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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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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有青草葳蕤的味道。

冰冷的雨水打湿脸颊,栖真睁眼,从地上爬起看了看四周。

荒郊野岭,廖无人迹,她不知此时此刻身在何处。雨越下越大,就她一人,像倾盆下的孤魂野鬼。

在雨里站了会儿,她开始麻木地走,前方依稀有树林,她走到一棵树下,树冠参天,挡了雨水。

她靠着树干坐下,浑浑噩噩直到雨停,天色发黑。

夜间林中或有野兽出没,在此过夜绝非良策,栖真却一动不动。靠着树干的一下午,她一刻没想过自己,没想过该往何处。她只是僵着,和树下一棵野草并无区别。

林里落夜漆黑,充斥虫豸鸟鸣,她好像眯顿一会儿,又好像没有,似乎有什么不适,似乎又没有。天亮时,她仍然那样靠着树。

第二天一样。

第三天清晨,身体熬到极限,有个声音撞入心间。

你想死,还是想活?

声音越来越响,像一把重锤在脑里砸。

你想死,还是想活?

封闭的心房敲碎一角,霎时,一堆声音涌进来。

“妈妈你看,天台上昙花开了,好漂亮,拍下来,我要交给谭老师当作业。”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等你吃火锅呢。再不回来,我把生蚝全吃掉。”

“妈妈别哭,我不疼,就缝几针嘛!妈妈别哭啦,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哇……你再哭,我也要哭啦。”

“抱抱,你是我最好的妈妈!”

“妈妈,我爱你,Be a fighter!”

栖真失声痛哭。

没保住你,又失去你了!小包子,你疼不疼?你摔下来的时候疼不疼?

妈妈抱抱你亲亲你好不好?不疼,再也不疼了。

“妈妈,你是不是最勇敢的妈妈?不许摇头,你就是!你是我心中No.1的fighter!”小包子咯咯笑起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她不能死,她是小包子心中No.1的fighter!

油尽灯枯的身体又有一丝力量,她艰难地撑着树干起身,蹒跚着走出树林,不断地走、走、走。

脚上传来磨脚的痛感,栖真终于分出一点意识关注自身。

低头一看,她脚步顿住。

高跟鞋?

她穿的居然是一双白色高跟鞋?!

栖真不可思议摸摸身上脏污不堪的西装,抬手时,左手食指上一块创可贴映入眼帘。

她的手开始发抖。

揭开创可贴,食指上的刀口还很明显。

怎么回事?这分明是她在现代的装束。

踉踉跄跄奔至河边,凑到清澈水面一瞧,她心跳如雷,一屁股坐倒在地。

怎么回事?

她没死?

不,不!她记得城墙下,小包子死了,她也死了……不,是沈兰珍也死了,可现在,原本的她怎么还活着?

邦迪!

她记得这块邦迪。

给小包子烧酸菜鱼不小心切到手,是小包子亲手给她包上的奥特曼邦迪。隔天她正常上班,第三天,对,就是第三天,小包子从天台掉下去,她没拉住,也跟着掉下去。然后她到了大容成了沈兰珍,找到没死的小包子。

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回来了?这块邦迪,这个伤口就是最好证明,此刻的她不是沈兰珍,是栖真!此刻,距离她切到手的时间,根本没过去多久。

时间倒回了吗?那是否代表小包子还活着?

栖真惊骇到遏制不住地颤抖。

所以没有大容了?她回来了?在现代?她在2020年的某个荒郊野外?

栖真开始在土路上跑,高跟鞋太碍事,跑两步脱掉鞋,在石头上敲掉高跟,穿上后继续跑。

只要跑出这片山区,只要找到一个人,她就能想办法。

她在山里跑了很久很久,太阳渐落,前方光线黯淡的林子里似有响动。栖真凝神一看,是个人影。

她喜极而泣,高声呼喊:“等一下,等等!”

那人正打林子里出来,听到动静回首一瞧。

栖真奔到近前,两人打个照面,都吃一惊。

面前的是个老汉,一身布丁粗衫,对襟款,中缚腰,两条绑腿,肩上挑着两捆柴火。

栖真惊惧地盯着他的装扮。

那老汉也被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女子吓到,退一步警惕道:“啥子呦?”

傻子?栖真上前急道:“我不是!你是古代……不,什么年代的人?”

老汉又退一步,抽出砍刀:“你、你啥子呦?”

栖真哎呀一声,手舞足蹈:“现在是什么朝代?你是拍电视,还是就这里的人?”

老汉啊一声,挑着柴火举着砍刀转头就跑,听身后又喊又叫紧追不舍,吓得柴火担子都扔掉。

栖真气喘吁吁站在老汉拉下的柴火前,悲从中来,瞬间哭得不能自已。

妈的这里还是古代吧???这里还是他妈的古代吧?

那小包子呢?小包子在哪里?

天都黑了,她只好顺着老汉临去的方向继续前行,翻过山头,山脚下黑漆漆的似有亮光。

至此,疲累和饥饿这些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全数回归,好在山不高,她穿过山坡密林,终于在月上中天时下到山脚。

山脚下是个很小村落,错落着七八间茅屋小院。

一看这原始的布局,落后的制式……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她还在古代!

这一刻栖真觉得不寒而栗,感受到一种被强大又神秘的力量支配的恐惧。这种力量可以扭转生死,改变乾坤,穿梭时空,拨弄命运,她是那股力量下被随意调配的玩偶,全数身不由己。

可是上次也以为小包子死了,结果呢?

就像游戏副本,虽然每次从头来过,但谁能保证这次就无惊喜?

悄悄溜进村。村落黑洞洞暗无声息,栖真趁月光搜寻一圈,见一户人家院里晾着衣裤,心里告声罪翻进去,除了衣服,还顺走半只檐下挂着的风鸡和廊上搁着的布鞋。

溜回山脚,三下五除二把西装、西裤、衬衫脱掉,将补丁满身的粗布衫裤一套,才发现是男装。鞋也大,不得不用草茎绑上。

换完,她撕下衬衫上的飘带领,将一头乌糟糟的长发一盘,飘带一扎弄个发髻。

啃完风鸡喘出口长气,靠着山坡休息,直到山鸡啼鸣,村里有了动静,她才掩在阴影处观察。

村末有户人家出来个老妪,烧柴喂鸡,为晨事忙活,栖真拿上那身套装走过去。

“阿婆,打扰了,能要口水喝吗?”

一大早,老妪被来人吓一跳,许是眼睛不好使,眯眼瞅了瞅,才看清院外站着个瘦高的陌生人。

“阿婆,我从锦驰镇来,翻了两座山,错过了宿头,想问您讨口水喝。”

这人语调斯文,声音清澈,不像坏人。

“哎!”老妪从水缸舀一瓢递来,见来人道谢,喝得急,便道:“莫急,莫急,还有的,你去哪啊?”

栖真喝干两瓢水,张口就来:“贩衣讨生活的,路上糟了劫,只抢下一套,城里最新款!”说着把西装一抖,前前后后展示。

老妪小心翼翼摸摸,稀奇道:“这么脏啊,咋穿啊?么看到过,城里的呀?”

栖真点头:“就城里的嘛!离这儿最近的城镇怎么走?我去卖了换点盘缠回家。”

老妪指路:“呶,这里走,下午就到泔泔崖咧。”

“人多吗?有集市吗?”

“有有,多得很。”

“附近就一个城镇?”

“就一个,么有别的咧。”

“我想去首都,要怎么走?”

“手堵?啥手堵咧?”

“就皇帝在的那个城,有皇宫的。”

“皇帝啊?么了么了!”婆婆连连摆手。

栖真不解其意:“皇宫有吗?”

老妪点头:“这个有,万丈城有,很远咧。”

万丈城!

栖真心头一跳,所以她还在大容?忙追问:“是金光万丈城吗,怎么走?”

“对头。金光万丈层。怎么走要去泔泔崖问咧,他们晓得嘚。”

“好!好!”栖真迭声道:“婆婆,现下是哪一年?”

“哪一年?啥哪一年那?”

栖真想要再问,就听身后一户人家传来呱噪:“挂外面的褂子嘞?”

正是昨晚偷衣那户,主人起来一看,少东西了,扯着嗓子问屋里。

栖真将西装一团:“谢谢婆婆,我走了。”

谁知老妪好心:“等等咧,拿个。”进屋取块旧布巾,包了几个隔夜窝窝头塞来:“拿着,好东西卖了钱啊,早点回家咯。”

栖真连连道谢,趁身后那户还没发现,一溜烟出村,向老妪指的方向去。

傍晚时到了泔泔崖,就是个百来户人家的小镇。找人问,才知距离万丈城步行还需七八日。

栖真心想还好,原来她醒来的地方离万丈城不远。

这就转身去当铺,把手里衣服一通吹,话没说完被人扔出来,说什么烂玩意,给两个铜板都不值。

栖真改了主意,就着镇边小河把套装洗干净,隔日一早再入镇找布庄。

“这是九卿家特款,最近才在万丈城贵人圈里流行起来。一百个铜板,样衣给你,依样画葫芦做,保你是泔泔崖赶潮流第一家。”

被人一棒打出来。

“哪来的骗子!九卿没多少年了,凭的在此胡诌!”

栖真在街上呆愣。

布庄边靠着个乞丐,抓虱子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起哄:“九卿?哈哈哈,九卿!”

栖真解下背上小包裹,里面有吃剩下的窝窝头,扔一个过去,乞丐懒洋洋接了,嗅了嗅放进怀里。

栖真和他并排蹲:“九卿啥时候没的?”

乞丐从指甲缝里弹出一块污泥,“有个几年吧。”

“几年?”

乞丐伸手过来。

栖真看着面前乌漆嘛黑的手,紧了紧身后布包:“兄弟,大家都不容易。”

乞丐说:“你又不是旮旯人,哭穷呢?”

“真穷。”栖真苦笑:“什么是旮旯人?”

“你不这地儿的吧?旮旯人都不知道!”乞丐拨开一蓬碎发,栖真看到他从脖颈到额头覆满厚重褶皱,像烧伤后的痕迹,又如干尸表皮,吓人得很。

乞丐嘿嘿笑:“像我这样的,旮旯人!”

栖真眼底带着一缕诧异,“烧伤?”

乞丐一拍大腿:“血蛊啊!”

血蛊!

栖真心头一跳,是她经历过的那一次血蛊之灾吗?

“当年咱们这儿死了好多人,说是中血蛊,活下来的就这样。”

栖真算听明白了,他大概是说从那场血蛊大灾中活下来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带这种干尸般难看的印记,遭人嫌弃,这类人被称为旮旯人。

但真正让栖真触动的却是他话里的“当年”二字:“这事过去多少年了?”

乞丐撩起破袖:“嘿嘿,过年我就划一道,嘿嘿,给我老婆老娘看,她们在天上,我没忘她们。”

栖真一看,不敢置信,上上下下扫。可把乞丐手臂盯出花,上面五道陈旧伤疤都极醒目。

所以……血蛊之灾已经过去五年了吗?

栖真喃喃道:“九卿没有,也五年了吗?”

“五年,差不多五年咯。谁知道呢,反正九卿早就没了。”

“现在管这里的是辛丰?”

乞丐摇头晃脑,“辛丰好啊,顶呱呱啊,妙哈哈呀……”

一盆水从布庄门口泼来,店伙计出来骂:“一边去一边去,两乞丐瞎聊啥呢。”

乞丐骂骂咧咧抖着水走了。栖真湿淋淋站在布庄屋檐下,脸上分辨不出是泪还是水。

五年了……

小包子尸骨都凉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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