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边上传来辛维娅合上书页的声音，她全然不在乎面前人困倦的模样：“巫师有能把人变成动物的魔法？”

“……嗯？”

我有些没听清，揉了揉发胀的耳朵：“额，抱歉，我没太听清……”右手在短暂的沉寂后微微发麻，可能是被压得太久了。不想让红茶意外洒出来，我抽回习惯性伸出去的右手，换了左手去端茶杯。红茶已经凉了，但也让我清明不少。

辛维娅摊开书，让我看一个女人的照片——一名红发蓝眼、皮肤苍白的女性。“嗯……约西亚、啊，不，米拉贝拉·普伦基特，应该是这个名字。”我记得在一本巫师的成人童话上看到过她，很凄美的悲剧爱情：“你说的是阿尼玛格斯吧。”

“这上面说的就是阿尼玛格斯。作者用她举了例子，说她成功把自己变成了一条黑线鳕鱼，但没详细讲。”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她拿着本大部头的咒语大全。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猜测她可能会被分到拉文克劳。毕竟她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小书房里，片刻不息地阅读，求知欲高度旺盛：“科普类读物一般都不会赘述额外的故事啦——米拉贝拉小姐是女巫，爱上了一个人鱼。不过，她的家人不允许两人结婚，于是米拉贝拉将自己变成了一条黑线鳕鱼，选择了离开，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有人对她报以同情，也有很多人批判她逃避家族责任和软弱，认为她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

“是么？那你怎么看？”

“我么？”我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我是同情米拉贝拉小姐的啦……大多数人都会喜欢美满的结局吧。”

“你不觉得她软弱吗。”

“软弱这种事，应该取决于自己吧，我不认为一个人是否软弱要依照他人的评价来决定的。况且米拉贝拉小姐与人鱼先生相爱，并直面自己的情感，在我看来已经是勇气的体现了。当然了，这很主观，我也不想随意评价她的为人。”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看起来在思考。

我以为她也要进行深度的探讨了，结果她只是淡然地点头，转而问我如何成为阿尼玛格斯：“这是似乎是幼向的咒语书，没有详细记载。”

先是移形换影，又是阿尼玛格斯，明明有那么多别的咒语……辛维娅·威斯玛真是钟爱高危魔法呢。

这种求知欲和好奇心——更正一下猜想，也许分院帽会在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之间犹豫。

……不过既然是幼向的科普读物，就有认真提及成为阿尼玛格斯的危险性吧？我并不反对学习风险大的魔法，但生理心理都未成熟的小巫师，贸然学习高危魔法也只会是徒劳无功，甚至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

还有一点是——我也不知道方法。

“辛维娅看见附言了吗？”我怕她忽视了阿尼玛格斯的危险性与魔法部的严格管控，特意往前翻了一页，指给她看，“这很困难哦，而且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方法。听说学这个要花上好几年，一但失败就可能失去人的意识，永远成为动物了。”

女孩儿把书页返回去，仿佛她真在我的提醒下意识到了什么：“好吧，那就等几年再说。”

听起来很像是敷衍。

墙上的时钟意料之外地精准报了时，迷你版灰色渡渡鸟钻出来响亮地叫了四声，与此同时，银白色的魔法粉尘从渡渡鸟的嘴里喷涌而出，重组成半透明的小人儿开始绕书房飞行。其中一只的发尾险险扫过我的鼻尖。我默默堵住耳朵。而辛维娅毫无防备间险些丢掉手里石砖一样厚实的科普书。我们俩震惊地看着百叶窗上的薄窗帘风吹似的晃个不停，直到那四个小人儿绕书房两周后钻回时钟。

整个庄园都回荡着鸟鸣的余音。

“小姐！”莫克砰地一声撞开书房的门，担心出了意外，“怎么了？！”

我赶紧和神经紧绷的莫克说明情况，让放下心的莫克继续做自己的事，顺便得到了叔叔还没回家的消息。

小书房里漫长的失语。

“……沙菲克庄园的时钟，很……”她艰难地打破沉默，“有创意。”

她可能对巫师们产生了些许误解，在经过油腻作家和渡渡鸟时钟的双重洗礼后。我试图解释：“它是叔叔去印度洋时淘来的古董……我们以为它不会再发出声音了，今天是它来到庄园的三年里第一次报时。”

辛维娅还有些怔然，僵硬地嗯了一声。

“我们也不知道它的声音会这么的……嘹亮。”

她终于恢复过来：“哦，也许它是欢迎我也说不定。三年里的第一次，我太荣幸了。”

“说不定真的是欢迎呢。”

“话说回来……”我又确认了一遍时间，“已经这个时间了，叔叔还在工作，今天可能回不来了。”

“沙菲克先生很忙的样子。”

“嗯，叔叔在给福吉部长做副手，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

“副部长？”

“是秘书，副部长是乌姆里奇女士。叔叔在政治倾向上和福吉部长不太一致，所以一直不是很受福吉部长欢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叔叔很少在我面前谈工作。”提到那位女士，我忍不住绷紧了脸，又想起那只黑天鹅绒蝴蝶结和那件毛绒绒的、粉红色的开襟毛衣。

辛维娅注意到我的语气和表情，难得多说了一句：“你不喜欢乌姆里奇和福吉。”

“辛维娅怎么……”

“你很少在提到别人的名字时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显然乌姆里奇是例外。”

我愣了一下，最后无奈地笑道：“福吉先生还好，但我确实不太喜欢乌姆里奇女士。”

“那看来她多半很不讨喜了，连你这样的老好人都讨厌她——那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不算老好人吧……不过为什么会这么讲？”我不喜欢用感情色彩强烈的词语评价某个人，但对于乌姆里奇女士，我总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你之前说过。”

“嗯？”

“洛哈特，你说他有点自以为是，不就是讨厌这类么。”

我不好意思地抿起嘴，也惊讶于辛维娅精准的直觉，因为至少在我看来，乌姆里奇女士的确是这样的人：“是有点讨厌。好啦，别再提乌姆里奇女士了，辛维娅不是对巫师的魔法很感兴趣吗？”

“怎么？”

“学一些基础的魔咒怎么样，像清水如泉之类的。”

辛维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一样，因为觉得基础咒语没有挑战性而不感兴趣，而是对我的提议报以赞同：“但我没有魔杖。”

“嗯？伊莎贝拉阿姨没有给你练习的备用魔杖吗？”听叔叔说，辛维娅已经经历了第一次魔力暴动，按理，纯血家族出身伊莎贝拉阿姨既然告知了辛维娅巫师的存在，就应该交了她一些魔咒，给她准备小巫师的备用魔杖了。

她边和我说话，边把书翻到目录页找到日用咒语那一栏：“她一直住在疗养院，我和她也不怎么说话。”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教，她大概是这个意思。辛维娅的言语间流露出疏远和陌生，也许她和自己母亲的关系没有我想得那么亲近，或者说，没有那么深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是生疏。

“没关系，储物室里还有其他的魔杖，家里总是备着几根。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拿，选一根用起来顺手的。”

辛维娅走在我的左手边，沿着旋转楼梯下到地下室，长明壁灯将原本昏暗的房间照的如同白昼。她问我：“沙菲克家不会挂肖像画吗？”她可能是在阅读时了解到了巫师的画像，却没有在庄园里发现任何一副。

“叔叔不喜欢那样做，画像都被挂在阁楼，画像里的先生和女士们也觉得这样更自在。”

沙菲克家人丁稀少，到现在只剩下叔叔和我了，而那些先人的画像也自然少得可怜。未在战争中损毁的七张幅画像不想有人打扰自己的清闲，而叔叔也不喜欢有人以上帝视角指点他的生活方式，最后双方一拍即合，画像们被安置在阁楼上。莫克会日常上去为他们清扫卫生和保养，我偶尔会和他们聊一会儿天，除此之外互不干涉。

辛维娅走路的步子很轻，踩在红绒毯上，我几乎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在挪威的森林里，她应该是位出色的年轻猎手，我如此想着。

“让我回忆一下放在哪里了……”

我从厚厚一叠羊皮纸下抽出装魔杖的木盒，把纸张规整好摆到边上。木盒没有上锁，就是太长时间没动过，打开时格外滞涩，很废力气。辛维娅看着我努力了半天，最后拉开我，自己拖住木盒，干脆利落地把盒子掰开。

“谢谢。”

“没事。”她将盒子还给我，“你挑吧，我没用过。”

辛维娅环顾四周，打量那些奇形怪状的魔法制品，然后对我说道：“巫师的世界比我想得有意思。”

“一开始辛维娅觉得巫师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想了想，毫不留情地说：“那样的吧——落后又腐朽中世纪那种。费西贝利和你叔叔联络的时候居然还在写信，放在二十世纪怎么想都难以置信——啊，听说你们很多人都在推崇什么纯血？就像麻瓜里的贵族那种。”

虽然麻瓜世界仍保留着写信的通讯方法，但显然，电话是他们更常用的。

“倒也没有那么糟糕啦……巫师也有双面镜啊，就像麻瓜电话一样，还能看见人脸的。”我试图辩解。

“可我没看见巫师怎么用？”她真心实意地困惑。

我哑口无言，因为我也没法解释双面镜普及率低的问题，可能因为巫师比麻瓜还要注重隐私？

辛维娅似乎还不知道神圣二十八家吧……不过目前来看，已经能猜测出她了解后会说出怎么样刻薄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补通讯方式漏洞，但我确实现在也不是很明白，明明有更迅捷双面镜，但绝大多数时候，巫师们都倾向于写信？甚至魔法部人员交流也是。（2022.6.26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