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不太适应这些煽情的话,若是其他人,她还可以置身事外,但这是殷雪重。
“你变了许多。”青宁道。
殷雪重眸中浸了笑意,他望着青宁一如既往挺直的背影:“是啊,不变的只有阿宁;能让我安心的,也只有阿宁。”
白雪仰天长叫:“嗷呜嗷呜~”
白雪年岁并不算大,刚出厂的小系统,绑定的第一个主人便是青宁,虽说青宁能力实在有些大,好歹也是当做女儿拉扯长大的,如今这个臭小子,区区花言巧语就想迷惑青宁?!
殷雪重笑意落了下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白雪,白雪丝毫不惧,汪汪汪地朝着他叫喊。
“它说什么?”殷雪重问。
青宁觉得颇为有趣,忍着笑意:“骂得很脏,还是不要听了。”
殷雪重应了,他眨了眨眼,便眨出了泪意,自卑又惶惶。
“是我僭越了,我再亲也亲不过白雪和阿宁你的。”
他虽不愿承认,但到底是犬科,狗的话还是听得懂的,只是白雪形似狗却非狗,这个叫萨摩耶的鬼东西,只是看这架势便知道骂得很凶了。
青宁为殷雪重变脸的功夫惊叹,只是他看上去实在可怜。
“白雪。”
白雪的气势弱了下去,见殷雪重对它勾起挑衅的笑。
“汪呜!”
【宁宁,这小破狐狸不怀好意!】
*
比试台。
有了前日的教训,众人对青宁迟迟不来也不敢有议论。
毕竟辰时开始,如今还未到辰时。
昨日逆风局,秦素月又非他们认识之人,今日赌桌上,压注青宁的又多了一些。
只是青宁“大师兄的废物未婚妻”之名实在根深蒂固,即使从未听闻过秦素月这个人,总体来说,压注她的也是更多。
哪怕秦素月一直都宣扬着青宁的救命恩人身份。
哪有与救命恩人比试的?
秦素月看着赌桌,眨掉眼中的冷色。
她总是如此拧巴,既想要以此考验青宁的心性,但见其他人看不起青宁又觉这些人实在肤浅愚蠢。
带着狰狞骨刺的骨鞭虚虚环绕在她身周,像是保护又像是对峙。
就连她的武器,都如此矛盾。
此番嬴拂柳与顾惜朝作为凡人亦在,嬴拂柳怀中抱着一盆百合,正是温照夜,谢琅坐在上首,江筠寒亦抽身前来。
嬴拂柳对周围打量她的视线视而不见,只远远望向天边。
谢琅与江筠寒前来皆是因为她要前来观望,凡人皇女身份贵重,让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只是这到底是对她的看重还是对她的不信任呢?
过分小心翼翼的看顾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轻视?
嬴拂柳看得开,这种念头也只在她脑海中过了一过,她虽有修仙之资质,却并不愿意修仙。
大抵凡人总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有所坚持吧。
而且……
想起之前梦到的情景,某种程度上,她也并不算是凡人。
嬴拂柳的思绪纷繁,她怀中的表盒悠悠摇晃。
“若是输了,你待如何?”温照夜问。
嬴拂柳抿唇,她莫名笃定:“不会的。”
她的视线悠远,望向无尽的蓝天:“她不会输的。”
谢琅探究的视线在嬴拂柳身上一扫而过,她闭上眼睛,看到什么似的,嘴角勾起。
青宁自烟霞上走到演武台之时,离辰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对谢琅点了点头,又对嬴拂柳和顾惜朝道:“又见面了。”
又对温照夜道:“温师姐当真忙碌。”
最后转到被骨刺环绕的秦素月身上:“久等。”
江筠寒被她无视了个彻底。
温照夜在花盆中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嬴拂柳身份贵重又易碎,她不得不分出一个分、身照看。
“师妹换了件好看的新衣,极衬你。”
谢琅直起身来亦端详片刻,她笃定道:“这是3年前的衣服?”
青宁点点头:“多谢。”
青宁与谢琅的话简短,信息量却大。
什么意思?
这难道是谢琅给青宁的衣服?
她们何时接触的?
青宁既然能得枯骨脉主赠衣,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之前缘何会传出她的废物之名?
疑问一浪高过一浪,台下之人见杀神一般伫立在一旁的殷雪重,
思来想去与青宁关系最近的便是他,只是不敢问。
如今看来,果真是人与群分,之前还总有人以为青宁与殷雪重之间定是她扒着殷雪重不放。
两人分明相配得很!
说不定青宁还有别的惊喜呢!
洋葱一样,一层又一层。
白霜行混迹在人群中,见机行事见缝插针地又推销出几本圣火喵喵教教主的大作,她一脸满足地回到师姐身旁。
自卖自夸:“前瞻性目光果真不是谁都有的。”
师姐笑着应和:“是是是,你的预判最准啦。”
白霜行得意地哼哼两声:“我尊重每个人的喜好,觉得我嗑的情侣不相配的,再见吧,没品味的东西。”
秦素月双眼放光地看着青宁。
“姐姐莫不是为我换了新衣?”
她双手捧脸:“这可真真是让人害羞,姐姐这衣服可真好看,不对,当是姐姐貌美,这才显得这平平无奇的衣服也好看起来。”
注意到青宁袖口的毛边,秦素月又转喜为怒:“这衣物怎的这么不懂事?在姐姐身上也不知道以完满状态来衬托,我见之前姐姐的衣服也是这样,莫不是有什么说法?”
秦素月早就注意到了,青宁衣袖上缺的一块是殷雪重的束发绳,她嫉妒得要死自也不会声张。
但奈何总有没品味的东西。
秦素月自是要替姐姐宣扬一下那些没品味的东西错过了什么。
这并无什么不可说的。
青宁下意识摸了摸毛边:“束发带之用,已经习惯了。”
至于给谁用?
再理所当然不过,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殷雪重。
压抑的惊呼声响起。
白霜行又心满意足地推销出去几本书。
她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以为青宁会踩点而来因此也是踩点、与楼沉玠相携踩点前来的宿兰时也获得了钱包上的满足。
楼沉玠调侃:“师妹不去给她一本特签?”
“特签”这词还是他从宿兰时此处学的,言简意赅,倒是很妙。
宿兰时压低了声线,又是如怨如诉的声调:“师兄莫不是想看我笑话?”
她不想曝马甲。
楼沉玠摇了摇头,看向台上。
迟退鱼咳嗽一声,见周围已经寂静下来,又见有凡人皇女在场,结了个更加结实的结界。
“阵起,比试开始。”
青宁只是看着秦素月,并未动手。
烟霞霞光漫漫,与她这浑身漆黑的衣服其实并不相配,但青宁气质沉静,也衬得烟霞有了几分稳重的美丽。
秦素月一手握上了身周骨鞭上的骨刺,骨刺穿透了她的手心,蓝色的血液淅淅沥沥逐渐流向整个骨鞭。
秦素月低声喃喃:“我是真真不想与姐姐动手的,显得我好像恩将仇报一样。”
“只是姐姐啊,人活一世,总是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秦素月对着青宁露出一个充满野性的烂漫的笑。
今天怎么一个二个都一副与她促膝长谈的模样。
青宁看向殷雪重,发现殷雪重的脸果真不出意料地黑了。
秦素月脸上依旧带着笑,此时的笑却落寞,她拔、出被骨刺贯穿的手,五指张开,将手心显现在青宁面前。
“姐姐你可知,我眼中的手,便是这样。”
“血不停地流出,洗也洗不掉,没有尽头。”
秦素月的声音逐渐颤抖,甚至有了失控的模样。
青宁的神色依旧淡漠,她平静地看着秦素月。
连台下之人亦为秦素月充满惶恐与懊悔的语调欺骗,觉得凄然起来。
却见秦素月又抬起头,对青宁露出野性难驯的笑意,她不无遗憾:“姐姐当真如此铁石心肠,这都无法骗到姐姐。”
情绪被欺骗,台下许多人有了微词。
秦素月的眼中便又浸满了悲伤,她的视线向下望去,声音便不受控制地停息了。
秦素月抹了抹眼泪,又“咯咯”地笑出声来,她笑弯了腰。
她的另一只也抚摸上骨鞭的骨刺,贯穿。
秦素月“嘶”了一声,弹琴似的,爱怜地拂过骨鞭的每一寸,骨鞭虚空围绕着她转了个半圆。
“姐姐可知,这骨鞭的材质为何?”
青宁并不回应。
秦素月自言自语回道:“是我兄弟姐妹的脊椎与骨髓。”
秦素月一寸寸逡巡过青宁的脸,发现她当真是毫无波动的神色。
“这次没有骗姐姐哦。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扒掉他们的皮,选出他们骨头中最合适的那一块,组成了这个骨鞭。”
“其实也并非是骨鞭,它并无定形,可化无数武器,它叫‘无定式’。”
台下人被欺骗的感情在此时迎来了更大的反扑。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没有人性的修者?
尤其是在她说出杀掉兄弟姐妹取骨的那个陶醉的神色更是冒犯了许多人的底线。
恐怖如斯!惊悚如斯!
“杀了她。”刚开始只是一人。
“杀了她。”然后又有人加入。
“杀了她!”群情激奋。
秦素月却丝毫不受外界所扰,她以脸颊轻蹭骨刺,骨刺上的她的血也因此沾染在她的脸上,她的眼是蓝色,血也是蓝色,骨鞭反射着莹莹蓝光,如同大海,她便是海的女儿。
秦素月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杀了她”的浪潮中笑着看向青宁,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
“现在,我和我的二十九个兄弟姐妹们,要一同向姐姐你讨教了。”
“姐姐,请赐教。”