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坐在剧院的正中央，被柔和而昏黄的灯光轻轻包裹着。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复古的音乐与华美的人物，让他专注地看着，暂时不去想那些事情。

然而，当戏剧逐渐转向悲伤的高潮时，托马斯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来自东方的艺妓面对命运，只能用自杀来寻求庇护与解脱。

蝴蝶夫人举起短刀的时候，灯光折射出的光让他眼睛恍惚了下，撇过头，用手遮挡住接下来的剧情。既是同情，也是对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的乱颤。

他见不得这个场景。

托马斯望向舞台，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当然了，剧院并没有多么豪华，舞台布景也简陋破败，而且，演员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的演技其实有点……太烂了。

他贡献了绝大部分的掌声，因为剧院里没有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他起身。

演员还没卸妆，坐在镜子前，猛地看见他的身影，恼怒了下，“你来这干什么！”

托马斯认为那是阿布拉克萨斯对自己演技烂的自知之明。

他还穿着那身白色和服，脸上涂得靡丽又诡异的色彩让他没有被人发现他的真实性别，或者也许是宣传单上面的他太过美丽，让人忽略了。

他不说话，只是靠近了些，弯下腰，在镜子里看他，伸出手去，去摸他靠近眼睛下方隐藏起来的那道痕。

“如此美丽。”

阿布拉克萨斯侧过头，躲开，站起来，不排除他有点被冒犯了。

“你看到了，可以滚了。”他走进换衣间。

托马斯在室内看了看，看起来像是几个人共用的化妆间，但是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刻意远离他，让这里成为了两个人独处的空间，不得不说，凯西的工作做得很好。

脱衣舞男呵？在那小孩说了之后，他就该意识到，金发青年的骄傲和自尊一直存在，不存在的是他的好脾气。

过了很久，阿布拉克也没有出来。

隔着空间，他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带着控诉，也许还有点幽怨，然而很久，都没有回应，但他知道，阿布拉克能听见。

这破烂地方，乱七八糟跟杂货间一样，他却甘之如饴，比在他身边还好吗？

“我没将心捧出来给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阿布拉克？”

“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了，跟我回伦敦吧。”

他的声音晦涩难懂，一如往日渊潭深不可测，阿布拉克萨斯寂静地听着，脸上的色彩糊成一团。

“I miss you，my dear.”

他在哀求，眼中传来难受的感觉，难以置信，难道他在难过吗？

换回来日常穿着的阿布拉克萨斯走出来。容颜依旧美妙，只是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阿布拉克冷冷地指挥他，“带我回去，卢克一个人在家呢。”

隐隐约约的怒气充斥着，托马斯紧握了握手，又松开，比以往更不受控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他不吝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自我，然而那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卢克……那孩子！他跟谁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吗？！

他伸出手，这次得以看清阿布拉克萨斯左边脸颊上的那道红痕，摩挲着。

托马斯将他揽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对方站着不动，任由他狎邪放肆。

——

一连几天，阿布拉克萨斯都没有在任何地方看见托马斯。

尚且不知道阿布拉克的是什么反应，但是对于托马斯来说，如果仅仅是因为阿布拉克萨斯的态度，那么真是小瞧他了，这对他来说，比起以往来，这算什么？更恶劣的他不是没有体验过。并且他很高兴，缠绕阿布拉克精神上的躁郁症，十年之后只剩下躁了。

他消失的这几天，其实是去处理了冈特运输船的事情。

他烦死了。

本来愿意放他们一码，谁知越来越猖狂。主要阵地是在欧洲不错，手也长得不长，可他不是跑到大西洋彼岸了嘛。

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居然没有继续关在门外。

阿布拉克萨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似在确保他真的没有任何危险值。

他走进去，房间内还是一样乱。

阿布拉克萨斯当他像一个幽灵一样，忙着自己的事情。

“卢克，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吗？”

“yes……”小孩在床上眼都睁不开。

问完了小孩，他又向托马斯交代，“帮我看着他，温迪生病了，我不能去打扰她。”

他匆匆忙忙的样子让托马斯非常疑心。

“你去哪？”

阿布拉克萨斯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可我也没空啊？”

“没空你来我这里转悠！”

自讨了个没趣，这个暗夜君主表示出了极大的教养和耐心，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人走出去，目送手挥。

八点多，他实在坐不下去了，那孩子还在睡。

比起看小孩，他更想去跟踪一下阿布拉克萨斯。

哎，这不是说他现在自暴自弃，非要在不法分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一声尖叫打断了他，“啊！你在我家干嘛？”

托马斯看看手表，都快十点了。虽然有点微词，然而微词再多他也得吞下去，“我来看着你。”

“哦。”

随口说着，漠不关心，小孩子打着哈欠，挠挠头发，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又打着哈欠出来，见他走着就要睡着，

托马斯一把他从墙壁前揪过来，捏捏他的脸，“行了，不许睡！”

小孩勉强地睁开眼，一会睁一会闭。

“你不去跟踪我爸，到这折磨我算怎么回事？我跟你讲，你就算讨好我也没用，……”

托马斯被说得一脸黑线。

他蹲在那孩子面前，非常不体贴地使劲摇

晃了晃，“我带你出去玩，别睡了！”

小孩子顿时睁开眼睛，哪还有一点困意？“说真的，别反悔，只要在六点之前回家，爸爸就不会发现。”

他怎么感觉小孩是故意的呢……

“你开车来了吗？”

托马斯不明所以，“嗯？没有啊。”

“那你怎么带我去玩？”

“公园啊，走几步路。”

小孩撇撇嘴，“不去，我想要坐汽车！”

“那我得打电话叫人，我来的时候没通知任何人。而且我还没开车。你有电话吗？”

“没有。”

“那你有钱吗？我去街角打个电话。”

“更没有了。”

托马斯深呼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是小孩子，小孩子！

“你们有钱人出门从来不带钱，都是写支票，你写张支票，我给你换？”

托马斯再次深呼了一口气，“哪个有钱人会随身携带支票薄？”

“阔佬呀，说明你只是有点钱，还远远称不上有钱人。噫……”

托马斯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炫富的念头。

他再一次默念，这是小孩子，这是小孩子，他们食死徒，不欺负孩子！

不顾形象，他开始在公寓里翻来覆去地找，总算让他找到了零钱。

小孩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你拿了我爸藏起来的私房钱，你还想追他就是做梦！”

托马斯·冈特·斯莱特林，再次无语凝噎住。

他手心里，捏着几美元的硬币，加起来有十块钱吗？

从前他什么样子？现在居然连十块钱都当成宝贝似的攒着？

他牵起小孩的手，“只要你爸爸愿意跟我回伦敦，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他的。”

——

凯西接到电话要求拿钱时，第一反应是震惊，难不成……是BOSS被绑票了？

然后她和杰夫来到幸福里大街时，就更震惊了。

托马斯从纸袋子里装着的钞票中，抽出一张塞给她，剩下的统统自己拿着。

“幸苦你了，凯西，车子我来开，你先回去吧。”

作为一个精明能干的女秘书，凯西当然能满足老板各种各样的无礼要求。

但是和杰夫面面相觑时，她觉得BOSS怎么感觉有点毛病似的。

杰夫立刻就往旁边站了站，“先说明，这是凯西自己的想法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凯西拧了他一把。

——

托马斯慢速地开着车，小孩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风景。

“这跟警车坐着可不一样。”托马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

小孩说，“当然啦。”他坐正了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呢？”

“托马斯。”

“全名。”

“你问这干什么？”

“如果你再次被警察抓住了，我就跟警察说，我认识你。”

虽然他颇为认真的模样挺搞笑，托马斯还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会被警察抓？”

“拐卖小孩。”

托马斯这次是真的无奈地笑了，“托马斯·冈特·斯莱特林，my little friend.”

“What your name？卢克？”

小孩摇摇头，“Lucius.”

托马斯点点头。真好，他和阿布拉克默契地选择了一个名字。

晨星，这小孩不愧大魔王的称呼。

说话间，车子行驶到一间汉堡店，“你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岂料小孩颇为嫌弃地看着那充满欢乐气息的店，“我不吃这个，这对小孩子不好，食物不健康！”眼神却渴望地看着里面装饰得非常好玩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小丑花里胡哨，还呵呵呵吼吼地叫着。

托马斯掏出钱，随手把纸袋子扔在车上，打开车门让小孩下去，“你爸骗你的。”

推开门，到了店，仿照着其他小孩子的样子，给他点了一堆。

在尝到第一口炸鸡的时候，小孩眼里直接亮了起来。

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饮料，才开始有了个孩子样。

不是故作成熟的小大人了。

托马斯倒是一口没动，见他吃得七七八八，才结账走出去。

小孩子捧着他没喝完的饮料，跟着他走到停车场。

一看，车被撬了。就连放在车里的钱也不见了。

托马斯不禁怒从心起，那一沓子钱，虽然不多，只有两三万，但却是他准备留给阿布拉克萨斯的。

现在他身上只剩了不到一百块。

在小孩面前他还注意着不要发火，只好掩饰说：“我居然忘记锁车门了。”

小孩一眼看出真相，“被撬了吧？你丢什么了？你还有钱吗？”

“你还真不好瞒，”托马斯点点头，“丢了几百块钱，我准备带你去游乐场的。”

“要报警吗？我认识人。”

他温柔地摸摸小孩的金脑袋，“算啦，我还有些钱。”

打开车门，坐进去，开车，行驶。

一路上，小孩抱着饮料越来越安静。

“kid，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扭头看小孩，满头的汗水，抱着肚子，“我想吐。”

托马斯们猛地踩下刹车，打开车门。

“现在又不想吐了。但我肚子又痛了。”他说着，小脸煞白，这才知道他爸爸为什么不让他吃那些东西。

“我说了我不能吃那些食物，你非要带我来。”

“你可以不吃啊！”

“我怎么能拒绝你的好意？”

“那你还是很喜欢的嘛，卢克？”

托马斯没被这倒打一耙的话逗笑，他再次启动车子，皱眉，“我送你去医院。”

托马斯把小孩从车里抱出来，小孩难受得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动。

看他这个样子，托马斯也感觉有点难受。

挂了急诊，医生看了说是过敏，还有点轻微食物中毒。

再次打电话喊了凯西过来，她在听到钱没了之后，又表示出很震惊的模样。

他不得不严肃起来，避免尴尬。

“BOSS，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查清楚是谁敢偷你的钱，！”

托马斯简直要心塞死了，“你小声点！”

这么丢人的事情，传回伦敦，他还要不要做黑暗BOSS了！

——

小孩在上吐下泻之后，果然好多了，在病房里睁着眼睛。

他看着托马斯，托马斯看着他。

“我感觉，你跟我爸爸，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托马斯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脸蛋，没发烧，就是简单挂了水，忽略了这句话，“为什么不睡觉了？你睡吧，醒来就不难受了。”

小孩出乎意料地倔强，就问：“你为什么喜欢我爸爸？他那么暴躁，粗鲁，没有礼貌，还说脏话，你喜欢他什么？他除了长得帅了点，一无是处。更没钱。”

嗯？

他说的这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矜贵忧郁优雅自傲的阿布拉克萨斯吗？！

“你不能这么说他，他爱你。”

小孩鄙夷地，撇撇嘴，“这不废话吗，他就是个流浪汉酒鬼瘾君子，我也爱他，我是问你！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你要跟他结婚吗？两个男人怎么结？”

托马斯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见到他，感觉对了，他走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他。阿布拉克萨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猜几岁？我们都是八岁，他是个目中无人的混蛋，后来我在月光下见他，我在他的刻薄无礼中，看到优雅，浪漫和孤独，我们在剑桥度过那些岁月，我的整个青春都是他。”

“你有受虐倾向吗？”

小孩并没有被他的深情打动，反而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托马斯捏住他的脸，笑道：“当然，有些共同患难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是小孩子，要有小孩子样。”

“…明明你自己…表现出来就那样了呀……”

小孩说话声越来越小，最终还是睡着了。

托马斯轻声站起来，看着那长得跟阿布拉克萨斯有几分相似的面容，陷入了沉思。

他绝对不允许，属于他的东西被抢走。

无论是钱，还是什么！

——

挂完水，已经差不多快八点了。至于他六点的门禁嘛。

回到家，果不其然亮起来灯。

小孩被他抱在怀里，已经好了差不多，除了手背上一片乌青。

当时护士给他拔针的时候，卢克没有按住止血，等到流了满手的血再去止血，不仅疼，还会让针口发青。

小孩疼得龇牙咧嘴，他也没有松开。

听见敲门声，阿布拉克萨斯怒气冲冲，在看到小孩萎靡不振地靠在托马斯的怀抱里时，顿时气全没有了。

“他怎么了？”

托马斯轻轻把他抱到床上，“吃了点东西过敏了。”

“你给他吃炸鸡了吗？他不能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酱料！”随即把他撵了出去。

小卧室里，小孩窝在他爸爸的怀里。“好点了没？”

“早好了，他带我去医院挂水了。”

“好吧，看你以后还敢跟他一起出去。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心眼子多！”

“哪你还让他看着我？”

“我又没让他带你出去玩！”

大人没话说了，“反正都是他的错。”

“爸爸，你不讲道理。”

“他拿什么收买你了，你一趟出去，就说他的话了？”

小孩哈欠连天，“爸爸，我好困啊。”

盖好被子，阿布拉克萨斯走了出去。

——

男人坐在沙发上。

永远一副忧郁沉腼的模样，惯会欺骗人。

他走过去，□□，跨坐在他的身上，咬在他的嘴唇上，不轻不重，犹如软绵的舔舐。

托马斯抬手就揽住了他，回应着他的亲吻。

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是什么意思，但难得的，他想念这个。

他紧紧地相拥，亲吻阿布拉克萨斯脸上那道极为浅淡的红痕。

“你说你想着我，这么多年，你想我什么？这个？”

“我想你，阿布，my dear.”托马斯说，耽于享乐，没能说出更令心动的话。

托马斯紧紧抱住他，满足感让他全身心都在回应这个，这不是记忆，是真正拥有阿布拉克萨斯的感觉，疼痛又舒爽的那种感觉，让他此刻感受到快乐了，“跟我回伦敦吧，阿布拉克，我要你跟我回去！”

金发的男人沉默地，又听见托马斯咬着他的耳朵说，呼出的气，让他忍住颤抖，如一阵黑暗里的低语呢喃，“我原谅你的离开，我原谅你的孩子，我原谅你的妻子，我原谅你。”

他永远，没有底线的原谅他的一切错误！

阿布拉克萨斯，抬起手，打在托马斯的脸上，他用得力度不小，男人也没有任何表情。

阿布拉克凑上去，亲吻他的同时将手搁了上去，淋漓尽致地让他处在不能解脱的地步。

汗珠密布，渴足又不满足。

“谁来原谅你呢？托马斯·冈特？”

——

存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