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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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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苍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并不懵懂,但十分清澈。

里面没有痛苦、羞恼,不甘或者不解,不带属于楼苍的半点情绪,但任何人都会从他眼中看到完整的自己。

或愤怒,或丑恶,或疯狂,像一面纯粹的镜子。

封晓声的手指如同游离的蛇在他的后颈滑动,凑得更近些,探究般和他的双眸对上。

楼苍微微垂眼,长直的睫毛就敛住最后一丝光线,目光看向他手里的盒子,道:“还给我。”

“你很累了?”封晓声关切又遗憾道,“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生锈了,也不好听了。”

楼苍重复:“还给我。”

封晓声食指点了点下颌,又道,“你要是凶些……或者委屈些、可怜些,而非干巴巴的‘还给我’,说不定我就真的还给你了。”

让楼苍学会求饶或者服软,是一种奢望。

他嘴唇微动,仍道,“还给我。”

“你只会说这一句吗?”封晓声头疼地皱皱眉。

他松手放下楼苍的后颈,青年的头颅顿时像失去牵引似的骤然低垂。

楼苍低着头,发丝垂落地面。众人眼中可恨可憎,又光风霁月声名盛大的大师兄在此刻有受制于人的狼狈。

但他还是坚持道,“封坞主,还给我。”

封晓声似乎觉得无奈,微不可察的叹息随着风逸散。他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道,“本坞主其实是个好心人。”

林风吹落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对他的言语发出一种尖刻嘲笑。

“其实我只是想教教你一些……问尘没教过你的东西罢了。”

封晓声碧绿的眼睛弯起来,似乎是一个轻佻的笑。他话音拉得长,那股慵懒靡乱的气质像一抹被抿开的胭脂,艳得惊心。

“没关系,身为你的前辈师长,本坞主自当承担这个责任,教导你:何为‘防人之心不可无’,要记得保护自己的后背。”

完全是自封的师长,但假定任何人在此刻旁听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封晓声一向这样自说自话。

“其一,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莫名其妙的好人。”

“其二:做人做事,要计算得失利益。”封晓声自己都是个浪荡子,就让他的敦敦教诲显得非常不可信。

“你看,你方才还不如把佛心莲子给万千与算了,起码白帝关会记住你一个人情。不然被我抢走,你又负伤又招恨,还一无所获,岂不凄惨?”

见楼苍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那两个字,封晓声头又疼了,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话。”

楼苍闭嘴了,只有一双眼看着他。

封晓声扬了扬眉宇,忽然想起了什么,兴致盎然地勾勾嘴角。而后打开盒子,摘了一片盈盈发光的花瓣轻巧塞进他的衣服。

“拿这个回去交差。怎么样,我也不算很绝情吧?”他很贴心的样子。

楼苍沉默。

封晓声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一个好恶毒的坏人啊。

坏人笑着拍拍楼苍的肩膀,口吻懒洋洋地,“时间差不多了。嗯……有缘再见,楼公子。”

他脚步轻快地往后退了一步,瞬时像一抹血色隐退入黑暗之中。

树叶卷过他的身影,叶片交缠聚散之后洋洋洒洒落了满地,而封晓声已然凭空消失。

偌大的蟒女山又陷入沉寂之中。

楼苍在原地静默。

这里没有日月更替的变化,他没有心跳,无法判断时间。只能通过许多虫蚁在耳边爬过的声音判断,已经过了很久。

直到机芯重新开始艰涩地运转起来,他才用僵硬的左手支撑着站起身来。

那一湾散发光亮的水池,因为失去佛心莲而暗淡许多。楼苍重新掏出一只盒子,将那一片来之不易的花瓣妥善安放。

这一切做好后,他收了剑,转过身,目光遥遥看向山林之中的障眼。

他凝视障眼,而障眼亦凝视他。两个无情之物静默无声地对视,在墨色般漆黑的环境中,无法看到彼此的影子。

歧还没有出来。

楼苍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来。但他知道,不能等。

因为谢薄云对他说的是,“尽快取来,少宗主的病情恶化,等不了太久。”

很奇怪。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等在那里,那并不是任何人的命令。

*

回到无相宗的时候,一路铺满金黄的绒毯,天地间的秋意已然越发浓厚。

每到这时候,就是银杏节即将到来的前兆。

银杏节是庆贺秋季的重大节日,自从障眼现世,许多古老的节日都在千年间中被抹去痕迹,银杏节却依然被保留着。

对于凡人而言,银杏节用于庆贺丰收。

对于修士而言,秋季是多事之秋。

过了银杏节之后,各宗各派之间即将开始数不清的切磋历练,把银杏节过好,也有讨个好彩头的寓意。

各个主峰的弟子都跑下来干活,研磨灵心草的浆水擦拭周遭,寓意为驱邪避讳,诒尔多福。

无相宗纤云撩雾,连门扉都用凌云栖白石所作,称得上金尊玉贵,熠熠生辉。

停枫台之下安置了一张软塌。红衣少年半靠在上面,明明是凉爽的季节,却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脸色苍白泛青,从织金锦袖口伸出的一只手养尊处优,却瘦骨伶仃。

这红衣白骨的少年正蹙眉不安地浅眠。

那隽秀的眉眼被不散的烦忧缠绕,惹得人被那被病气包裹的奇异阴郁吸引,看一眼又一眼。

少年忽然睁眼。

他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下一片青黑,阴沉沉地抬脚踢了身边的女弟子一脚,“洒到我的榻上了。”

病重之人和修士的体能差距太大,那女孩连歪都没歪一下,转头小心翼翼道,“抱歉,抱歉。少宗主,我必当小心。”

旁边有人圆场,“少宗主,灵心草有诒尔多福,灵心慧性之意。是件好事呢。”

薛清夷不怒反笑,“不还是脏水?”

他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反反复复擦着那方塌。

大家都习惯了少宗主的尖酸刻薄、不好相与,于是没人再多话了,甚至暗暗撇了撇嘴。

不知道这位祖宗又在想什么,自己好好的软榻不待,怎么非要下山跑到停枫台来吹冷风。到时候又病一场,挨骂的还不是他们。

就是这时候,一片熟悉的白色衣角拾阶而落。

楼苍的衣着打扮和大家不同。

无相宗弟子,按照三峰划分,衣着并不相同。

楼苍归属图妄峰,应着流云金桂,但他的衣服却向来没什么花样,总是最简单朴真的样子。

白衣就是白衣,最多嵌了边,多的再没有了。

看起来很是穷苦,也很是清高。

但是无相宗弟子也都知道,无论是不染尘一事,还是镜海楼一劫,楼苍都收了天价的贿赂金。

——当然,收是一回事,最后也没有替别人办事又是另一回事。

每每他们对外说我是无相宗弟子时,都会讨来对方一个既惊讶又鄙夷的反问:是楼苍那个无相宗吗?

唉。有这么一个大师兄,可真是令无相宗蒙羞,令他们抬不起头。

见他走来,大家你一眼我一眼地互相看了一眼,齐齐低下头扫地,擦门,因为不想和楼苍打招呼,所以理所当然地装作没看到他,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努力干活。

“楼苍。”薛清夷忽然坐起身,喊住他。

他那骨头似的手紧紧抓住软锦,目光也透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紧。

大家齐刷刷竖起耳朵,等着看好戏。

“你从蟒女山回来的吧?”薛清夷说,俊秀的面孔带着孱弱的病态,急切又焦躁,“这么久了,东西呢。”

楼苍站住脚,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

薛清夷惊喜地抓着自己的大氅从榻上翻下,急急抓住他的木盒打开。

他期待看到一整朵莲花,或者几颗莲子。唯独没想过,会只有一片单薄的莲花瓣在盒子内孤零零的晃荡。

薛清夷的笑容僵住。

楼苍明显感受到面前的呼吸猛然粗重了起来,然后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声。

一旁的弟子们纷纷丢下手里的活围过来,虽然也并不喜欢薛清夷,但话里话外却是对楼苍的谴责。

“每次大师兄回来,怎么都要气少宗主一遭?”

“少宗主少宗主,顺顺气,不急,这是怎么了?”

薛清夷不喜欢他们的奉承。他咳够了,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泛起虚弱的红晕。

他一把推开围在身边的人,骨头似的一只手拉过楼苍的领子,用微薄的力度让他低头和自己对视。

薛清夷用沙哑带着颤抖的泣音质问道,“其他的呢?其他的呢!把其他的拿出来!”

楼苍无悲无喜,看着他,摇摇头。

薛清夷猛地推了他一把,“摇头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不想拿出来是吗?你要独吞?”

没能推动铜墙铁壁似的楼苍,反倒把自己推得一踉跄,惹得弟子们惊呼一片。

薛清夷讨厌楼苍,尤其讨厌他的眼睛。

旁人觉得楼苍的眼睛无神采,死气沉沉。薛清夷每次看其他人毛骨悚然的表情都觉得可笑,但仍会附和,说:是啊,真是一双死人才有的眼睛。

但其实这并不是他讨厌的原因。

楼苍的眸中似乎映照一种真理。他觉得很可恶。

那就是这个世界不会都围着他转,他并非世界的中心。

向来众星捧月的少宗主厌恶这种被真理逼视的感觉。

他可以让楼苍跪下,可以毫无理由地让他接受一场毒打,可以让他做一切没有人愿意去做的事。

也可以贬低他,伤害他,污蔑他的人格,践踏他的尊严,却唯独不能改变他。

那双眼是皑皑不化的白雪,是不可夺坚的顽石,是恒常升起的日月。

一个没有欲望,无法驱使的人。

一个高洁的人。一个健康的人。

薛清夷愤恨的眼里隐隐有浅浅的水意,却又高傲地不肯低头不肯让眼泪落下来。他遍体发冷,捏紧领口的毛氅,“那是救命的东西,你知不知道?”

他的父亲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在日月坞那位盛名又坑人的占星祭司手里得到消息。

佛心莲子是难得的对他不足之症有疗愈作用的东西。佛心莲的花瓣却对他全无作用!

楼苍还是那样和他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知道。他明知道!

薛清夷瞳孔猛缩,牙关颤抖,为了不露怯,他狠狠咬住后槽牙。

他的身体状态,可以类比为破碎后被强行粘贴起来的杯盏,稍有不慎就会破碎。

正如此刻,只是心情愤恨、复杂、委屈而已,口腔就开始渗血。鲜血顺着嘴角淌下,被他大拇指恨恨擦过,他转身,发尾甩了楼苍一个狠厉的耳光。

他道,“阿丁,我要去见谢薄云!”

楼苍三天前走的,薛清夷三天前就开始期待。这三天,日月更替他都觉得漫长如世纪转移,他几乎是数着门前的落叶一片片地过的。等到第七百三十片落叶落下,他再也忍不住,不顾侍从的阻拦,执意要来到停枫台等待。

他讨厌楼苍,但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楼苍能带回那个奇迹;只要他能获得一具健康的躯体,那他以后再也不讨厌他了。

阿丁不敢违抗这位祖宗,急匆匆地走过来跟上。

薛清夷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向刚刚滴水到他塌上的女修。

那女修被他阴暗的视线看得惶恐。少宗主那染血后终于有了人样的嘴唇轻启,命令的话语吐露:“那桶水,不是说有诒尔多福灵心慧性的妙用?那便赏给师兄吧。让他除了只会杀人之外,也长点‘慧性’!”

说完一挥袖就走,背影都带着愤怒。

走出两三步,没听到背后的动静,他又回身,压着怒意讥讽,“怎么了,少宗主说话也不管用了?”

怒火攻心,他喉咙动了动,弯下腰咳嗽了两手,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抓住了大氅把自己裹紧。声色变得更沙哑,语调更阴戾,“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弟子们面面相觑。

有人先低声道:“得罪了。”

“哗——”

一大桶灵心草熬制的水泼在楼苍的身上。

楼苍闭了下眼,带着草木味道的污水从他的眼睫、鼻梁、下颌滴落下来。

薛清夷嗤笑:“赏你去去晦气。”

他并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感,他满心无尽悲哀。

楼苍不会因为一桶水而伤身,他的所谓报复对楼苍而言哪里伤得了根本。

越是清楚,越是觉得可恶。

凭什么世界上有人可以健康、优秀,而有人就必须孱弱、无能?

楼苍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能看到薛清夷的背影。

秋风萧瑟,卷起红叶。身边的无相宗弟子噤如寒蝉,但不难想象今日发生之事转眼会流传成什么样子。

楼苍用净水诀简单打理了一下,平静地摘掉发丝上的烂树叶,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朝图妄峰走。

一路黑色的云霭滚动。

天好像要下雨了,显得有些闷热。

楼苍在千枫中遥望,能看到薛清夷的背影在远处缩成一个红色小点。

他下意识想用右手捂一捂心口。但是右手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渣出场完毕!其实现在他们仨还说不上恶心,顶多是讨人厌,恶心的操作还在后面

啊,一想到那种操作是我亲自写的,甚至是我亲自加诸到苍苍身上,就想点根烟表达我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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