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雯和大毛加上微信,偶尔闲聊几句。没几天收到大毛消息,说车修好了。
她上班时间早,修车行没那么早开门,李曦雯趁午休打了个出租回去取车。
车停在修车厂门口的空地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甚至还洗过了。李曦雯在车头转了两圈,一时间都没找到剐蹭的具体位置,还是经大毛提醒,她弯下腰,凑得很近贴上去看才能勉强察觉出一点痕迹,毕竟不是整面喷漆,能补到这种程度她已经很知足了。
“补得挺好的。”
李曦雯从车头直起身,满意地说。
大毛站在旁边与有荣焉道:“那是,我师傅手工补的漆,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擦,比我洗脸都认真。”
本来说好了是让大毛修的,结果大毛早上一来,就看见凌锋半跪在地上满脸暴躁骂着脏话小心翼翼补漆的诡异画面。
大毛奇怪地问原因,凌锋说他失眠,顺带手就干完了。
搞得大毛忧心忡忡,私底下还拉着小东说了一回,说感觉锋哥病得不轻,谁家好人失眠了大半夜起来干活啊!
小东说:“你不懂,等你找女朋友了就知道了。”
大毛更加不解:“修车和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反正是鸡同鸭讲。
反正车是修好了,谈不上完好如初,破镜重圆,分钗合钿,做人也没必要那么认真。
李曦雯往车行里面探一眼,从她来到现在,凌锋就刚开始出现过一次,看到是她就缩到车底下修车装死。
“锋哥!我锋哥在不在!锋哥!”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小黑胖子,虎头虎脑就往里冲,到处的门都拍上一拍,当然其实他只在地上旋转,李曦雯却有种他上天下地哪儿哪儿都有他的错觉。
终于,当小胖子撅着个腚趴到车边,凌锋不堪其扰,一挺身从车底下滑出来。
小胖子眼睛一亮:“锋哥!”
“没大没小,叫叔叔。”
小胖子耍赖:“我不!我就要叫锋哥!”
这还是李曦雯第一次见到隔壁快递站的老板娘。
她看过几本男频小说,男频小说里最受欢迎的妻子形象大概就是这样,三十左右的年纪,有种很温婉柔和的漂亮。
李曦雯突然想起分手时凌锋说他喜欢温柔的。
小东见了人,叫她娇姐。
娇姐并不如何生气地拍了儿子一下,转头笑着对凌锋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帮我照看一下小浩。”
语气熟稔,毫不见外,甚至不是一个问句。
凌锋也应得很自然,说没问题。
娇姐说:“你别纵着他瞎玩,先让他把作业写完。”
“听到没?”凌锋敲了小胖子一个暴栗,“不能怪我啊,是你妈说的。”
小胖子抱头乱窜。
娇姐回隔壁去拿上手提包,想了想又倒回来说:“晚上我买菜做饭,你来家里吃饭吧?把大毛小东都叫上。”
李曦雯安静地听完这一段对话,脑海中浮现出某种极为和谐的一家三口的错觉。
她弯起嘴角,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讽地笑了笑,没再往其乐融融的方向看,只找大毛和小东结算补漆钱。
凌锋似乎瞟了李曦雯一眼,可能也没有。他没拒绝娇姐的晚餐邀约,只说:“到时候看吧,不忙我就把这臭小子给你押回去。”
小胖子满脸惨痛哀嚎一声:“啊!锋哥!我不能留在你这儿玩吗?”
凌锋乐了:“我这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玩的?”
小胖子不服,扭着脖子瞪着修车行里各种复杂的器械:“就那些机器,都好玩!”
凌锋给了他一下子,视线飘飘忽忽落在不远处窈窕的背影上,倒笑不笑像是自我调侃:“不好好写作业,等你以后真要玩这些的时候你就知道哭了。”
在场的几个人中,大毛是始终不太在状况内,小东倒是看了个清楚明白,但小东看不出凌锋是什么意思,也搞不懂李曦雯是什么意思,暂时什么话都不敢乱说,整个人处在一个十分谨慎的状态里,默默兴奋吃瓜。
李曦雯要结账,大毛一如既往一问三不知:“啊?钱?什么钱?哦对了,锋哥让我找个借口跟你说补漆不收钱,但我想不到理由啊!”
他杵了杵小东:“你想得到理由吗?”
小东屏住呼吸:“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毛还一脸认真地问李曦雯:“李小姐,你说,为什么我师傅总不收你钱呢?”
李曦雯也不知道,只能反问他:“那你没问凌锋吗?”
“我问了啊!”
当时凌锋刚给她补完漆,跪太久半边腿都麻了,打了个突才站起来,骂骂咧咧把长腿踩上轮胎,粗糙搓揉几下,顶着一张贱兮兮阴恻恻的脸回答他:“哥一失眠就心情好,心情好就喜欢做好事,这理由行不行?”
大毛想说哥你这表情可看不出来心情好,只能看出来你想把人老李家的祖坟刨了。
但他没胆子当着凌锋的面真说出口,也没好意思当着李小姐的面提祖坟的事。
给大毛愁的哇,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一脸凝重问李曦雯:“李小姐,你跟我坦白说,你是不是救过锋哥的命?”
小东在旁边脸都快憋紫了。
娇姐走了,李曦雯也坐进驾驶座里,今天温度不高,太阳却有点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大毛站在车边对她叮嘱:“对了,锋哥说了,以后你可以停我们这儿,反正从你家过来也就走个五分钟,也不麻烦。你们小区停车是地狱模式,别说你了,我开进去我都犯迷糊,估计也就锋哥那车技才能凑合。”
李曦雯戴上墨镜,问:“他要收我多少停车费?”
“这倒是没说……”大毛说着就往回跑,“我去问问。”
问了也等于白问,大毛苦恼地跑回来:“锋哥说随便,你说这……”
“李小姐你就自己看着给吧。”小东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你给多少我相信我师傅都不会计较的。”
李曦雯冲他笑了一下,踩下油门,跑车轰鸣,把修车行远远甩在身后。
到了公司,李曦雯先处理了一点工作,下午四点多才有空拿起手机,复制手机号填入微信搜索框,他现在叫“AAA大铁汽修凌锋”。
李曦雯的好友申请没有自报家门环节,直接写:“转停车费”
AAA大铁汽修凌锋没有通过,回过来一条短信:“停车费转给大毛小东都行。”
李曦雯缓慢深吸了一口气,将蹭蹭上冒的火气压下去。
火气来得莫名,她知道确实没必要,三年多了,明明再多的爱与恨都应该尘归尘土归土,可是中午仿若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让她如鲠在喉。
为什么快递站老板娘漂亮又温柔?李曦雯恨凌锋能找到一个好女人,她想不通凭什么他就能获得幸福?
可能就是世道不公,毕竟世界这么大,老天爷老天奶偶尔也有个顾不上秉公执法的角落。
她冷着脸,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翻出一连串文字,一条接一条好友申请像炸弹甩过去:
“修下水的钱我也转给大毛小东?”
“下水阀门买好了没有?”
“是不是要发消息给加快递站老板娘才能转达给你?”
略静几刻,好友界面终于跳出一个红色数字+1的提醒。
成功添加好友,李曦雯却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她只是不爽被他拒绝。
凌锋的朋友圈基本都是修车行的广告,偶尔也分享一点关于汽车的小知识。
李曦雯随便翻了几条就将手机锁屏,正打算扔进抽屉里,凌锋给她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是几样李曦雯没见过的东西,估计就是她的下水阀门。
AAA大铁汽修凌锋:“买好了,什么时候装?”
李曦雯没回。
晚上难得没加班,李曦雯毫不客气把车停回修车行,既然有傻子要送她停车位,便宜不占白不占。
大毛和小东热情地跟李曦雯打招呼,后头跟着个满脸不情不愿的小胖子,三个人像是要出去。
“去快递站老板娘那里蹭饭吗?”李曦雯笑着问。
“对啊!我俩去蹭饭,锋哥说他留下来看店。”大毛美滋滋地一挺胸,“看我师傅多好!”
凌锋正蹲在地上给一辆摩托车换刹车片,嘴里叼着烟,挺烦躁的表情。
李曦雯走到摩托车旁边,高度正好,可以供她松松地倚在车头上。
摩托车微不可觉地晃了一下。
凌锋抬起头,沉沉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天色昏暗看不清情绪。
李曦雯没理他,仍然将倚未倚靠在车身上,指着凌锋问大毛:“那他吃什么?”
大毛嘿嘿一笑:“锋哥说我们结束了给他随便带点回来就行。”
和凌锋之间的私人恩怨李曦雯从来不会迁怒别人,还开他们和隔壁老板娘的玩笑:“你们怎么连吃带拿啊,快递站老板娘还真是人美心善才忍得了你们。”
大毛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我们三个糙老爷们儿,也不会做饭啊!”
“凌锋会做啊。”
李曦雯很自然地说。
“啊?”
大毛石化了。
“啊???”
“啊????????”
“李小姐,你怎么那么肯定啊?说得像你吃过一样?”
“我吃过啊。”李曦雯笑着说,“吃过挺多顿的。”
小东追问道:“锋哥手艺好吗?”
李曦雯歪头回忆了下,“不怎么样,马马虎虎吧,也就做熟了吃了死不了的水平。”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凌锋转着个扳手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像是对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毫不关心,也不在乎自己正作为议论的中心。
大毛快要好奇死了:“李小姐,为什么你吃过锋哥做的饭啊?”
小东白他一眼:“你说呢?”
大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冲到凌锋旁边大喊大叫:“连李小姐都吃过了,为什么我还没尝过师傅的手艺!锋哥你可是我亲师傅!”
凌锋拧开水洗手上的灰尘和机油,冷水把指节冰得有点发红,他用力搓揉着手上的脏污,闲闲拖长音说成啊,“下回给你喂点机油。”
把大毛嫉妒得嗷嗷叫。
灰尘好洗,机油轻易搓不掉,凌锋也不太在乎,关了龙头往后甩出一地水。
李曦雯避开水花拦在他身前,直勾勾盯着他说:“正好我现在有空,你去我家把那个什么下水阀门换了。”
凌锋神色木然:“现在?”
“不行吗?”她脸上浮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淡笑,“还是你改主意了要去吃饭?”
凌锋额心微跳,仍然冷着脸,语气挑衅:“如果我说是呢?”
李曦雯瞬间火气上涌,没当真和他呛起来是因为刚打完暑假工下班的小温路过。
小温见到她,高高兴兴叫了声曦雯姐。
李曦雯短促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头时已经调节情绪换上笑脸,笑着跟小温打招呼:“吃饭了吗?”
小温捂住肚子可怜巴巴:“还没呢,好饿!”
“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李曦雯笑得十分真诚,“正好呢,凌锋说要去修漏水的地方,你方便吗?”
凌锋挑眉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
“现在吗?好的呀!”小温不明真相,当即答应下来,“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啊?”
“就街角那家麻辣香锅怎么样?”李曦雯挽起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不过我只能吃微微微微辣,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小温高呼太好了:“我也不能吃辣!”
“那正好,走吧。”
李曦雯头也不回地从凌锋身边经过,听见他很烦躁地啧了一声。
但她没管。
两个女生结伴去餐厅点外带,小温问李曦雯要不要点凌锋的份。
李曦雯眼睛都没眨一下,说不用,“他好像有安排了。”
——最好能饿死他。
正值晚饭高峰时期,等出餐等了好一会儿,等她们拎着热气腾腾的麻辣香锅上了楼,电梯门一打开,眼前一晃,平日里总是昏暗的楼道亮堂得让人感觉陌生,李曦雯家门口换上了一盏崭新的吸顶灯。
凌锋站在楼道口的铁窗前抽烟,像是跟这盏灯没什么关系。
“我怀疑楼道这辈子都没想到它能这么亮。”小温啧啧称奇,兴致勃勃跑到凌锋面前问,“锋哥,我楼下也早就不亮了!你也帮我换一个好吗?”
此情此景不答应说不过去,凌锋颔首:“你自己先买灯。”
“好!”
小温还在观摩那盏灯,李曦雯摸出钥匙开门,凌锋不急不缓走过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停下。
李曦雯皱了皱眉头:“不要在我家抽烟。”
凌锋嗤了声,踏灭了烟头。
李曦雯语气加重:“也不要扔在我家门口。”
凌锋没理她。
过了几秒,他突然问:“卧室外面的晾衣杆你用不用?”
李曦雯说不用,“我买了烘干机。”
“那干脆拆了算了。”凌锋声音冷淡。
李曦雯轻哼一声:“行啊,省得掉下去砸到人我还要坐牢。”
凌锋冷嗤,算是对这个不好笑的冷笑话的回应,漫不经心道:“我待会儿要进你卧室。”
李曦雯低头拧开门,“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凌锋黑着脸,拎着工具箱和梯子从她身前走过。
留他一个人在楼上修东西换阀门,李曦雯拎着外带去楼下小温家吃饭。
电视机开着,投屏了某个热热闹闹的综艺节目,不过没人在看,两个人边吃边聊,周围有哪个超市好逛之类的闲话。
在某个正巧两个人都没说话的间隙,李曦雯咬着筷子想了会儿,突然问:“凌锋和快递站老板娘是一对吗?”
“啊?为什么这么问?”小温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李曦雯不知道为什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慢慢把腰沉下去,往后轻靠在餐椅靠背上,静静听小温说话。
“娇姐是铁叔的老婆!啊对,你都不知道娇姐,肯定也不知道铁叔吧。”
“我知道的,铁大鹏。”李曦雯想了想又摇头,“只是听说过,没见过真人,我住过他的大鹏旅店。”
小温哇了一声:“原来铁叔还开旅店啊?那他可真厉害!”
“也不是,是铁叔妈妈开的,在山里,很远。”李曦雯像是陷在漫长的回忆里,慢慢地说道。
“哦,那我就不知道了。”小温说,“我就认识铁叔,其实铁叔平时也经常在修车行里待着,他养着车队,天天都要修修打打。听说车队最近新开了一条货线,运什么的我忘了,反正特别赚钱,所以铁叔亲自上了,过段时间等他回来你就能常常看见他了。”
“至于锋哥……他没有女朋友吧好像……”小温神情稍微有点不太自然,“反正我从来没听说过。”
李曦雯夹起一片青翠的莴笋放进碗里,像是顺口一问:“修车行是什么时候开的?”
“也就一两年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小温知无不言,“最开始他们为什么选在这里开修车行我不知道,铁叔有车队嘛,当然还是有自家的修车行才不容易被坑。当时连着的四间铺子都是一个房东的,好像是在澳门输了钱着急脱手,就一并便宜转给铁叔了。铁叔带娇姐来看,娇姐很喜欢合钿这一片,觉得跟她老家感觉很像,铁叔就给她在旁边开了个快递站,后来锋哥招了大毛小东,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哦,原来是这样。”李曦雯咬了一口,清脆的声响。
“曦雯姐,我跟你说个秘密。”小温有些别扭地放下了筷子,很小声地说,“其实我给锋哥表过白。”
李曦雯不算意外,面色未变:“是吗?”
“你知道他怎么拒绝我的吗?”小温又气又想笑,吐槽道,“他说我不能吃辣,跟他吃不到一起去!”
“什么烂理由。”李曦雯听得也笑了。
“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回来我就想明白了,不是能不能吃辣的事,其实就是他不喜欢我。”小温笑着笑着,眼中难免几分落寞。
李曦雯有些迟疑:“那你现在还对他……”
“没有,早就没有了!他看不上我,难道我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后来都谈过两任男朋友了。”小温爽快地说,“就是你刚问我锋哥有没有女朋友,我才想起来我表过白的事,哈哈哈哈,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见小温爽朗大笑,李曦雯相信小温是当真释怀,自己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轻松的神情。
“再说了,曦雯姐,难道你不觉得锋哥他表现出来的感觉很怪吗?虽然流里流气看着挺花心的,但我总觉得他其实内核挺忧郁挺深情的,我最早就是被他那种深层次长情的感觉吸引,后来才意识到他的深情像是有对象的,就像是……哎呀我说不清楚,反正我感觉他心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人。”
“我不觉得。”李曦雯倒是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认为凌锋忘不了的人是她,她语气清淡地说,“我倒是没看出来他深不深情,说不定只是他有意无意展示出来吸引女人的,男人都喜欢骗人。”
小温只当她是在闲聊,突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曦雯姐,你以前不是和锋哥认识吗?那时候他有女朋友吗?”
李曦雯脸上笑容渐渐隐去,嗯了一声。
小温问:“他女朋友是什么样的?肯定很漂亮吧!”
李曦雯低头拿纸巾擦拭了下嘴角,“就……很普通的女生。”
“锋哥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的?”小温撑着脑袋琢磨,“我总感觉他会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就是……男友力爆棚那种,你懂吧。”
李曦雯悠悠垂着眼:“嗯,他是会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的那种人。”
小温说哇塞,“好难得!”
李曦雯浅浅一笑:“有什么用,后来还不是分手了。”
小温愣了下,旋即唏嘘不已:“唉,也是……”
再后来李曦雯不动声色把话题偏离凌锋,聊了些有的没的,吃完饭,李曦雯本来想和小温一起收拾桌子,小温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这一顿我吃你的喝你的,再让你收拾我成什么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李曦雯只好自己上楼去,大门没关,走进去正撞上凌锋把一段锈迹斑斑的晾衣架从她卧室拖出来。
大概是换下水阀门的原因,他身上的工装湿了不少,深浅不一的颜色有斑驳错觉。
李曦雯停在浴室门口,问他:“修好了?”
“好了。”凌锋把报废的晾衣架扔出去,告诉她,“今天别洗澡,明天再用水。”
他下颌还在往下滴着水,一块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柔软粉色毛巾忽然递到他面前,李曦雯莞尔一笑:“谢谢,辛苦了,你擦一下吧。”
凌锋低头看着明显属于女人的毛巾,没说话,也没接。
“洗过的,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我还没用——”
“不要。”
凌锋快速打断她。
李曦雯没再坚持,慢慢把毛巾在毛巾架上抖开,铺得整齐没有褶皱,才扭头回来对他指了下次卧的方向,轻缓开口:“那个箱子里是你原来的东西,换一身干衣服再走吧。”
凌锋瞳孔针刺般骤缩,一句卧槽没忍住脱口而出。
次卧里堆了很多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搬家纸箱,每一个都用黑色马克笔在外做了标记,在一众“客厅”、“书房”、“厨房”等标识里,两个大喇喇的“傻逼”字样尤其显眼。
李曦雯从架子上找到一柄美工刀,划开尘封的胶带,胶带撕起来有刺啦的刺耳声响,她的语气相较要平和得多:“我忘记扔了,收出来就一直放在车库里吃灰。这次应该是搬家公司弄错了,一起送过来了。”
“你他妈——我——”
凌锋下颌绷紧,直接夺门而出。
老旧的猪肝大门摇摇晃晃,不知道被他砸过几回,也许下回就该换新的了。
手机里电话响起,李曦雯接起来,耐心地听对面说完,平静地说:“闫叔叔,我找其他工作了,以后厂里的事情我都不管了,你也跟其他人说一声,有事都找我爸吧。”
“嗯,对,文案创意。”
“广告?嗯……其实不是太准确,不过也差不多。”
“辛苦……还好,上班都一样的,加班有点多。”
“先干着吧,不合适以后再换别的工作,不过肯定不会回厂里了。”
“没有,我不是因为委屈才走的。”
“真的,一点都没有。”
“好,闫叔叔再见。”
挂断电话,李曦雯去卧室里换了身居家的衣服,现在她没有打扫阿姨,样样家务都要亲力亲为。
她拎着拖把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凌锋身上那么湿,浴室地板上却没有太多水迹。
奇怪举起拖把捏了一把,是湿的。
*
关于凌锋到底是不是单身这件事,从小温那里得到似是而非的消息还不够准确,李曦雯想了想,分别找大毛和小东确认。
小东就嘿嘿干笑几下:“李小姐,这是师傅的私事……要么你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好。”
大毛收到她微信时正在干活,瞥了凌锋一眼,偷偷找到一个角落给她回消息:“锋哥不让说,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你,没有!是不是很神奇?他虽然看起来很像渣男,其实就孤家寡人一个,身边连只苍蝇都是公的,气质尤其孤寡!我感觉我都能比他先脱单。”
“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大掌搭在肩上,凌锋的突然出现让大毛尖叫着蹦起来。
实诚人藏不住事,大毛十分做贼心虚地瞄他一眼。
凌锋瞥着被大毛紧紧握在出汗手心里的手机,“别逼我动手,自己交代。”
“那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嗐,李小姐找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我一时嘴快,就——”大毛头低下去,声如蚊蚋,“就卖了你。”
凌锋很奇异的没有骂人。
大毛困惑地抬起头来,发现凌锋眉尾下压眉心紧蹙嘴角微勾……表情复杂得很,说不清是什么想法,但是没有骂人。
片刻,凌锋说:“你跟她说有。”
“啊?”大毛犹豫道,“可是我已经说没有了……”
“就说刚找的,你不知道。”
“这……”大毛一言难尽地摇摇头,“这也太明显了吧,李小姐她能信吗?”
“你这臭小子,我看你是忘了谁给你发的工资。”凌锋抬手就要给他一下,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得腿发麻,拿起来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眉心深深皱起。
*
李曦雯公司有一个很受欢迎的同事离职,大家都很舍不得人,在公司附近的居酒屋凑份子包场办了场欢送会,到后来已经不知道点了多少酒了,清酒啤酒白酒红酒轮番上。
酒过三巡,临近午夜,喧嚣也近散场,同事们陆陆续续从居酒屋走出来,透气抽烟聊天打车。
李曦雯站在门口的灯笼下,仰头呼吸着春天的空气,凉凉的,湿湿的。
她给凌锋打了个电话,他没接。
她锲而不舍拨过去第二个,直接被对方挂断。
李曦雯叹了口气,开始看代驾。
屏幕上方AAA大铁汽修凌锋弹出一条微信:“有事?”
李曦雯第三个电话拨过去,依然被秒速挂断。
AAA大铁汽修凌锋:“在忙,有事微信说。”
李曦雯鼻子哼出一声气音,打字过去:“小温说你什么活都接,代驾干吗?”
他连“不干”两个字都懒得说,直接甩给她一个代驾app的名字,让她自己下载别烦他。
李曦雯继续发:“这个月流量用超了,没钱下载新app。”
AAA大铁汽修凌锋:“打车。”
李曦雯鄙夷笑了笑,嘴里嫌弃地咕哝:“这么晚了还能忙什么,该不是在办事吧。”
她眼中稍冷,于是越发执着,连发好几条微信:“我喝酒了。”
“喝了很多。”
“你不来我就睡车里。”
也截了图,手机电量只剩3%,红色警报闪烁。
“曦雯!”
身后有男同事找上来,年轻人酒精上头面红耳赤:“我送你回去吧。”
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同事们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他对李曦雯有意思,都很有成人之美,纷纷散开,给他们俩留出独处空间。
李曦雯正要搭腔,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AAA大铁汽修凌锋:“地址。”
李曦雯笑着对男同事摇摇头说:“不用送我了。”
“你叫代驾了是吗?”男同事依然很坚持,“我送你,到你家我再打车走,深更半夜你一个人不安全,代驾师傅也不一定都可信。”
“是吗?”李曦雯把定位给凌锋发过去。
同事之间总是不乏聊天的话题,聊一聊周遭同事的八卦,再一起抱怨领导抱怨工作,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时间流逝很快,一辆出租车很快停在居酒屋门前。
车刚刚降速停稳,李曦雯便笑着上前敲响了车窗。
凌锋十分不耐烦降下,听她废话:“来得这么快啊?”
凌锋没搭腔,拿出手机专注扫码付费,下车时熟练往耳朵上别了个黑色的蓝牙耳机,还挺像一个专业的代驾师傅。
李曦雯摇摇晃晃地走向他,嘀嘀咕咕吐槽:“有模有样的,你还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凌锋没理她这些醉酒后的怪话,直截了当问:“你车停在哪?”
回答他的是一个踉跄扑上来的李曦雯。
酒气混着幽香,她亲热地勾在他脖子上,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对他说:“帮个忙。”
再示意他看身后虎视眈眈的男同事:“我说我男朋友来接我。”
看来她今天确实喝得不少,挂在他脖子上把男朋友三个字说得柔情蜜意,凌锋额角猛地抽动几下。
李曦雯脚下走不稳,凌锋只能任她放肆地搭在他身上,俩人身高差距太大,没走几步凌锋就嫌烦,手掌环上她的腰,几乎是抱着她在往前走。
等上了车落了锁,李曦雯忽然好像又清醒了许多。
男同事还在车下看着,她友善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说拜拜。
“他想追你?”
凌锋在身后问她,声音说不上是冷是热。
“啊?”李曦雯把手提包放在脚下,“哦,嗯,是吧。”
“同事?”
“嗯,今天有同事last day,搞了个欢送会。”
凌锋微微低下头,阴影隐去他眉眼间神情,“呵,还拽点洋文。”
李曦雯冷淡说:“你没文化就别话多。”
“你不找你男朋友来接你?”凌锋想起重逢时在她家门口为她打抱不平的那个傻逼,“分手了?”
李曦雯拉下安全带,咔哒一声,“好几个男朋友呢,你说的是哪一个?”
凌锋咬着后牙槽笑了下:“出息了啊李曦雯。”
“还可以吧。”
李曦雯神情淡漠。
凌锋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结果听到她冷冷清清扔过来一句“比起你来肯定还差一点”,他绷紧嘴角住了口,只把方向盘甩得飞起。
车辆飞速驶出露天停车场,没人说话,车内空气僵硬到几乎凝固。
就这么闷不吭声开了一会儿,李曦雯突然叫他,“喂。”她上半身朝向驾驶座,伸手摊开:“驾照给我看一下。”
凌锋单手打着方向盘,“没有。”
李曦雯没那么容易放弃,“没驾照你干什么代驾?”
凌锋皱眉瞥她一眼,像是烦了,懒得跟她再啰嗦,从长裤口袋里摸出黑色小本往她眼前一晃。
李曦雯想要翻开,尘封已久的塑胶黏在一起,强行剥开时发出撕裂般的刺啦声。
他倏忽往后一抽手,“啪”一声把驾照拍在中控台上。
是李曦雯没有预料到的情况,驾照有什么不能看的?她愣了愣,自觉算是合理怀疑:“你是不是驾照被吊销了所以自己上网买了个壳?”
凌锋暴跳如雷:“你这张嘴现在怎么毒成这样,买个壳?我神经病吧我就爱过这干瘾?”
“那谁能知道呢。”
“爱坐坐,接受不了就下车。”
“这是我的车!”
“行,那我下车。”
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吵,李曦雯开始感觉到头疼,冲他随意摆摆手,表明休战的意思。
凌锋飞快扫她几眼:“不舒服?想吐?”
李曦雯闭上眼睛,说不是,“喝完酒偏头疼,睡一觉就好了。”
说睡就睡,她脱掉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一个醉酒的人,里面是一件深咖色的贴身小背心,两条稍细白的胳膊软绵绵搭在座椅上,扯动中甚至连胸衣的两根黑色细肩带都露出,细细的金链条末端直接没入胸前起伏的沟壑中。
凌锋只偏过去半眼就迅速收回,几乎是怒吼道:“李曦雯!给老子起来!把衣服穿上!”
没有回答,她像是已经睡着,眼皮松弛地阖上,呼吸均匀轻缓。
凌锋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什么。
春夜的空气还很凉,人又喝了酒,这么睡肯定要感冒。凌锋等红灯的途中伸手去扯被她压在身下的西装,第一下没扯出来,她皱着眉很不高兴地动了一下,像是要醒。
凌锋手一僵,低声骂了句“真他妈烦人”,三两下把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下来,往她身上一抛。
察觉到温暖,本能促使她拉过牛仔外套盖好,纤细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她无意识地蹭了蹭衣领,发丝稍乱,表情舒缓,唇间偶尔溢出几句低低呓语。
凌锋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一眼。
车外是城市流动的夜景,晚风很温柔。
宽阔的大路被明亮的路灯照亮,前路清晰而笔直,恍惚中给人一种一切错位都回到了正轨之上的微妙错觉。
午夜过后鲜少堵车,三十多分钟的路程一晃而过,凌锋不打算挤进她住的那老小区里玩华容道,车子直接停在修车行,不能指望烂醉如泥的醉鬼自己从修车行走回家去。
凌锋在车行外面的空地上连抽了几支烟,抽烟的时候看着她沉睡,他徘徊,叹气,骂人,踢翻凳子,惊得街角流浪狗狂叫。
祸不单行,李曦雯那栋楼的破电梯又围上了正在维修的封条,凌锋只能把她抱上楼,硬是整整骂了一路。
她体重再轻也是个醉鬼,凌锋吭哧吭哧喘着大气把她重重扔在沙发上,西装外套和手提包往地上随意一砸,倒不是累的,主要是又气又烦,整个人暴躁得快要自爆。
刚想去厨房给她,也给自己,来杯水,一回头发现李曦雯坐在沙发那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牛仔外套早已从她的肩头滑下。
她从他行径的动线判断出来他的意图,语气凉凉地问:“喝杯水再走?”
凌锋这一路被她折磨得够呛,此时再没什么好气:“不喝,滚,老子走了。”
李曦雯的目光静静停留在他脸上,轻声问他:“要留宿吗?”
凌锋整个人像被雷劈一样钉在原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李曦雯像是有点不耐烦了,寡淡地重复道:“我问你今晚要不要在我这里留宿。”
凌锋震惊到无以复加:“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去洗澡吧,顺便检查一下下水修好没有。”李曦雯踉踉跄跄从沙发上站起来,“哦,对,洗澡要换衣服,我去给你找一件干净的。”
是到这时凌锋才相信她可能是真醉着,她脚步虚浮,扶着墙走得跌跌撞撞,每一步都像是马上就要就地栽下去。
凌锋怕她当真摔死,跟了两步又嫌自己窝囊,含糊骂了声脏话,才迈步跟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李曦雯就着窗户透进来的点点月光半跪在一个个摞放的箱子前,有一个明显比起其他箱子多了一层浮灰,表面搬家过程中留下的杂乱手印十分明显。
其他纸箱里的物件统统叠放得整整齐齐,只有“傻逼”箱子里的东西明显全是乱七八糟硬塞进去的,歪东倒西拿取极为不便,她费力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拽出一件皱巴巴的T恤,扭头问他:“这件?”
那时候凌锋的衣服都是由李曦雯包办,他觉得每一件都差不多,她会因为他看不出区别两天穿了同一件衣服而生气,指责他辜负了她费心挑选细节的苦心。
见凌锋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曦雯点点头:“哦,看来不喜欢这件,没关系,你等我再找找。”
“李曦雯!”
凌锋怒喝着伸手想把她拽起来,李曦雯不理他,他稍微一用力她就大声呼痛。
两个人僵持得极为难看,这时李曦雯艰难从最底下抽出一件工字背心,举在眼前晃,“要不然这一件?我记得你以前总穿……”
“啪”的一声,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随着衣服被扯出,砸落在地板上——
是一盒拆封过没用完的避孕套。
箱子里还垒着几盒全新没拆的,那时候凌锋要她要得很多,套自然囤得也多。
收拾这个箱子的时候她刚被断崖式分手,每天哭得两只眼睛肿到睁不开,避孕套都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里,她举起抽屉一股脑往箱子里一倒,也没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估计就是那时候把这几盒套收进去的。
令人窒息的小盒子安静躺在被月光流淌过的地面上,李曦雯蹲下捡起来研究,眼睛眯了半天才对上焦,惊奇感叹道:“居然还没过保质期哎。”
想想还真是可笑,五年的漫长保质期,足以长过这世界上的很多爱情。
羞耻且刺激的记忆瞬间涌上来,凌锋记得开荤后他就像一只精虫上脑的泰迪,不分日夜做,逮着空就做,瞎几 | 把乱做,在所有可能不可能的地方按着她做,恨不得直接死在她身上。
“还留着干什么?”他伸手就要去夺,“扔了。”
李曦雯挣扎着不让:“多可惜啊,还能用呢。”
这个牌子很贵,后来他们才会买。曾经一度凌锋只能蹲小超市里打折的临期货,医院有机器可以领免费计生用品,什么厚薄大小的也就没法计较了。
凌锋不耐烦:“你不扔我扔。”
李曦雯怒目回瞪他,眼神倔得可以:“这是我的东西,你没有权力替我做出扔或者不扔的决定。”
凌锋看了她一会儿,说行,转身要走。
李曦雯也不拦,就跟在他身边,有时候想起来了说一句:“大毛说你现在没有女人。”
凌锋脸黑如炭:“他说什么你都信?”
李曦雯当然点头:“信啊,以前送酒水大胡子说你没女人我不是也信了。”
室内静谧如初,波澜在骤然相撞的视线里掀起,再默契不动声色一左一右移开。
不需要谁来提醒,彼此都记得非常清楚,遇见大胡子后没几天他们就在一起了,李曦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李曦雯也没有打破这种宁静窒息的沉默,她背靠在玄关的墙壁上,墙皮斑斑驳驳地脱落,不过没人在乎,她低垂着脑袋,从颊边垂下的头发挡住了眼睛,看不出到底是醉是醒,月华照出一身清冷的白。
凌锋紧皱着眉看她。
现在的李曦雯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涩天真,那时候凌锋很轻易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重逢后她一出紧接着一出,虽说没什么大动作,说难听点就是阴魂不散,凌锋只大概知道她恨他入骨,但是搞不清她到底想作的是什么妖。
他感觉头昏脑涨,甩下一句:“不管你酒醒没醒,送你回家老子已经算是好人做到底,要发疯你自己发,我走了。”
李曦雯说好,自己转身扶着墙七扭八扭地往里走,在一阵光听声音就趔趔趄趄的动静过后,浴室里传出哗啦啦放水的声响。
声音乱七八糟,凌锋模模糊糊听不太清,反应了一会儿。
醉酒泡澡,就连凌锋这种看字奇少的人都不记得从哪里看到过睡着淹死在浴缸里的案例。
“艹他妈的。”
“李曦雯!”
凌锋疾步冲进浴室,浴室门虚掩着,一推就开,水雾袅袅,浴缸里空无一人。
察觉身后有人,他迅速回身,突然靠近的李曦雯却只握住了他的一个指节,神经末梢最丰富的地方。
凌锋太阳穴突突直跳,压着火气问:“你又想干什么?”
李曦雯轻轻重重地捏着他的指尖,语气自然平淡:“你平时怎么解决生理需求?约炮?女票 | 女昌?”
凌锋怒火中烧:“老子没他妈那么脏!”
“算你还有点底线。”
随着这句轻飘飘的话语,李曦雯轻盈地踩上他的脚背,踮起脚就要吻他。
凌锋没防备她冷不丁来这一出,腿撤开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像水草一样的双臂柔柔软软地环住他缠上他,涂了墨绿色指甲油的指甲却用力抓进他的后颈,血珠沁出皮肤,有带着瘙痒的针刺痛意。
凌锋扭头避开,柔软的嘴唇将将擦过下颌,爽和痛同时撕扯他的感官,他咬牙切齿叫了声李曦雯:“是,就算你我当初分手不和平,都分开那么多年了,你现在这样折腾我还有意思?”
他的蓝牙耳机还挂在耳朵上没摘,她伸手轻轻抚过机身冰凉的外壳,轻描淡写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说完紧接着就贴上去,一口叼住他一边耳垂,重重吮了一下。
凌锋浑身剧颤,一把推开她,“你他妈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跟你已经分手了!玩完了!滚!”
他长相有股野性,凶神恶煞起来确实很有迷惑性,完全像是一个充满威胁性的混蛋。
但是李曦雯半点都不怕他,扬起下巴,目光笔直,“你提的分手,你说我不是你想要的人,我记得。”
没有哽咽,她的嗓音镇定到像是一条诡异的直线:“我就是不甘心,凌锋,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凌锋从她肩上看过去,水龙头里的水还在哗啦啦往下流,他半晌才咬牙吐出一句,“关我屁事。”
“确实不关你的事。”李曦雯无意义地重复着,“我记得,我记得你说的话,分手的时候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柔软的躯体逐渐与他紧绷的胸膛紧贴,热意铺满了整间浴室,搅动漩涡的罪魁祸首将嘴唇像奉献一样送上前去,却停留在不应该刹车的距离,几乎不可察觉的一线之间,能清晰感觉到彼此呼吸搅动的气流,偏偏吝啬掌控着主动权,非要等他主动回吻。
“所以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凌锋忍无可忍,用整个人的力量把她抵在浴缸上,她的后腰被迫弯折下去,头发湿了,和水汽一起被黏在脖子上。
他攥住她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握的脖子,双目通红,低哑嘶吼:“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曦雯!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曦雯脖子被勒住也没有任何反抗,本该酒意醺醺然的一双眼睛此刻清透冷淡得不像真实,“我想看你后悔。”
凌锋的大脑猝然冷静,被点燃的炙热体温却还在撕扯着他,他踉跄后退,低头以掩饰目光颓然,嗓音暴躁却低哑:“后不后悔又他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
无人回答,热腾腾的雾气让室内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所有在现实中避而不谈的尘封爱恨被尽数翻动涌出。
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竟然像是天堑无涯。
李曦雯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嘲讽:“不能改变什么,不过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过了?反应这么大。”
她带着报复和发泄的意图而来,一举一动都是恨不得把人扒皮拆骨的狠。凌锋一瞬间吃痛难以自抑后仰,喉结滚动,吞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有回响。
没有彻底沦陷进去,他很快清醒,大吼一声“够了!”双手抓住她的肩,没有任何布料遮挡的肩头肌肤柔软滑腻,这感觉再熟悉不过,做梦都在想,掌心的自我意识迫使他抓握一下才重重推开。
他垂着头,只要稍一倾身就能贴上她的额头,但他没有这么做。
“够了。”
凌锋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溺水的人短暂浮出水面,拼尽一切汲取氧气,肺里涨得像是要爆炸。
李曦雯盯着他,目光幽幽暗暗,清醒得像寒冬腊月的冰面,水下搅弄的爱与恨谁都说不清。
“我想看你后悔。”
她一字一顿铿锵吐字:
“凌锋,我做梦都想看到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