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奥斯卡的讲述背景音中除了风声呼啸外还有时不时响起的狼嚎。尽管弗兰克已经尽量镇定，但每次狼嚎声响起时他还是会瑟瑟发抖，他坚持一个字也不抱怨装作毫不在乎，直到听故事听到自己哈欠连天，眼皮打战，他才暂时叫停表示明天继续，然后歪头睡倒。

再没有哪个侍从有他这种待遇了吧？奥斯卡看着弗兰克包裹着睡袋的身影心想，从来不需要他警戒（主要也是奥斯卡不放心），每次都能睡到自然醒，食物全都归弗兰克一人所有，烹饪食物时奥斯卡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弗兰克的作用主要就是背负些行李负担，其他时候他只需要不断写写记记就好了。

要不是他自己完全可以直接传送到布茹伊能渡口附近的篝火啊，中间省下多少路！

时间该不会不够用吧……弗兰克睡熟后奥斯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时不时该考虑合适的时候把他甩掉？

但一定是要在所有故事说完之后，否则收留弗兰克又因为弗兰克多走这么些路程就变成可笑的无用功了。

不过他的故事说的完吗？他最后一次走进初始火炉之后还有谁来讲故事？

算了，想得太远了。奥斯卡心想，大不了就让弗兰克自己编吧，反正他一定要找机会甩掉他。

第二天弗兰克坚持一定要去风云顶上看看，本来那地方对暂时放弃篝火传送的奥斯卡来说已经没什么去的必要了，但既然弗兰克强调说亲临现场有助于下笔描述，奥斯卡就带着他往北边拐去。好在沼泽地到这里为止已经变得“友好”许多，平整硬实的地面越来越多，坑洼积水越来越少，弗兰克脚步许久不见这么轻快，竟然能比奥斯卡走的还快。爬上风云顶所在山坡时，弗兰克更是三步作两步冲在奥斯卡前头，这风云顶确实怎么也不至于迷路，但奥斯卡还是不太能理解弗兰克到底在急什么。等他们都走完那条弯弯曲曲的盘山破败石阶，来到瞭望所底层，弗兰克直冲篝火而去时奥斯卡才看出他真正想看的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篝火对不对！”弗兰克绕着废墟一层的篝火转了一圈兴奋问，“你不用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奥斯卡淡淡应了一句就走上前出于习惯往篝火前一坐，眼看着篝火那几乎快要熄灭的小小火苗突然猛地一亮旺盛起来，把弗兰克惊得原地蹦了起来。

“刚刚那是什么魔法？”弗兰克退开五步远指着篝火瞪大眼睛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怎么，就坐了一下。”奥斯卡耸耸肩回。

“坐一下？什么叫坐一下？”弗兰克边问边往前挪了两步。

“如你所见。”奥斯卡摊了摊手，他实在懒得再多做解释，更何况他也解释不了。

“神奇，太神奇了。”弗兰克说着也半蹲下来利索展开羊皮纸沙沙沙地写了起来，写完后犹豫了一下问：“我可以碰碰那火苗吗？”

“我不知道，毕竟我不是人。”奥斯卡说这话地口气轻松随意得像是在回复“早上吃了吗”，“我可说不上来你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弗兰克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奥斯卡起身去决定在废墟里逛逛，来都来了看看风景也不错。

他绕着一层废墟边缘转了一圈，将蚊水泽，东西大道和更远处的切特森林尽收眼底，不过紧挨着切特森林的布理镇在这个距离就无论如何分辨不清了。他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清晨时分，荒原沼泽上雾气蒙蒙，远方森林亦是朦朦胧胧，浓雾在山坡下的灌木丛和荒草地上滚动，翻涌，仿佛是有生命的实体一般。

彼时阿拉贡已经被瑞文戴尔那对精灵双胞胎其中一个带走，现在想想，奥斯卡竟然想不起阿拉贡被接走后和自己一起待在风云顶过夜的精灵到底是埃莱丹还是埃莱赫，他最后一次离开瑞文戴尔之前还是学不会分辨那两兄弟到底谁是谁。

而现在，他回过头去看到的不是面容永远年轻的黑发精灵，而是大惊小怪的诗人兼侍从。

“这火是凉的！怎么可能！”弗兰克甩着手大声问“可我依然感觉到了灼痛！这到底是什么火！”

“所以你还是去碰篝火了？”奥斯卡插着腰问。

“是啊，我实在太好奇了，按理说这么点骸骨和骨灰根本烧不起来。”弗兰克说着又绕着篝火踱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只是寻常火苗，也不可能令你起死回生对吧。”

“这火焰于我而言是温暖的。”奥斯卡望着摇曳的篝火若有所思，“也许只是不合适活人。”

“哦~”弗兰克又抖开纸张来，“记下记下。”

之后弗兰克独自在风云顶废墟上上下下地来来回回，奥斯卡也不知道这么点小地方，还被毁坏侵蚀严重有什么可参观这么久的，弗兰克还边看边记，时不时摸一摸砖瓦碎石，看他相当投入专注的样子奥斯卡也就没有打断，而是靠着石柱坐下来望着远方发呆。

接下来他们又因为下一步取道要不要取道埃藤荒原而发生了分歧。上一次走这条路时奥斯卡因为是追踪着精灵带着负伤人类留下的痕迹所以不知不觉饶了远路，穿过食人妖森林往北多走了一段。而且他记得当时绕路偏离主干道后又碰上阴雨连绵，天色几乎从未放晴过，他走到瑞文戴尔渡口附近时浑身是泥，里外全都湿透，虽然不死人对环境的耐受力很强没错，但下半身裹满泥巴身上又湿又臭地长途跋涉的感觉甚至比单纯的痛觉还要难受。奥斯卡真的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然而弗兰克为了实地采风说什么也要照着当年的路子再走一遍，甚至还嘲讽奥斯卡自己一个人类都不在乎那些困难艰险，坐个篝火就能恢复如初的奥斯卡怎么还别扭推脱。更何况现在这个季节连天阴雨的可能性不大，下小雪倒是有可能，质疑奥斯卡不远进入食人妖森林纯粹只是怕麻烦。

我不仅怕麻烦，我还怕时间赶不上呢。奥斯卡腹诽着嘴上也这么说出来了：

“我可不是悠哉游哉地旅游，我还要赶赴一个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弗兰克眨眨眼问，“这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不然你的传奇诗篇要如何变得详实又精彩呢？”

“你不是会编吗？”奥斯卡故意瞪起眼恶狠狠道，“作品不受欢迎当然问题在你！总之我时间有限，可没工夫陪你游山玩水，不过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到瑞文戴尔了。”

“啊……是吗？”弗兰克挠了挠头不再像刚刚那样坚持，“那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不去埃滕荒原，就去看看那食人妖雕像，看过再回到正路上。毕竟我完全不清楚那三个食人妖在哪啊，那么大的森林，即便是我自己去也不知迷路到猴年马月。更何况——我们要宿营休息，还是得进入森林比较安全吧，这年头林子里的野兽比外面乱晃的逃兵和黑魔君的爪牙还亲切些，我说的没错吧？”

……可恶竟然无法反驳，说到底还不是得带着弗兰克这个拖油瓶才有的问题，啊不对，说到底……还是奥斯卡想要在这世上多少留下些痕迹。

于是奥斯卡不再有异议，弗兰克坚持在风云顶废墟里过了一夜后起了个大早，两人紧赶慢赶花了大半天时间回到大道上并通过了大桥，日暮时分转入森林之中准备宿营。由于柴禾十分易得，所以今晚他们的篝火格外旺盛，照亮一大片林中空地。弗兰克还运气奇佳用弹弓打晕了一只野兔，于是他兴致一来又请求奥斯卡教他弓术。

那也太麻烦了，奥斯卡如此想着开始思考如何推诿。

“事实上野味没你想的那么便利。”奥斯卡竖起一根手指严肃道，“如果你不带够了调味料烤好了也难以下咽。并且处理不但还会令你肠胃不适，甚至突然暴毙都有可能。”

奥斯卡倒是没见过吃野味吃暴毙的人，不过反正弗兰克在这方面比他更无知，胡说八道也无妨。

弗兰克闻言果然面露难色，挠挠头道：“那看来还是多带干粮的好，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厨子。”

接着他叹了口气哀叹：“说到这个，突然开始有那么一点儿想家了。至少家里要煮顿热汤是轻而易举的。”

“这就是冒险在外和安居在家的取舍咯。”奥斯卡又找了个相对舒坦的地面架起脚来闭上眼说道，“不过你到现在才想家，没准你还真有点冒险家的天赋。总之老规矩，你要睡的时候再喊我。”

话音落毕他想起了自己旅居在跃马客栈时梦到的那个炉火通明，温暖安逸，堆满书籍的大房间。

那不是他梦里凭空出现的地方，那是他父亲的书房，虽然他讨厌父亲，但他很喜欢那个点亮炉火就能让整个房间笼罩在温和橙黄色的书房。除了书房的功能外，那房间里的躺椅，抱枕，地毯也令人感到十分舒适。每次父亲外出奥斯卡干的第一件事一般都是溜进他的书房呆一会儿。

如此一番回忆，连奥斯卡也开始久违地产生思乡的愁绪。

希望待会儿还能梦到书房吧，奥斯卡翻个身心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