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璨也没想到，原本令他紧张到想吐的一天，竟然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从摄影棚离开后，他直接开去了楼琬楼琰他们学校，到的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学，他于是把车停好，下意识地看向了天空。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沉去了地平线以下，天空却余留了大片夕阳的余韵，像叶杨说的那样，很美。他爬上他的车顶，坐在上面静静地欣赏着晚霞，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特意看晚霞的记忆，或许也有过吧，在遥远的童年，已经没有印象了。

接到楼琬和楼琰后，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了顿火锅，虽然他没怎么说话，但楼琰这个聒噪的小家伙一个人就把场子撑起来了，加上楼琬时不时一脸嫌弃地来几句冷嘲热讽把楼琰气跳脚，他倒也没什么机会想东想西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楼琰，他总不由地想起叶杨，是因为他们性格相似吗？还是因为这俩人走得近呢？

吃完饭，他们就直接回家去了，虽然楼琰一百个不情愿，奈何人微言轻，连楼琬都吵不过，更别说再加上一个动手不动口的楼璨了。

回到家，把身上的火锅臭味洗干净后，楼琰也没个消停，缠着楼璨又是“刚吃饱无法思考先打几把游戏吧”；又是“哎呀，这些题目怎么这么难啊，哥，你教教我。”“我才不要问楼琬，她会先言语打击我一顿，再在教我的时候趁机对我的心灵和身体行使双重暴力”；又是在楼璨要回房间时拖着楼璨说“哥，我现在睡不着，回房间肯定忍不住又想打游戏，不如咱们聊聊天嘛。”“所以叶杨哥到底在忙什么呀？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在忙着做一个贺岁片吗？所以叶杨哥是做什么的呀？”

“他跟你这么说的？”楼璨问。

“嗯。”楼琰连连点头，说，“他还说到时候带我去看呢～～我跟你说，我好久没这么期待过年了，也是第一次这么期待贺岁片诶～”

楼璨瞥了眼楼琰，把视线放回他的书上，淡淡地问：“那你怎么不自己问他是干嘛的？而且你真想知道办法多的是，犯得着问我？”这小家伙，一逮着机会就跟他说叶杨，肯定有鬼。

“他过年不回家吗？”他给他的书翻了个页，顺便漫不经心地又追加了一个问题。

楼琰像是被点醒了般，明显一愣，说：“对诶，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我没问呀。不行，我得问问，他不会是随口说说骗我的吧？”他说着，就掏出手机要打给叶杨。

楼璨无奈地笑笑，没有阻止，只警告道：“不准提我。”因为他突然也有点好奇。

楼琰爽快地答应了。他想着既然他璨哥在身边，那就开个免提吧，不然他璨哥多没有参与感，于是乎，当电话那头传来叶杨那声雀跃的“Yo～小叔子，你们回家了吗？”的时候，他和他璨哥同时愣住了，然后，他璨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则把脸埋进沙发里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嗯，回家了。”他说完，继续捂嘴笑了起来。

叶杨并没有发现异常，当然更没有想过楼璨就在楼琰身边，毕竟在他看来，楼璨是不可能允许楼琰跟他联系的。

“火锅好吃吗？吃完去哪玩了？”他问。

竟然还知道我们去吃火锅了？！楼璨心里已经气得牙痒痒了，叶杨那个家伙，竟然敢利用楼琰当眼线？！还有楼琰，你这个小叛徒！

楼琰努力停下笑，撅着嘴不满地抱怨道：“哪也没去，璨哥可无聊了，要是你来了就好了。哥，你在干嘛呀～？”

叶杨轻笑一声，说：“下次吧。我还在加班呢。”

楼璨又愣住了，所以，楼琰邀请了叶杨？他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了下午叶杨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在那之前还是那之后呢？那家伙，那时候到底想说什么呢？

“哈？”楼琰惊讶地说，“这都快12点了，你还没回家呢？我现在是真相信你没骗我了。那你是在忙你说的那部贺岁片吗？”

“回家了，在家忙呢。对啊，就是那部贺岁片。”叶杨说，“话说小叔子，您也知道都快12点了呀，还不睡呢？你小心长不高哦，你知道身高对男人意味着什么吧？”

楼琰下意识地偷看了他璨哥一眼，果然看见他璨哥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却似乎还不错。他狡黠地笑了笑，装傻道：“不知道啊。意味着什么呀？”

叶杨痛心疾首地说：“魅力呀，弟弟。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一高啥都有’，听哥的，快睡啊，以后你会谢我的。”

楼琰没忍住笑喷了出来，又下意识地偷看了他璨哥一眼，竟然发现他璨哥也勾起了嘴角。他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暗自替叶杨高兴的同时，想着冒死再帮叶杨一把吧，于是开玩笑地问道：“那我璨哥是不是特别有魅力呀？”然后，他的后颈被他璨哥狠狠地掐了一把。

只听电话那头的叶杨一副骄傲的语气说：“那是当然！不过你璨哥的魅力不只是身高，你璨哥那是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由里及表，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不可言说的魅力。”

楼琰看着他璨哥越来越无语的表情，一个没忍住，又直接笑喷了出来，导致他璨哥掐他后颈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气。然后他们听见叶杨在电话那头没好气地说：“笑屁啊，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懂，快睡你的去吧，我要认真干活了，挂了。”

“等等！”楼琰同学说笑归说笑，并没忘记正事，“哥，你上次说陪我去看你做的贺岁片，是哪天去呀？你不回家过年吗？”

电话里猛地陷入了一阵沉默，连原本想假装自己并不关心的楼璨都不由地把视线转向了楼琰的手机屏幕，才听见叶杨清了清嗓子，笑笑说：“啊，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主要以前过年的时候都在国外，好多年没回家过年了。要回去的，要回去的。不过那是小事，飞一趟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方便得很，所以放心吧，你想哪天看我们就哪天看，大年初一都没问题。”

楼琰一时间拿不准叶杨这话里有没有什么隐情或难处，于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璨哥。他璨哥只对他撇了撇嘴，耸了耸肩。

不过不等楼琰说什么，叶杨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好啦，弟弟，我得赶紧专心干活了，再熬个夜我得猝死了。你赶紧睡啊，乖，晚安。”

楼琰被叶杨这话吓得哪里还敢再依依不舍，赶紧道了晚安，把电话挂了。

一挂断电话，他璨哥可不就要跟他好好算账了么？

“小叔子？”楼璨像拎小狗似的掐着楼琰的后颈，一脸威胁地盯着楼琰，凉凉地问。

楼琰嘿嘿干笑两声，缩着脖子，双手挡在脑袋前，怂唧唧地说：“这是我帮你争取来的，一开始是小舅子，我没答应。”

楼璨心里一阵无语，又好气又好笑，凉凉地哼笑一声，说：“敢情我还得谢谢你了。老实交代，出卖过我几次。”

楼琰忙否认道：“没有，真没有，我哪敢呀？”

楼璨哪有那么好糊弄，问：“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吃火锅的？什么时候跟他说的？为什么要跟他说？你想干嘛？你不是说你们没有联系了吗？”

楼琰见这个瞒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额……就……下午跟你聊天那会儿。”

“把手机给我！”楼璨边说边对楼琰伸出了右手。

楼琰撅着嘴乖乖地把手机放到楼璨手上，委屈巴巴地说：“姑姑说你心情不好，我想着叶杨哥这么有趣，肯定能把你逗开心的嘛。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楼璨夺过楼琰的手机，直接打开微信翻阅楼琰和叶杨的聊天记录，然后看见了他们俩下午的聊天内容。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被哪句话触动，在那里停留了很久才继续往上翻，然后发现他们俩除了今天下午的那几句，就几乎没怎么聊过了，只有上周五周六的几句“我到啦”“你在哪呀？”“到家了吗？”之类的没有什么内容的聊天。

“真没有别的了？”楼璨半信半疑地问。

“没有。”楼琰信誓旦旦地说。

“那你发誓。”楼璨说，“还有你就再也不长个儿了。”

楼琰一惊：“这么恶毒，不好吧……”

楼璨气笑了，一把勾住楼琰的脖子，说：“还说没有！快说！还有什么？！”

“啊～～哥，饶命～”楼琰吓得立刻求饶，老实交代道，“还有上次你去X酒店，不过后来你没去，不能算。”

“X酒店？”楼璨的脑海里不由地又浮现了那晚的场景，“你怎么知道的？你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快说，是谁！”楼璨说着，又紧了紧勾着楼琰脖子的胳膊。

楼琰吓得连忙老实交代道：“是姑姑！姑姑！”

楼璨顿时被噎住了，竟然是亲妈……好吧，那就算了……

“还有什么！”他又问。

楼琰连忙举起手做发誓状，信誓旦旦地说：“真没了，我发誓，骗你我再也不长个儿了。”

楼璨暂且相信了他，从他脖子上把手收了回去，警告道：“以后再敢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今天的事不准跟他说。”

“额……什么事啊？”楼琰小同学好奇地问，他是真不知道啊。

楼璨真是快被他这傻弟弟气死了，难怪被叶杨耍得团团转。“什么都不准说！”他没好气地说，说完仍觉不放心，于是补充命令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他拉黑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叛徒！”

“那不行！”楼琰非常干脆且坚决地拒绝道，“我可以答应你再也不跟他说任何关于你的东西了，就算再也不主动跟他聊天了也行，但不能把他拉黑。”

“为什么？”楼璨问。

“因为他是我认可的人，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欢跟他玩。”楼琰说，“反正就是不行！你打死我也不行！谁来都不行！”

楼璨一阵无语，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我不会喜欢他的，你就死了帮他的心吧。”

谁知楼琰脸上立刻又挂上了笑容，满不在意地说：“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压根就没把他说的喜欢当真了，也一点都不希望你喜欢上他。”

这倒是大大出乎楼璨的意料之外，“哦？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楼琰兴致勃勃地说：“哥，实话跟你说，刚开始我还真信了，还真想帮他来着，但后来我听说他这人特别花心，换男朋友的频率特别高，而且特别爱去夜店，在M国的时候竟然还有个什么‘加州夜店小王子’的称号，我就知道我错了，这人的喜欢不能当真的，随便听听就得了。”

楼璨放在书下的手不由地虚蜷了起来，眉头也不由地轻皱了皱，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有细品他听到这些话后的心情，只细品着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令他不爽的词。

“哦……那你还喜欢跟他玩？”他眼睛放在他的书上，淡淡地说，像是对楼琰说的那些都无所谓似的。

楼琰不以为意地说：“嗐，那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要跟他谈恋爱。我喜欢跟他玩一是因为他好玩，人品又好，还仗义；二是因为他厉害呀，”他边说边抠起手指头算了起来，“篮球打得好，游戏玩得溜，脑子转得快，情商智商双高，人又帅。哥你知道他有多受欢迎吗？自从带他去跟我同学玩之后，我同学都可羡慕我了。而且，哥，我对他的开发还只是冰山一角呢，外面都传开啦，说他跳舞超级厉害，还跟迈克尔杰克逊的伴舞battle过，多酷啊！我和我同学都可想看了，要不是你们不让，我早就约他了。而且你知道他有多神吗？他来上城这些天，就只去过一次夜店，你猜怎么着？他那晚一个舞都没跳呢，那夜店里喜欢男人的就都喜欢他了，而且只要他想，喜欢女人的也会喜欢他。”

楼璨被楼琰这副傻样逗笑了，说：“吹吧你，这种鬼话也就你这种傻子信。”

楼琰着急得像是为自己辩护似的说：“哎呀，是真的！”

楼璨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你看到了？有人在现场做统计了？白痴。我数到三，再不去睡今晚就别睡了，跟我去钓鱼！”

一听到钓鱼，楼琰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晚安！”就逃也似的溜走了。这寒冬腊月的，被窝不舒服吗？他楼小少爷可不爱找苦头吃。

楼璨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晚安。”

“不能当真”。

楼璨独自坐在沙发上，回味着楼琰的话，想起谭秘书和董烨然；想起叶杨说的跟很多人交往过；想起叶杨那晚真挚的表白；想起叶杨含量极度超标的这几天的一点一滴，脸上不知何时冷峻得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