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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新曲旧酒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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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烈日当空,太阳审讯般悬在天上,烤得人焦头烂额。人们都道:闻氏即位,是东君授意的大吉之相。

街上人们摩肩接踵,纷纷翘首以盼,想要看看这位替父报仇的奇人到底是何面貌。祝煜也便混在人堆里跟着翘头,终于在花车缓缓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车里端坐的闻霄。

微风卷起绯红的薄纱车帘,闻霄朝车外微微招手,深情淡然而又端庄,也有了几分明君特有的慈爱。

只是她身边的人,一会子换上一个,几个官员轮流在她车旁说上几句话就走,奇怪的很。

祝煜瞧了半天,才看出端倪——她这是不想浪费典仪的功夫,悄悄与官员理政呢。偏偏她之前受了大委屈,做上右御史却少了礼数,如今能给她一个体面的典仪,她自己又舍弃了。

前头的官员目视前方,兜着手宝相庄严,只有嘴唇轻轻动了几下,闻霄听完点点头,摆手示意他下去。他下去之后,兰和豫又补了上来。

“禀君侯,京畿使者今日便能到。”

闻霄两眼一亮,努力掩盖住语调里的喜悦,“来的是哪位大人?”

“祝大人。”

“哪个祝大人?”

兰和豫瞪了她一样,促狭道:“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祝大人。”

闻霄愣了下,才释然地笑起来。

她是没法把如今日日写信骚扰自己的人和寒山上的铁面官人联系到一起的,又想到是同一个人,他当时那般嚣张蛮横,如今却要和自己耳鬓厮磨,她又觉得心漏了一拍。

“君侯,君侯,别脸红了,你脑子里的画面还能让人看吗?”

闻霄回过神,心虚地看了一圈周遭,才道:“失态了,失态了。”

兰和豫便继续道:“崇国和大敷都在囤兵,两国君侯都快对骂起来了。”

“我看未必打得起来,无非是儿女联姻的矛盾,真大动干戈对他们都是不利的。”

兰和豫也觉得好笑,平息了下笑意继续说:“还有便是摄政夫人迟迟不归乡,羌国那边已经传信来问了,怎么回?”

闻霄道:“早该让她回去,偏偏她赖着不走,现下把送行的仪仗按最高礼节准备好,后日送她到寒山边境吧。”

说完闻霄打眼朝外一瞧,看着几个穿着新衣裳的人在那欢呼。她觉得眼熟,仔细看过去似乎在铸铜司见过他们。

这几个月,这些工人刚刚开始领薪水,玉津里面还闹过好一阵子,终是平息下来。现下他们也不必挤在铸铜司睡那大通铺,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也有了尊严。

脱了奴,就是工人,工人是自食其力的,是无上光荣的,倘若父亲在天有灵,看到这个画面,想必也会欣喜吧。

闻霄也发觉,只有让子民过上好日子,才是疗愈父母兄长之丧的最好方法。

她不禁对兰和豫轻声感叹道:“兰兰,现在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啊。”

兰和豫道:“我只希望这好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兰和豫将该汇报的汇报完,垂首行礼退了下去,下一个上来的人却没说话。闻霄探寻地朝外看,竟是闻雾。

闻霄立即喜出望外,“姐姐,你回来了!这些日子去了哪些地方,寄给你的铜珠可有收到?”

她一直是拿捏不准闻雾到底在想什么的。

钟隅伏诛后,闻雾便留下封书信消失了,信里只是说要游历名山大川,权当散散心,连父母兄长的葬礼都未参加。

闻雾总是不爱笑的,如今却难得笑起来,“特意赶回来看看你,如今你做了君侯,反倒我没了担子逍遥快活,遇到困难拿你当挡箭牌,还挺好使。”

闻雾不是会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人,闻霄也并不担心,“姐姐快活就好。”

闻雾转眼望着闻霄,忽然伸手,十分生疏僵硬地替她理了理鬓角,“小霄,在玉津这些日子可顺利?我听说有百官以命相逼,要重建奴隶制。”

闻霄平静道:“已经平息了。”

“既如此,这个太平盛世,我能来分一杯羹吗?”

闻雾收回了手,妩媚地笑了笑,神态竟有些像宋衿。闻霄差点没坐稳,仔细瞧她的脸,才平复下来。

还好,不是宋衿。

许是这两人一起厮混久了,神情都像了,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城府深重的模样。

闻霄道:“你想怎么分?”

她本以为闻雾是想要个一官半职,谁知闻雾却说:“马上学考要开考了,我打算参加学考。”

“啊?”闻霄立即关切道:“姐姐,学考很苦的。先不说一轮轮考上来,您……”

您自小看了字就头疼,能考得上吗?

闻雾道:“我知道,我就是想考上,谋个一官半职,以后也能帮衬你。”

闻霄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这么帮我,现在朝堂上下都要清腐除贪,我得以身作则……”

闻雾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知道,不用你帮我作弊。”

“不用我帮你?”

“我自己考。”

闻霄有些难以置信,又不想打击姐姐的信心,只得说:“无论如何,学考都是打开青云路黄金门的阶梯,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姐姐既然下定决心要参加,我便期待在早朝会上能看到姐姐。你我也辩上一辩。”

花车已行至祭场,侍人卸了车架,闻霄便起身下车,在百官环绕和人声鼎沸之下,踩着遍地软红,一步步朝前走去。

依照礼俗,是要向东君叩首谢恩的,不知为何,闻霄忽然那一身反骨作祟起来,兰和豫唱完祝祷词,闻霄却木在原地不动。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闻霄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动。只是闻霄站在那久了,他们也开始慌乱了,生怕典仪出错。

后头的王沛沛虚着嗓子焦急唤道:“君侯!君侯!叩首!”

闻霄抬头,看了看东君玄鸟像。

这已经是全新的一座神像了,旧的神像被拉到铸铜司,处理了好久,才将闻缜的尸骨挖了出来。封在石像里太久,白骨和石头已经分不开,即便是铸铜司最精湛的能工巧匠,也没办法还闻霄一具父亲的全尸。

可见复仇是最解恨也最无力的东西,凶手虽死了,家人也不能回来,就算给钟隅万箭穿心,闻霄也不能快活。

太阳烤得闻霄睁不开眼,身上的华服又闷又热,满头的绯红花冠虽奢靡华贵,却压得头皮发麻。

闻霄顿时感到难以呼吸,只是注视着玄鸟像。

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寒山的幻境,那诛杀众神的玄鸟,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带着满身血债降临人间,从此以后她高住天上,要用人们生生世世的血液供养。

这算什么神明。

闻霄忽然觉得自己再也跪不下去了,笑了笑,十分决绝地走下石阶。

只留下慌乱的一群官员,吆喝着“礼毕”维持场面,收拾残局。

百姓们被这离经叛道的举动刺激到,开始高声呐喊起来,欢呼声如浪涌,他们撸起袖子,挥舞着手臂。

闻霄听着他们的声音,没有上花车,顶着沉重的花冠,在官员簇拥下一路走向了大风宫。

她觉得每一步都有千斤重,泪水从眼角滑落,又被她仓惶擦去。

没有那么热血沸腾,每一次宣泄的不满,是泼洒在祭台上的血,是生前绝望不甘的目光。

是人们为曾经愚昧痴傻还的债。

大风宫后的栾花林时常刮起一股不甘的妖风,闻霄便常常立在石头上练功。

她已经发现,大家虽是文人,在官场上混不会点拳脚功夫却是不行的。宋袖便送了她把阔面长刀,她日日踩着山涧流水,练得虎虎生风。

几个月下来,宋袖等人悉心指导,再加上她练得勤勉,也有些练武之人的警觉了。

闻霄正舞着刀,想到昨日人们愤恨的呐喊,心情愈发不甘,恨不得将风劈断,动作也逐渐凌厉凶狠。她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可这片林子不许侍奉的人来,便觉得危险,手掌拂过刀背,一跃而起,旋身朝身后劈去。

来人竟不躲闪,两手相合轻易夹住了刀,倒是闻霄失去平衡,激将跌坐到地上。

浅水上漂着些淡黄的残花,闻霄跌下去立即沾了一身,抬眼一看,竟是祝煜,火气也消下去大半。

祝煜见她摔倒,捧腹大笑起来。

闻霄便提刀起身,“笑什么?”

祝煜说:“笑你的衣裳。”

闻霄不似祝煜。祝煜许是觉得自己带了红白麻绳,再穿别的色彩不够美观,于是常年白衣红袍,再束根镶了金玉的腰带。闻霄却是什么色彩都穿的,最常穿的就是青衣。

今日她就穿了这么件青衣,衬得人都鲜活敞亮了。

闻霄抖了抖衣裳上的落花,站起身来衣角便滴滴答答流水,“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怕是不知道,我父亲就会做一道菜,都被你穿在身上了。”

“什么菜?”

“大葱炒鸡蛋。”

青衣是葱,黄花是蛋,可不是大葱炒鸡蛋嘛。

闻霄听了顿时恼了,提刀要砸他。

祝煜只得躲闪,“怎么说不过就动手,亏你还是一方君侯,这么对京畿使臣,我回去状告大王治你个罪。”

闻霄边追边喊,“你告去吧,看能告我什么罪。”

“流放之罪,把你流放到我家里,行不行?”

“还胡说八道,我砍死你!”

闻霄实在是羞愤难当,觉得脖子上一阵阵发热,脸也是烫得发涨,举刀就劈过去。

祝煜也不躲了,爽朗笑道:“早听说你在学武,今天让我来瞧瞧你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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