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不安全，方逍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之前一直以为谢青案或许是想要为她自己那段痛苦的童年过往增添一个完美些许的结尾，直到谢青案让他开始撤离首都星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这不是向约洛德宣战，更不是向联邦政府宣战，而是以身为饵地谋士入局。

而方才登上星舰的那位“天选之子”，则是传说中S级保密档案的最后成果。

没有任何专业设备解决这种污染，方逍遥看着临时清空充作封闭室的器械室，最后目光飘飘悠悠，还是落在了中央躺着的谢青案身上。

“现在该怎么办？”他转身问旁边的霍兰德。

脑中曾经对这位联邦少年天才的信任根深蒂固，以至于都快忘了这个躯壳里已经换了灵魂，站在他边上的，赫然是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听到问题，希斯尔有些意外地瞥了眼身边的人类，随后轻声笑笑：“我也想告诉你怎么办，但你们应该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他笑中带着些许自嘲暗讽，没有施舍给方逍遥一丝目光，全心全意地注视着防爆玻璃后面的谢青案和莱冶纳。

没有等方逍遥回应些什么，希斯尔继续说道：“莱冶纳说得或许没错，人类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在一个人类青年上，我竟然罕见地认同她的做法。”希斯尔这句话语调很低，音量轻得微不可闻，若非全身血液都紧急支援着大脑，方逍遥差点就没听清。

回答出乎意料，方逍遥曾经最多研究犯人的想法，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要遇到这种古生物体。

这简直就像是旧地球时代的皇帝复活之后蹦跶到脸上，然后说自己在一个少女的身上找到了鲜少产生的认同。

方逍遥目光震惊，听见他一点点讲出了众人苦寻已久的前尘往事。

“在和莱冶纳打完那一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漂浮在虚空中，操控变化着我自己去观察这个世界，小到你们眼中的粒子，大到我生活的维度。”

方逍遥脑子没转过来，目光从谢青案身上寸寸顿顿转到希斯尔身上，唇舌一时间没有规划好下一步，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挤出了一个“啊？”

希斯尔挑眉，看着自己弟弟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谢青案的伤势，感慨道：“人类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很多，你们在感情上的处理总是出乎意料得细腻。”

“我们因为对自己和彼此的领地不满而吵架，莱冶纳总是觉得自己更加适合离人类更接近的地方。他总会偷偷变成各种奇怪的生物去探索人类的世界。”

希斯尔说着，嘴角带上了一抹连自己都没有注意的弧度：“他还算是幼年的时候，对这种冒险总是乐此不疲，见面之后会欢欣雀跃地找我聊天……”

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弯起的笑容忽地拉平：“直到我发现，他在面对任何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会使用异能，毫不避讳，甚至已经开始引起了人类的研究。”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有人在利用他，引诱他一次次去往人类的世界。”

希斯尔在旁边坐了下来，手指在桌布上毫无规律地画着什么。他声音低沉愤怒，“我不允许有任何生物能伤害他——除了我。”

方逍遥诧异地望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那双暗红眼瞳像是压抑燃烧的山火，隐隐闪烁着疯狂。

希斯尔继续说道：“我提醒过他，既然屡教不改，我就干脆把他杀死在了人间。”

“只是出现了一些意外，”希斯尔抬首看着谢青案，“我发现已经有人类研究出了能够承载我们意识的躯体，甚至已经开始使用起了简单的异能。”

希斯尔抬着下巴指了指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谢青案：“于是我和她的母亲做了交易。”

方逍遥实在没想到原来上一辈人居然是有商有量的，错愕道：“所以……监察委和霍院长……”

“和你想的差不多，”希斯尔微微颔首，“但谢青案是个意外。”

“按照我们的约定，用霍兰德那个方案研究出来的才是最完美的。”希斯尔像是在回忆什么，“这一路听到约洛德背后的故事，我才终于想明白，当年诱拐莱冶纳的就是约洛德的前人。”

整个故事的前因缓缓在方逍遥面前展开，他还没思考后面要怎么和谢青案说，就听见封闭室内的仪器传来“滴”地一声长鸣。

所有人惊恐望向谢青案，却不约而同地被她手边拉成直线的心电图所吸引。

悲伤像是疾风骤起，快速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方逍遥张了张嘴，却见希斯尔正在画着什么的手指微微合掌。

耳边尖锐长鸣的报警声戛然而止，他还没来得及疑惑，又听见希斯尔说道：“我当时其实很气愤，我质问芙兰为什么隐瞒，我想要得到谢青案的身体……”

希斯尔的声音越来越轻，半晌嘴唇微动：“她拒绝了我。”

“情理之中。”希斯尔安慰自己般点点头，“出乎意料得是，谢青案在后面很快研究出了承载异能的仿生人体。”

方逍遥这种普通人，最多就关注一下新闻报道上谁谁谁发明什么拿了什么奖，只知道霍兰德是天才少年，却不知道谢青案曾经原来也是这么优秀的青年，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那后来呢？为什么她成为了监察委？”方逍遥疑惑。

希斯尔摇了摇头：“你跳过了太多故事，但这些故事不为人知的原因，大多是没有赞成导致的。”

所有人不在意，所有人不支持，即使所有人都恨不得利用她，也在这一刻选择了所有人。

“这些污染物都是用我的异能研究出来的，他们远比你们想象中要恐怖很多。”希斯尔一勾手，封闭室中的谢青案就会震颤一下，“远离没有用。”

说完，他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从椅子上站了，越过尚在发呆的方逍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想着向我求情，我不会帮她，这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走的路。”

星舰跃迁至下一个轨道，不知为何顿了一下。方逍遥一时没站稳低头扶了下桌子，再抬头眼中撞入一道人影。

他来不及错愕，下意识行了个军礼：“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