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染时常会做噩梦,有时候梦到被坏人追,但双腿无力怎么跑都跑不动;有时候会梦到尹苡茜死了,他哭得一塌糊涂;有时候他会梦到自己牙掉光了……
庆幸的是,每次他睡醒后都惊喜地发现是在做梦,但这次不是,这次不是梦,也不会发生反转。
他往落地镜前一站,眼下一片黑。
他昨晚没睡好,现在脑袋里也全是浆糊,什么都没心思去想。
今天施临予早上也有课,没送他去学校,而他磨磨蹭蹭,刚一踏进校门上课铃就响了,好巧不巧,走在他前面的就是今天上早自习的老师。
他快跑到侧面,绕过花园,超到老师前面,跑着进了教学楼。
教室里的齐骁正纳闷儿旁边这人怎么还不来时,门口立马就冲过来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便起身让他进去。
平常上语文课上白季染都会犯困,但今天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课间的时候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礼物袋递给齐骁,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是补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想过齐骁会生气的,果不其然,齐骁看都没看他,淡声拒绝了。
每每情绪波动的时候他眼尾就会微微泛红,现在也不例外,他默默地把礼物塞回书包,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这时班主任推开门进来了,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他面前:“季染,你出来一下。”
班主任要说的话白季染已经猜到了大概,不出意外施临予已经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现在老师找她应该就是商量转班的事情。
但他想错了,老师不是找他商量。转到哪个班,坐哪个位子,施临予都替他决定好了,老师来只是问她对这个安排有没有什么意见。
他摇了摇头:“没有。”
班主任似乎看出他的不愿和被迫,于是说:“你不想换的话我可以协调,也不是家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用了老师。”他也没有多说别的,比如为什么不用了。
班主任:“行吧,那你一会儿收拾收拾,你哥说一会儿过来帮你搬书。”
本来平稳跳动的心脏,此时因为施临予要亲自来帮他搬书,还是不可查地停了一拍,流动的血液也因此停滞一瞬,有点闷。
老师离开后他没有立即回班,而是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直到快上课的时候才返回教室。
齐骁本来在想他的同桌什么时候能来跟他认个错,这样他就不生他的气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可以更宽容一点,比如跟他说,下次你可以先给你哥过生日,然后再来陪我过。
可他却看见他的同桌忙着将桌洞里的课本拿出来,在桌面上怼整齐放到书包里,又将礼物放到窗台上,反反复复那么几次,只剩下节课要用的化学课本放在课桌上。
“老师说什么了?”他意识到刚刚班主任的到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对方显然没料到齐骁会跟他说话,所以第一反应是错愕,之后才说:“没什么,就说一下学习上的事。”
齐骁盯着他,脸色愈发难看,静默一会儿问:“白季染,我再问一遍,老师找你到底什么事?”
白季染将塞买书的包放到窗台上,此时听到这么强硬的一问,手不免顿了一下,也不瞒了:“我要转班。”
齐骁明显愣住了,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不可置信看着他的书包;“为什么?”
“想换个环境。”
白季染偏头看向窗台上的礼物袋,伸手将它提下来,放到两人的椅子间,抬头看齐骁:“这个要不……”
齐骁打断他:“白季染。”
白季染:“?”
“你答应我给我过生日的,”齐骁说:“你食言了。”
白季染:“对不起。”
齐骁看着他:“给你一次补过的机会,这周六陪我过,礼物周六再给我。”
虽然,如果白季染要是跟施临予说他要出来给齐骁过生日,施临予一定不允许,但是这次他愿意撒个谎,只要能陪齐骁把这个生日补上。
“好。”
他将礼物拎回窗台上,准备周六再给对方,这时预备铃响了,他好像听见齐骁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听得不真切。
“你叫我?”他侧头问。
齐骁点了下头,等预备铃停下说:“所以我不生你的气了。”
这么唐突的一句让白季染不知道接什么,他看着他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又瞥开:“谢谢。”
“所以能不能不转班了?”
白毅染的目光还没找到一个适合的落脚点来避免尴尬,这一问,他的视线顿时滞落在桌上的水杯上,心头在这一刻收紧,传来一阵酸涩。
他想说他不是因为他生气才转班的,要是可以,他也不想转。
倒是奇怪,平常化学老师踩着点就到了,今天预备铃响了也没见着人。
他突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虽然他也不想转,但是他不能不听施临予的话,他有点希望化学老师快点来,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个问题了。
可身边的人却突然靠了过来,白季染捏着化学课本书角的手顷刻间滑脱,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抹渐浓的香味中,再一回神,他书包被齐骁拿走了。
齐骁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书都拿出来,又推了推白季染让他往后靠,然后把拿出来的书放回白季染的桌洞里,直到书包里一本不剩。
然后说:“周六不准再放我鸽子。”
这话,似乎给了白季染一丝要违抗施临予的勇气,上课期间他默默地把书往里推了推。
不转了,打死都不转。
……
“吱嘎”。
化学课刚一结束,像是椅子上有刺一般,白季染“噔”地站起来,椅子角与地面顿时擦出声响。
齐骁以为他反悔了,伸腿拦住,不料听到他说:“我不转,我出去有点事。”
垂眸一扫,白季染手里什么也没拿,不像是在骗他,便收起腿,说了句早点回来。
白季染是在教学楼下遇到施临予的,因为没抢到电梯,他是一路跑下来的,现在还有点喘。
施临予拍拍他后背,想问他跑什么,却听到喘得厉害的人眼巴巴求人似的说:“我不转,我不想转班哥。”
施临予有些意外于他突然的违抗,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深黑的眸子盯着他一瞬才开口说:“必须转。”
然而白季染再次打破了他的认知:“我不转,监护人是我妈。”
这是他第一次对施临予说出这种话,这话的意思是,监护人不是施临予,而施临予也没有权利替他决定这件事情。
这句除了让施临予讶异之外,还让他无端生出了一丝担忧,但他将所有情绪隐在平静神色之下,拿出手机,递到白季染面前。
“那你打电话给阿姨,跟她说说你和齐骁都在手机里聊些什么,再问问她要不要你转班。”
白季染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手机,一动不动,他还是不行,施临予一句话就能毁了他所有自认为锋利的武器。
周围有不少路过的人驻足,观望二人在教学楼下的对峙行为,不过都站得远远的,听不见二人的谈话。
看到白季染为了齐骁跟他对抗的这个样子,施临予心里愈发的寒,但那些失落是他不敢表现的。
他走近一步,伸手想牵白季染把他带到人少一点的地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白季染让开了,没让他牵。
这个动作彻底将他惹恼,情绪的推动下他一把将人圈过来,强迫将白季染带到教学楼外的长廊才将人放开。
“白季染,”
他想威胁,却没办法说出更重的话,想哄,又无法接受对方不让牵的行为,无奈之下,他缓了缓面部表情,尽量显得柔和:“宝贝儿,我是为你好,你现在才高中……”
他话还没说完,白季染似乎看到一丝希望,急忙开口。
“我不谈恋爱,我不会早恋的,我会好好学习,我就只是喜欢他行不行,不会影响学习的,能不能不转班哥?”
施临予看着他哀求的模样失了神,不敢相信白季染嘴里说出的“喜欢”两个字,虽然对此他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还是不好受。
这让他做不到继续保持冷静,可是要怎么说,怎么逼迫,才能不输,不输给小朋友喜欢的那个人?
亲情可以吗?
亲情总能赢吧?
他尽量控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冷到了极致,问:“如果我和他之间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白季染明显没有想到施临予会问他这个问题,还有,为什么要选?他不明白施临予为什么讨厌齐骁讨厌到了这种地步,甚至不允许自己喜欢他。
“为什么要选,明明两个都不冲突啊。”他说出心声,又补充道:“哥,齐骁没你想的那么讨厌,其实他人还不……”
“选!”施临予闭了闭眼,同时深吸一口气,“只能要一个。”
白季染红了眼,摇头的同时晃落一滴眼泪:“不要,我不选。”
“我不选。”他没法儿选,可他越是用这种哀求的眼神看施临予,施临予就越是不为所动。
等他哭够了,施临予抬手给他擦了眼角的湿痕,声音依旧平和:“二选一,十秒的时间,如果一直不说话,就默认转班。”
白季染思绪一空,眼泪重新聚集在眼底,止不住地落。
“十”
“九”
……
“我不生你的气了,能不能不转班?”
“能不能不转班?”
“这周六不准再放我鸽子……”
齐骁的话一直在白季染耳边回荡。
“三”
白季染一颤,慌了:“我,我选,我选。”
此刻真正慌的,是施临予,他给自己和白季染之间留了最大的退路,默认。白季染只要犹豫,只要不说话,就默认选自己了。
可白季染现在说,他要选。
“我,我选,选……”说话的人如何也说不出后面的话,只是眼泪不断往外冒。
施临予:“二,”
“我选!”白季染又被吓了一跳,“我选我选。”
可以选齐骁的吧,他和施临予是亲人,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就算选了齐骁也没有关系的吧?但他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这么做。
施临予声音有些颤:“选什么?”
他低头,看见白季染伸手来抓他的手,他没让开,白季染还在哭,问:“哥我求你了,能不能不……”
“二!”
“选选,选他,”白季染再一次抓紧施临予,整个人在发抖:“我,我选,选齐骁。”
顷刻间,施临予觉得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他第一次体会到,心脏下坠是什么感觉,那种失重感,让人心慌,让人心寒。
白季染死死抓着施临予的手:“我不想选的,哥,我不想选的……别……别这样……”
“回去吧。”
施临予这一声,极淡。
每当说不出话的时候,白季染就会下意识地摇头,他还想去牵施临予的手,可是施临予握住他手腕不让他碰。
“回去上课。”
手被被施临予松开那一刻,白季染转身就去追,追到一次被甩开一次,一直追到校门口,铃声响了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