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屑道：“你鄙夷君臣父子，可是你对令师的盲目崇拜难道又和君臣父子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遵从他人的所思所想。”
韩渊道：“小子，你别的本事没有，倒是长了一嘴的伶牙俐齿。”
耳边沉默了一会，他问道：“那你呢？你为何如此痛恨巫术？”
少年的呼吸突然变重，良久，他低声道：“巫术害得我家破人亡，我难道不该恨么？”
韩渊问：“是你的父母？”
许久，少年轻轻“嗯”了一声。
韩渊随即叹了口气。
他道：“我并不敢说，死在巫术之下的每个人原本都该死……”
话还没说完，少年愤怒地打断韩渊的话：“我母亲没有死！”
“呃……对不起。”韩渊道，见少年平静下来，又道：“我不敢保证所有受巫术影响的人都是恶人，可你要知道，如若没有巫术，楚先岂会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夺得天下？如若没有巫术，此刻的天下百姓不是在前朝的残暴统治下苟延残喘，就是在战乱之中流离失所，是巫术，让天下有了如今的样子，楚先昔日靠巫术平定天下，如今天下已定，当年的镇国之术便立即被打为禁术，巫术的冤屈，又该和谁去说？”
少年听完，压低声音恨恨道：“那是他活该！”
“天下习巫者都有一个主人，也是你说的那个委屈的人，巫道祖师、巫道之主韩渊对么？”
少年顿了顿，接着道：“你们自然都认为他无辜、他可怜、他不该得到如此下场！可殊不知这都是他自找的！逆臣韩渊，勾结叛党、贪得无厌、以权谋私、欺君罔上、谋害无辜！无论哪一条罪，他获得那般下场都是活该！”
韩渊表情越听越冷，到最后，突然冷笑一声，紧接着忽然笑个不停，虽是在笑，却冷意森森，听得人心中发凉。
笑完了，他又突然豁达起来，声音轻飘飘地，似乎只是听了一段简单的笑话。
他道：“这不怪你，都是楚先这么告诉你们的。”
叹了口气，他又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下次遇到会巫术的人，最好别说这种话，特别是在你根本无力还手的情况下。”
经韩渊这么一提醒，少年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心中一阵后怕，倘若眼前此人并不良善，又或是心有歹意，恐怕此时他已经暴露……
当即噤声，片刻后，欲找补，支支吾吾道：“你、你很喜欢多管闲事！”
这句话没什么底气，也只是用来转移话题，是以声音很小很轻，但此处地方太小了，所以还是清清楚楚地落进了韩渊耳中。
韩渊道：“你不也是吗？”
韩渊这人消化情绪极快，不过这片刻的功夫，他便变得好像从未和少年有过什么争端，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秉持着基本的礼貌，甚至，过于友好。
他接着道：“你小子虽然莽撞，使不上灵力也敢到处横冲直撞迎强敌，但好在都做得是济世救民的善事，脾气差了点，冲动易怒鲁莽，品性嘛，想来是不差的，姑且算个好人，我的小弟说了，好人就应该有好报，所以我救你，大恩不言谢啊。”
少年当真不谢：“我与邪魔外道不共戴天，来日你我再见，我饶你一命，但一命之后，我依然不会放过你。”
韩渊笑说：“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再说吧。”
两人沉默，过了一会，韩渊被腿疼折磨地难受，又主动和少年聊了起来。
他问道：“小子，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怎么称呼你啊？你打哪来？又要去哪？”
少年又警惕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渊道：“我救了你那么多回，问你个名字还不行了？”
少年斩钉截铁道：“不行。”
韩渊：“自古行军打仗前都要自报家门，你次次都说要杀了我，却连报个名字都不敢？”
少年语气加重：“你休想激我。”
韩渊：“谁想激你？我不过是无聊罢了。”
少年顿了一会，说道：“我姓白。”
韩渊又问：“叫什么？”
少年答：“白云鹤。”
韩渊细思：“白云鹤？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白云鹤冷冷道：“休想和我套近乎。”
韩渊道：“谁要和你套近乎？我是说真的，再说了，这天下间那么多人，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听到过与你同名的呢。”
白云鹤语气微嫌：“你话太多了。”
韩渊：“话多有什么不好吗？”
白云鹤简单概括：“聒噪！”
韩渊双手枕在脑后，笑道：“方才你不还找我说话，现下怎么嫌我聒噪？你害怕了？”
白云鹤哼道：“我怕什么？”
韩渊道：“当然是害怕说错话呗，想你一不能使用灵力，二嘴上容易得罪人，这般出门，迟早是要被打死的，也就是遇到了我，人间大善人呐，不和你这个小屁孩计较。”
白云鹤道：“你难道又和我有哪里不同？你便能动用灵力么？”
韩渊道：“可我会巫术啊。”
白云鹤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敢轻易使用巫术，邪魔外道常常伴有极大反噬，对吧？”
韩渊饶有兴致地看着白云鹤，语气颇有赞扬之意：“邪魔外道不是，反噬却有，不错，小子，你有时候也不蠢嘛。”
白云鹤冷哼一声，道：“你又比我大多少？最多不过两岁，充什么长者长辈？”
韩渊道：“你别看我长得年轻，我乃天生花容月貌、不显年纪，实际上，怕是比你爹还要大了。”
白云鹤道：“厚颜无耻，你能多大？”
韩渊道：“算一算，我今年也近四十了，你们中原人，向来十六便婚配，十七便育儿，你模样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照常理你爹差不多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应当不会超过四十，以年纪论，我叫你一声小子不过分吧？”
虽说贺丹青这副皮囊最多只有二十的年纪，但韩渊确实快要四十岁了。
“哼！”白云鹤看着贺丹青细皮嫩肉，实在不信，目光犀利地盯着韩渊，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韩渊道：“你爱信不信。”
白云鹤又哼了一声，然后问道：“我已经报了名字，你呢？你叫什么？”
韩渊道：“贺丹青！”
白云鹤道：“你这个名字，我也好像听说过。”
韩渊：“……你最好还是不要听说过了。”
贺丹青毕竟是楚先的男侍，这么丢脸的历史，最好不要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