底倒映出飞逝的树影。
“没有。”
“昨天我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陈糯顿了顿，说：“如果这样会让你不开心的话。”
裴知榅依旧没吭声，他心里想问是那句话？是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还是“那就好”？
如果是前者，那是不是代表陈糯单纯开个玩笑逗他玩的。
如果是后者——
他抿了抿唇，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胸腔凭空升起一股烦闷。
本来就讨厌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更何况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各种各样不爽又委屈的情绪像是病症一样缠着他。
陈糯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轻轻皱了下眉头，这回也猜不出他是怎么了。
等到家下了车，陈糯抬手摸了摸裴知榅的头发，微不可查地叹气，“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他本来有八成猜想裴知榅喜欢自己，但今天对方的态度和反应又让他有了动摇，
“是因为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吗？既然你不愿意听——”
“没有！”裴知榅着急的打断他，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干巴的憋了一会儿，匆匆找了个借口开口：“我有点事先走了，东西先放你这吧。”
陈糯话还没说完，有些发愣的留在原地，看着裴知榅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