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以后，鬓角花白的上班族先生颤颤巍巍抖着手取出自己的老花镜带上，外孙女娇娇趴在他的膝头，拖长了嗓子问外公你在干什么？

于是伊贺栗令人俯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笑眯眯说我在写信呀。

“写信？”孩子干净的眼睛注视老人，“外公你不能打电话吗？为什么还要写信？”

伊贺栗令人就又笑了，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堆积起来，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是如此分明。

“嗯，因为外公的朋友一时半会儿大概是接不到电话的，而外公又想和他讲话，所以也只能写信了啊。”

从容是时光对于衰老的补偿。年至耳顺，即使是不成器的我好像也学会了社长先生的云淡风轻。赛罗，如果你见到现在的我一定会大笑着拍打我的肩膀，说不定还会夸赞我又成长了吧。

到了这个年纪想到被你夸奖成长依然会让我喜悦，大概我还是不够成熟。不过想到这里，我却会松口气，好像我还是我，丝毫没有改变。

我六十七了，睡得越来越少，前两天小茧来的时候又在唠叨我，说爸爸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平时不要总是待在室内，该出去走走。哎呀，真是让她担心了。不曾和你说过，去年秋我生缠绵病榻许久，自那以后，总疑心身体不行了。牙齿也松了，头发也稀了，怕是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头子啦。

人老总是会怀念往昔。

我总梦见我与你同行的那半年，仅仅半年，你只用了半年就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哈哈，我好像已经听到了你在说哪有那么夸张。但对我来说，事实如此。人生总像是靠直觉渡过一片满是暗礁的海，风浪不是问题，可能食水也不是问题。迷茫，在我看来，迷茫才是最大的那块礁石。

我来自何处？身处哪里？又该行向何方？在漆黑的水里，这一切都没有回答。

你是我的那颗北极星。

在万千繁星之中，每当我仰头，总有你能指引我的生命穿越那未知的黑暗。

哈哈，落到纸面上才发现，这话是不是太过肉麻？不过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我汲汲营营蹚过这一趟人间，也应该有了任性的资格。

为什么会给你写这封信？

前两天我的外孙女曾问我：“外公啊，什么是死亡？”我恍然意识到，我大抵也快要死了。留美奈总要比我洒脱，三年前便离我而去，而今我也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可还有些话没同你说，可还有些话想与你讲。

于是我给你写信。

又扯远了，我前面说人生像盲渡暗礁，于是我也这样回答我的小外孙女，生命如横越大海，我们都相聚在这艘船上，而死亡就像是一个人到了上岸的时候，外婆先上了岸，去了属于她的世界，而外公也总有一天会去外公的世界。

唉，我本没想惹哭她，但她还是抱着我的手臂流泪，说外公你能不能永远不下船？

可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幸好这时候小茧来哄她了，她真是越大越有你的气势，尤其是眼刀。你多年前说她也是你的女儿也不算错。

啊呀，她这一哭可不得了，把我哭的已经不知道想要告诉你什么了，那这封信就到这里吧。

赛罗，总有一天我将下船去往我的世界，我将在另一个世界的晨光里告诉你早就该说的话。

“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类的爱里，我曾见过最耀眼的星，那是你。”

“外公！你在烧什么？”小孩顶着依然红通通的眼眶跑过来，就算刚被惹哭，她还是最喜欢她外公。

“这个啊，”伊贺栗令人注视着布满墨迹的纸张被火光吞没，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又去摸女孩的发顶，“外公在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